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個周,我們會去林間學校裏”


    老師用板擦輕輕地敲了敲黑板,合上書本,滿臉都是要講話的樣子,但台下的學生們興致缺缺的,都在玩著手機,一幅愛答不理的樣子,馬上放學了,學長的八卦,手機裏會跳舞的美女,喜歡的女孩的消息,怎麽看都比台上那個快禿了的禿子有魅力。


    “老師,你在說什麽?”


    過了十幾秒,才有人問起


    “也就是,接下裏的一周..我們會去京都的遊學”


    老師清了清嗓子,舉起了一本小冊子,小冊子上寫著‘林間學校遊玩指南’,他把冊子遞給了坐在第一排,無時無刻端坐著的班長。


    “林間學校?”大家這才慢慢安靜下來,麵麵相覷,似乎有些難以相信,吵鬧的教室慢慢陷入了安靜,然後,突然像是商量好的似的大喊。


    “好欸!”


    班裏突然呈現爆發式的歡唿,對於踏入社會的打工人來說,沒有什麽比帶薪休假更有魅力的東西了,他代表著不勞而獲,躺在家裏就能坐享其成,但對學生更容易滿足,他們其實不需要寫在存折上的數字,他們遠不到在意這個的年紀,而且你隻要告訴他們不用上學,他們就會開心到天上的。


    夕陽垂下,放學鈴像是往日那樣響起,班長依舊坐在第一排大嗓門的喊著起立,學生們莫名整齊的給老師大大的鞠了一躬,目送著老師離開。大家收拾著書包,各自坐著自己的事情


    “在臨近期末的時候去研學,我們的學校真隨便”


    李申生托著腮,滿臉苦惱的寫著兩千字的檢討書,昨天是他迴到學校的第一天,午休的辦公室裏,班主任坐在座椅上,很和藹的問他的傷怎麽樣,從樓下摔的厲不厲害,當他剛走出辦公室的大門,就不出意料的被副班主任狠狠地拉到走廊的角落,近乎數落的說教,從他最近慘痛的出勤點說到近乎斷崖式下降的學習成績,他當時低著頭,像個取保候審的犯人,沒有任何猶豫的認了罪,他們的副班主任,小宮沙也佳,是個平時死板到平時就隻穿工作裝來上課的女人,她年紀不大,傳言是大學剛畢業就來就職的樣子,十分的認真,無論對待任何事情,和那個以和藹著稱的班主任天差地別,她長相不錯,有一頭天生的黃發,傳說是混血,完美的大姐姐形象,但眉頭一直皺著,做出一幅誰都解不開她的表情。


    他沒有反駁,很痛快地承認了自己逃課的事實,他總不能說,沒錯,我是馴獸師!我用數碼機,打敗了冰之惡魔,和我的夥伴基爾獸一起拯救了我的妹妹,順便還有東京的和平!我超厲害的,超有英雄範的,所以不要罰我了,你在對一個正義的英雄要求什麽呢...


    好吧,他不傻...不就是一萬字的需要包含真心的檢查嗎....這不我都寫了..大約...兩千字了誒!


    當個英雄真好啊,或許就是英雄的代價,當英雄需要犧牲一些東西的,腦子都是這樣酷酷的話語,在大腦內不斷地進行自我安慰,當時的他站在牆角,低著頭,悻悻地聽著副班主任漫天而來的說教...


    “不挺好,林間學校,真不錯啊....申生,你說我不會遇到來野營的大姐姐!”


    倫也一提到大姐姐的話題就繞不過去,他眼裏似乎冒著星星。


    “會有的吧..”


    李申生托著腮,歎著氣,拿著圓珠筆在紙上的莎莎的寫著


    “真的!你怎麽知道的!”


    “副班主任會跟著去的,她也算是漂亮的大姐姐,你可以和她搭訕”


    李申生可以說是說出來的話完全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那還是算了...我估計還沒說點什麽,就被揪著耳朵到辦公室裏正坐在地板上,還要背完抄完那個比字典厚的校規啊...可怕”


    就好像感覺到那個明明很漂亮卻兇的爆炸的副班在某處蹬了他一眼,倫也打了一個冷戰,渾身有點發抖,像是被那個副班主任嚇到了,頗有些應激反應的感覺。


    也不奇怪,倫也之前偷著抽煙,就被小宮老師逮到了,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但總之,結果,就如同各位所見了。


    “大家!安靜一下!”


