浮世宗上,一老一小,隔著粗製木案,相對而坐。


    “大半年不見,還以為你永遠也出不來了。”平靜地道完這一句後,泰文緩緩將茶盞端起,嚐上一口清茶。


    對麵的蘇布啟模仿著其外公的動作,有模有樣地抿上一口,卻不覺有何特殊之處,於是無趣地將茶盞放下,愧疚道:“讓外公擔憂了,雖然禁地中確實兇險萬分,但孫兒福大命大,不但沒有殞命,更是收獲不少。”


    臉上雖滿是歉意,但卻難掩其眼中的自傲。


    就仿若經常被人瞧不起,卻忽然間取得驚人的成績那般揚眉吐氣,在向長輩炫耀時,其中又難免會有幾分自滿之意。


    泰文聞言卻是輕輕搖頭,淡然道:“老夫平常已經足夠忙的,你若‘常駐’禁地之中,反而能令老夫少操一份心。”


    蘇布啟:“......”


    汝聽人言否?


    還有,天天就窩在這裏喝茶,你管這叫足夠忙的?


    這話說出去誰信?


    但奈何對方是長輩,蘇布啟亦無從反駁,隻能默默喝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沉默了片刻,泰文卻是忽然道:“咱們畢竟是名門正派,以後這種功法少煉。”


    蘇布啟聞言頓時一驚,自打從禁地出來後,自己可是從未透露過一星半點關於功法之事,卻不曾想到終究是被發現了。


    蘇布啟亦知道,在未完全掌握此法之前,會泄露出一縷氣息,引起他人的懷疑。


    但他本想著剛從後山禁地中出來,宗門中的其他人隻會以為這縷氣息是從禁地裏麵沾染上的。


    在浮世宗,雖不像離州的正道宗門那般排擠、厭惡邪魔外道,但也好不到哪裏去。


    就比如葉封第一次前往明月清影宗,對方在明知對方身份的情況下,依舊執意驅趕。


    若非其他三教實力強大,並且少有做出人神共憤的事情,恐怕如今地位就跟白蓮教差不多。


    雖是如此,但天下人最看重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名利罷了。


    若是被人知道了浮世宗大長老泰文的外孫,同時又是宗門中新一代的領軍人物,竟然修煉了魔道法門,傳出去終歸是名聲不好。


    若是遇到偏執一點長輩,說不定就會當場清理門戶了。


    蘇布啟駭然地凝望向泰文,卻見對方氣定神閑,似乎並不將這事放在心上,依舊自顧著品嚐香茶。


    愣住半晌後,蘇布啟會意,頷首道:“外孫自有分寸。”


    對於泰文來說,活到這種歲數,坐到這個位置,看得反而更加通透。


    旁門左道又如何?能保命的,就是好法門!


    生死攸關之際,誰還顧得了這些?


    就看你想要憋屈的死在他人之手,還是在謾罵之下偷笑。


    況且,隻要你強如葉雄之流,誰還敢罵你是邪魔外道?


    當然,雖是蘇布啟的外公,但同時作為浮世宗的大長老,有些話他可不能明說。


    就在此時,外麵忽然闖入一名弟子,遞上一份榜單,恭敬道:“大長老,登龍榜更新了。”


    說話間,同時眼睛不自覺的偷瞄旁邊的蘇布啟,似乎對這位能在禁地中存活大半年的師兄十分感興趣。


    “知道了,退下吧。”泰文接過榜單,打發道。


    待那弟子離去後,蘇布啟臉色疑惑,好奇道:“如今不過是中旬,難不成是前十之位有變動?”


    泰文置若未聞,其目光一直停留在榜單之上,半晌之後,忽然長出了一口氣,將榜單放在蘇布啟的麵前。


    蘇布啟狐疑地將榜單拿起,定睛一看,頓時瞳孔驟縮,臉上閃過一抹兇厲,周身氣煞仿佛不受控製般瘋狂湧動起來,手中的榜單瞬間發作碎片。


    不過很快就將氣勢收斂,沉吟半刻,蘇布啟忽然神色複雜地問道:“外公,是您......”


    雖然蘇布啟以往行事囂張,但卻不蠢,與葉封有恩怨在身,還有能力請得動驚風血雨樓的神宮境殺手的人,自認就他一人。


    可這些日子他都在後山禁地之中,顯然不可能是他。


    因此其外公泰文的嫌疑最大,特別如今又想起了對方曾經的那句:“要除掉一個人,有許多種方法,未必需要親自動手。”


    況且風雨閣所給的信息中,僅有葉封一指擊敗驚風血雨樓的神宮境殺手,並未有中途出現化神境將殺手救走的詳細信息。


    因此這令蘇布啟不得不懷疑,背後想要置葉封於死地的那人就是其外公。


    “你也是這樣認為的?”麵對懷疑,泰文僅是掃了對方一眼,眼神之中帶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平靜道,“請驚風血雨樓出手,然後留下把柄,老夫有這麽蠢?”


    蘇布啟低頭不語,不知其心中的真實想法。


    停頓了半晌,泰文歎息道:“雖然老夫也想為你報仇,但那葉封一直窩在太虛幻境中未曾露麵,根本就無從下手,若非這份榜單,老夫甚至不知道對方已然出現。”


    “不過既然連你都認為是老夫所為,恐怕天下有不少人也認定是老夫請的殺手吧。”


    聽到對方歎氣,蘇布啟知道是自己表現的機會了,連忙安慰道:“外公不必煩擾,清者自清。”


    泰文卻是搖了搖頭,自嘲一聲,似有深意道:“清者自清?世人在乎的,可不是你有沒有做過此事。”


    蘇布啟微微皺眉,表示並不理解此話的含義。


    不過泰文卻不打算解釋,而是又歎息道:“外公知道這會讓你受委屈,但是對葉封報複一事,就此作罷吧。”


    “你如今雖實力大增,但葉封氣候已成,以入微一指擊敗神宮境,嗬,天人之資!”


    “葉封展露出如此天賦,葉雄更不會坐視不理,放任老一輩出手。”


    “與這種人作對,做不到斬草除根,就會剪不斷理還亂。”


    蘇布啟聞言卻是不以為然,冷笑道:“未必,葉封能做到的,我也行!”


    泰文見其外孫如此固執,不禁眉頭皺起,正想要說教,先前那名傳信的弟子卻是去而複返。


    傳信弟子神色古怪地瞄了一眼地麵上的碎紙,隨後將另一封信件轉交到泰文的手中。


    蘇布啟見狀卻是眉宇輕蹙,臉色狐疑不定。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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