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邊慢慢升起,大山村裏的雞鳴狗叫聲也越來越大了。


    村民們有的在散步,有的三三兩兩地聊著天,看上去好不愜意。


    過了沒多久,一輛牛車緩緩朝著大山村的方向駛來,牛車上坐著四個女人五個男人,看上去年紀都在五十多歲左右。


    他們臉上滿是滄桑,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


    路過的村民不時朝著他們看了幾眼,眼底滿是驚奇和詫異。


    那些人似乎沒察覺到村民們的眼神,或者說他們根本就不在意村民的眼神。


    隨著一聲“到了”,牛車上坐著的人都慢慢下來了。


    他們個個手裏拿著一個破爛不已的包袱,臉上滿是麻木不仁地站在牛車邊上。


    誰也沒注意到的是其中幾人看到大山村,眼裏閃過一絲暗光。


    趕牛車那人看著不遠處匆匆趕過來的趙生根,眼裏露出一絲不滿。


    趙生根人還未到聲音就先傳過來了:“王社員真是不好意思,我小跑過來都沒趕上。抽根煙抽根煙!”


    在趙生根熱情的招唿下,王社員眼裏飛快滑過一抹得意,接過趙生根手裏的煙敷衍了一兩句。


    待煙抽完後,王社員才開始說正事了。


    “趙村長,這九個人都是南陽市革委會下放到大山村的臭老九,走資派!你得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錯誤,讓他們在這好好勞改。這事可不能不重視,革委會三不五時就會下來看看。”


    要不是看在這兩根煙的份上,他才不會提醒趙生根呢。


    聞言趙生根神情一凜,看來這幾個人的來頭不小,不過都安排在牛棚那邊就成了。


    “這事我心裏明白,你交給我放心。我把他們和之前那些人關在一起,保管不會誤事。”趙生根拍著胸脯保證道。


    王社員略帶敷衍地點了點頭,那高高昂起的頭顱輕飄飄地看了趙生根一眼。


    隨後看向那站成一排的人,惡狠狠道:“你們這些臭老九,走資派給我記住了,要是敢給老子惹事,老子就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哼!”


    也許是被訓慣了,這些人眼神都沒有一絲波動。


    王社員一揮袖子坐上牛車走了,默默地看他裝了一個大逼,趙生根嘴角不由得一抽。


    這些年要是有下放的那些人員,一般都是由革委會的人送過來。


    有些人是王社員送過來的,有些人是李社員送過來的。


    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像王社員這種在革委會上班的人,眼睛都是長在頭頂的。


    就算是做個送人的事,那身份和他們都是不同的。


    這幾年大山村沾了國民的光,因此下放到村裏的人是最少的,隔壁村早就住不下了。


    不過再加上這九人,牛棚也才堪堪住下,要是再來人也住不下了。


    隨即他收迴慢慢飄遠的思緒,他的眼神落在這九人身上。


    這九人雖然現在看上去落魄不已,可渾身的氣質和他們這些種田的就是不一樣。


    他心裏輕輕歎了口氣,這是造的什麽孽,讓這些人來村裏受這些苦。


    這幾年大山村已經被他掌控在手裏了,就連最大的刺頭趙金根如今也老實的如同鵪鶉一樣了。


    他對這些知識分子確實也有些同情,可對於那些走資派,他就沒這麽好的臉色了。


    “你們今天就住進牛棚吧,具體工作明天再安排,今天先休息一天。”趙生根說完就讓趙有根帶著他們去牛棚安頓了。


    眾人眼裏皆有些不可置信,他們以前去的地方一刻都不會讓他們停歇。


    沒想到這個村子的村長竟然這麽好,他們眼裏隱隱露出一絲淚光。


    看著他們這樣,趙生根背過身不再看下去,他怕他會心軟。


    趙有根不明所以,還以為村長這是不想見這些人才背過身的。


    “你們快跟我走,別耽擱時間了。今天先熟悉熟悉環境,明天就要跟著牛棚裏的其他人一起上工了。你們的工作也簡單,上午和大家一起去地裏上工。下午負責清理打掃牛棚,其他的也沒什麽事了。你們在這別惹事,否則誰也保不住你們!”趙生根特意將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道。


    九人眼裏露出一絲光芒,神情欣喜地點點頭。


    這麽久終於來了一個把他們當人看的村子了,他們早已冷卻的心在這一刻竟然覺得有些滾燙了。


    看著前麵快步走的趙有根,他們心裏也漸漸有了一絲期盼。


    “老賀,你說這個村子會不會比以前那些地方好一些?”說話的正是一個戴著眼鏡的人,看上去應當是個知識分子。


    被叫做老賀的神情晦暗不明,許久都沒有說話。


    “這個地方也許好也許不好,誰又能說的清呢!”老賀神情頹廢地搖了搖頭。


    這些年他們這幾個人輾轉了幾個個地方,這已經是他們去的第三個地方了。


    他永遠都不要見到那個他不想看到的場麵,可偏偏命運捉弄,讓他來到了這裏。


    許久過後,隊伍中再沒有人說話了,剩下的人神情恍惚地繼續走著。


    沒過一會,就到了牛棚。出現在眾人麵前的牛棚,看上去和普通的屋子沒什麽差別。


    這個牛棚是當初唐嵐秋翻修屋子的時候一同翻修的,唐嵐秋有錢這是村裏人都知道的。


    隻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會出錢翻修牛棚。


    如今的牛棚煥然一新,養牛養豬的地方和人住的地方都分開來了,條件比以前好多了。


    這時候牛棚裏的人都跟著村裏人去上工了,趙有根就帶著他們先去選了屋子。


    “哐當”一聲,戴眼鏡的男人率先走了進去。看著屋子裏的東西,他神情中滿是恍惚。


    這裏竟然有床還有櫃子,甚至還有臉盆和水桶,這一時間他竟有些恍惚。


    這真的是讓他們住的地方嗎,他有些懷疑。


    看著這些人眼裏的驚詫,趙有根心裏有些得意。


    “牛棚是我們村裏的唐大嬸新翻修的,唐大嬸自己出錢翻修的牛棚。以前的牛棚冬天漏風,夏天漏雨。現在比以前好多了,你們享福了。”趙有根語氣中滿是自豪。


    唐大嬸是他認為最善良的人了,村裏誰都沒有唐大嬸好。


    聽了趙有根的話,人群中爆發出一陣說話聲。


    老賀眼眸中的情緒漸漸翻湧,最後變為平靜。


    “你們自己把屋子分配一下,再把屋子打掃幹淨。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來找我。牛棚就是你們的活動範圍,輕易不要出來。”趙有根一臉囑咐道。


    直到看到他們都點頭了,這才迴去了。


    剩下的人在屋子裏東看看西摸摸,那樣子簡直不要太欣喜。


    “老賀,你說這個唐大嬸是個何方神聖,怎麽會這麽好,這不是一個局吧。”戴眼鏡的老葛一臉懷疑道。


    老賀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將眼底的情緒掩飾好。


    “你都成了這樣了,還有什麽值得讓別人算計的。”老賀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老葛給氣個半死。


    不遠處的兩人和老賀對視了一眼,皆在彼此眼裏看到了想要表達的信息。


    這時老賀也不再說話,默默選了間屋子開始打掃衛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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