    班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上講台,大喊了一聲,班裏瞬間安靜了,齊齊看著台上砸著,


    班長是個黑色長發,一幅穿戴整齊,表情卻嚴肅的能結出冰碴的女孩,她名叫小宮彩香,無論各方麵都是班裏的第一,而且,她絕對不是那種帶著厚眼鏡見到人就臉紅但學習成績又賊好的普遍性質的班長,她像是‘王’,絕對的王者,君臨頂層,放在動物界就是老虎,放在海裏就是鯨,無論在運動還是學習,都是頂點的存在,常年的學校第一。


    “分組!六人組!明天早上的班會上報給我!”


    彩香表情嚴肅地用最大音量,吐出每個字,每一短句都會敲一下黑板,像是在玩節奏大師似的,她利落地完成了老師給予的人物,自覺地走下了講台。


    “好”


    大家整齊的,又帶著些懶散的答應著。


    “總之,咱們倆先一組”


    倫也指著申生和他自己“


    還有四個人啊...”


    “要不..去找..鶴田她,怎麽樣”


    他自認為提出了不錯的建議,但話說出嘴巴就後了大悔。


    要是能和鶴田同學一起在林間學校一起活動的話,哇,什麽神仙劇本,這太讓人期待了,他一下子在腦子裏想到了那個女孩,但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談的鶴田他就會變成這樣,扭扭捏捏,變得和喜歡紅著臉在遠處看著喜歡的男生的小姑娘的一樣,明明這種事情完全無所謂,但明明非常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愛意,卻滿腦子想著會不會暴露這種事,隻喜歡躲在角落裏看對方,害怕自己的心意被知道,


    充滿了戀愛的扭曲


    他一下子就閉上了嘴,然後突然變得很謹慎,害怕讓別人看出來什麽東西的樣子,太鬱悶了,真的太鬱悶了,明明喜歡的女孩就在自己麵前,自己的心裏卻擠不出一絲的勇氣。


    “還是算了吧“


    他突然莫名有些喪氣,習慣性的椅子上在桌子上用手指混亂地畫起了圈圈,可當他抬起頭,卻發現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到了鶴田那裏。


    “鶴田,申生那小子想和你一組...”


    倫也像是故意說給他聽的,聲音大到即使男孩剛才在發呆在位子上都能聽到。


    “我真!”


    說真的,李申生在這一刻,從幾樓跳下去,這種事,都打算的很好了。


    “是嗎..”


    鶴田坐在椅子上,靜默地,獨自看著一本巨大的書,精裝版的《戰爭與和平》,書遮住她的臉,書本像是牆壁,她和四周喧鬧,似乎永遠是兩個世界。


    倫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麵前,她頗有禮貌的拿下書本,露出一幅帶有微笑的臉,一如往常的她,倫也一上來直接了當了,他指了指身後混亂的好友,臉上帶著想要搞事的壞笑。


    “怎麽樣,要一起嗎?”


    “就這麽辦吧,不如說,請讓我和你們一組”


    她莫名的沒有考慮,誰都沒想到事情能這麽順利沒有,沒有猶豫和拖泥帶水,直接答應了。


    “請多指教了”


    她朝著兩人的方向微微地鞠了一躬,行了一禮,鶴田一直是這樣,無論行動禮儀,像是皇家出來的公主似的。


    “太好了,我還擔心鶴田同學,你要是和朋友之類的一組該怎麽辦呢,我還想和你一起呢..”


    李申生揉著腦袋,一臉不好意思地走了過來,抱著滿臉的笑意,右手卻偷偷地給了倫也的小腹來了一拳。


    倫也即使捂著肚子,臉上的壞笑也沒停下來。


    “想和我一起?”


    鶴田又抬起了扶著下巴的手,一臉文學少女遇到哲學問題的樣子,突然對李申生的話咬文嚼字。


    “啊!不是那個意思,就是..那個..”


    “申生他偶爾腦子不清醒啦,別理他啦,”


    倫也一下子攬住申生的肩膀


    “他偶爾就喜歡這樣,沒由頭地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像個....中二病似的”


    “說誰中二病啊!”


    他們兩個又打鬧在一起,逗得鶴田哈哈大笑,故意扮蠢的男孩子和在一旁捂嘴笑的女孩,坐在放學後隻剩他們幾個的空教室裏,放學鈴滴滴的在響,操場的體育部整齊的喊著口號,躲在角落裏情侶叫著對方的姓名,朋友們三五成群,青春不過就是這個樣子。


    “對了,你們先走吧..”


    三個人一起拿著書包,並排走在校園裏,馬上要到大門了,倫也突然說


    “我突然想起來,我有事情還沒找老師呢,說要談一下家庭的事情,估計要到很晚”


    “別等我,你們兩個先走吧”倫也拍了拍李申生的肩,然後扭頭朝著教學樓的方向了。


    “我們..”


    “走吧”李申生搖了搖頭,倒是沒什麽負擔的,繼續提著學生挎包,扭頭就走,鶴田沒多說什麽,跟在了李申生旁邊。


    “我還以為你會等一等他呢”


    李申生和鶴田一起走在前往車站的路上。


    “他不希望我們過去,我還是懂他一點的”


    李申生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是嗎”“你們關係真不錯,真正的朋友,是能夠互相信任的”鶴田撩著因風而飄起的發絲


    “真讓人羨慕”


    “對了,要是還有空缺的話,請務必帶一個人...折笠響子同學”


    “我倒是沒關係,倫也的話我可以問問,但我不知道她本人是否願意”


    他們聊天次數不多,每當提到這個女孩,他總會想起,那個在公園裏月光下,露出一抹淡淡地微笑,麵朝著月亮,一個人走在路的身影。


    “她會同意,因為我們是一類人,是世界的異類,異類總會聚在一起,抱團取暖”


    女孩又在說這種反常的話,可是一想女孩是文學部部長,文學少女,說點奇怪的話,好像也不是那麽不正常,女孩微微一笑。


    他們同時止步了,興許是突然發現,隻要側過頭,就能看見美麗的夕陽吧,身旁是綠色的鐵絲網,透過鐵絲的細縫,在遠處地平線,在那道路的斜坡後,夕陽微微露出。


    “有朋友,就會被關心,而能被別人關心的人,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真幸福啊..”


    “什麽事情”男孩問


    “活著...隻是單純能活著,能夠用全身站在世界的一角,然後放開嘴巴,唿吸到這個世界的空氣,感受這世界一切,就足夠幸福了”


    女孩在男孩麵前侃侃而談,男孩很喜歡這時候的她,漂亮,卻又知性,渾身上下就像星星那樣在閃,他很喜歡這樣的光芒,溫和卻不刺人,柔和的光芒但他一如既往的偷偷看著女孩的臉,而且他隻敢用視線的餘光看著女孩的側臉。


    女孩的黑色頭發被陽光照的有點發棕,瞳孔像是貓眼石,瞳孔裏似乎閃著光澤,袖口露出的皮膚白裏透著紅,這一瞬間,她真的美的不行,像是仙女一樣,


    這才是鶴田,他莫名的有些感慨,想像吟遊詩人那樣吟詩一首,卻發現胸中沒有多少美麗辭藻,他唿了一口氣,再緩過神,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女孩那張漂亮的臉蛋在微微抬著,已經笑眯眯地盯著他的臉,他突然低下了頭,臉羞的發紅,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


    電車從頂上的橋路穿過,發出轟鳴聲,她們兩個走在烏黑的柏油馬路上,夕陽的光線斜著從電線之間射進來,把他倆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稍稍有些明白女孩剛才說的了,隻有活著,才能看到現在這一瞬的美麗。


    “是啊,活著真好”


    若是時間永遠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啊,男孩突然這麽想著。


    ...................


    倫也單肩背著包,走在樓梯上。他剛才其實就想去找她的,想了半天,最終,還是自己一個人來了,他有點抹不開麵子,和他們一起會有些尷尬,再說,沒了自己這個礙事的電燈泡,他覺得他倆能相處的很好。


    有人明明委屈的想哭,卻一個人坐在位子上,拿著手機,裝作沒看見周圍的樣子,大家都在找組員,可沒人想得到你,你隻能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用餘光委屈巴巴地看著別人,露出我完全不在意地表情,可即使缺人,大家還是自動繞開了你,她就像不存在,如同教室裏的悶熱空氣。他很討厭堅強的人,那種努力地咬著嘴唇,眼淚都流到嘴巴裏發鹹了,悄摸摸地抹著眼淚,還說自己沒事的,努力裝硬永遠拿不到什麽,尤其是別人已經知道你很弱,除非你這時候一刀插進一個人的嘴巴裏,攪爛他的喉嚨,不然在場的人永遠覺得你很弱..有事情就說!說了就幫你!別弄得一幅憋屈樣子!


    他早想這大喊一番了,可惜這段話又二又腫又中二,他還是很怕羞的。但他還是很討厭有人裝硬,還裝得那麽不像。


    走到樓梯的盡頭,盡頭是綠色的大門,大門虛掩著,似乎用力拽就輕而易舉地打開,他的手握上冰冷的門把手,突然有些猶豫,懷疑自己這樣坐做是否是越界的,他們早就沒關係了,自己的行為是否會繼續傷害她


    “我在胡想什麽...”


    倫也突然苦笑一下,他畢竟不是那種細膩的人,他用力一推,門向後撤的很遠。


    推開學校天台大門,看見有一個有個女孩躺在木製的座椅上,黃色的頭發散開,她在沒玩手機,隻是目光呆滯,望著天空,似乎在看天空那幾隻白雲彩,又隨風吹成不同的形狀,太陽突然從雲裏探出頭,照在了昏暗的世界上,女孩的眼上閃著橘黃色的淚光。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女孩坐起,一起來就是一臉委屈樣。“以前,放學後我喜歡來這裏,不過後來,你也喜歡來這裏後,我就再也不來”


    “是嗎,礙事了,那可真抱歉啊..”


    看見是他來了,她知道自己現在很狼狽,所以她站起來之後,先背著他,抹了抹眼睛,轉過身來,又換上一臉不耐煩地表情,就和平時那樣。兩個人就這麽站在這裏吹風,好像幾年前,他們也有一樣的時候,好似是在某個放學的午後,也是這樣一個令人陶醉的黃昏,天上好似是同一朵的雲彩,風裏也同樣夾著香草味,天台上也是同一個他或她,不過一個那個時候帶著厚眼鏡,臉上帶著雀斑,留著土氣的麻花辮,懷裏抱著書本,另一個,那時候厚劉海紮眼睛,幾乎看不清人臉。世界似乎全都沒變,和當年一樣,但故事的主人公變,好像,隻有他們變了。


    “一組嗎?”


    男孩突然說。


    “你..你在說什麽啊”


    女孩還在裝不知道,那莫名的矜持,像極了死鴨子嘴硬,男孩有點惱火,聲音莫名的大了點,有點偏向於吼,他突然朝著女孩往前走,舉手,像極了黑幫逼債,要給對方一巴掌的架勢。


    “我就問你一組嗎!迴答yes or no!”


    “我..”


    女孩不知道被嚇了一條還是怎麽的,突然結結巴巴的


    “yes or no!”


    男孩往前走了一步


    “yes or no!”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我再問你yes or no啊!”


    “yes!當然是..yes啊!”


    男孩在女孩的麵前,還隻剩下一步的地方站住了,女孩終於喊了出來,然後終於像個小女孩那樣,眼淚住不住往下流,她用著花裏胡哨的美甲的五指搓著慢慢變紅眼睛,嘴巴哭的可難看了,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男孩的手沒有拍下去,輕輕地抱住了她。


    她們好像也沒變,當年似乎也是這樣,女孩在男孩懷裏,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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