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在朝中,咱們該相互有個照應,少不了好處。這官路順暢,財運才能亨通,你也好早些搬出甜水巷子,少受些刁民賤鄰的醃臢氣。」


    「權名聲勢,金銀字畫,絕不會少了你的份。」


    「虧誰,也別虧了自個兒。」


    溢於言表的拉攏從曾哲嘴裏說出。


    臨遠聞言,忽然便笑了。


    曾哲皺皺眉頭:「你想要什麽,咱們都可以商量。」


    臨遠目光一凜,便冷聲道:「商量?那我想要你你的命,咱們也商量商量?」


    「你……」


    臨遠眼角,堆出幾分強人所難的弧度。


    「別急,慢慢考慮。」


    「你什麽時候死,我就什麽時候入你的夥。」


    ————————


    鷺河的浮屍,足足花了兩個時辰才收斂好。


    裴恭從一開始便覺得,那姓陳的小旗官,既是內衛中人,絕不會死得那般湊巧。


    他急忙辦完手頭上的事情迴府,仔細看過大哥裴宣整理出的東西,心下便有了些主意。


    這旗官既然從宣府歸京,進京之前總是需要一路下榻。


    人總不會憑空消失,他如今去京外三裏的館驛看看,說不定當真會尋到些線索。


    裴恭理出個頭緒,隨即牽了快馬,一路往京外奔。


    三九裏天寒地凍,裴恭卻仍然勒馬疾馳,好似感覺不到,那刮在臉上像刀割似的寒風。他心中急切,隻想著快些找出這接連殺人,又拋屍在鷺河中的兇手。


    才到館驛拴了馬,裴恭便察覺到一絲異常。


    他沒有貿然進館驛,隻是斂好刀,繞著那館驛環了一周。


    方走到後門的巷道裏,側目之間,他忽看到牆後站著人。


    身形倒是不大能看得清,可是手裏把玩的牙雕倒是能讓人看得真真切切。


    似曾相識的場景,引得那電閃雷鳴的夜晚又在驟然間浮現在裴恭腦海裏。


    隻有臨遠最愛把玩牙雕,此人的身份幾乎是毫無疑問。


    念及此處,裴恭不由得皺起眉頭。


    入目是一隻極好看的手,手指白皙修長,牙雕靈活翻轉在指縫之間,靈巧又乖順,絕不墜落也不生澀,好似是什麽有生命的生靈。


    他心裏忽然又開始泛疼。


    先前也有隻這樣好看的手,在燭光下給他專心致誌地雕印,在寒風裏輕輕攏那灰狐狸毛綴的鬥篷。


    可現在,他什麽都沒有了。


    裴恭揉了揉酸脹的眉心,瞧準了臨遠是孤身一個,便隨即閃身去到臨遠身後。


    他望著眼前頎長細瘦的背影,頓時連聲音都泛著勝過這三九天的冷意。


    「協領大人,好久不見。」


    臨遠後知後覺側眸迴頭,眼中漾過一抹顯而易見的詫異,隨即又匆匆低頭,似是想要掩住那意外的神色。


    他幾乎是下意識問出口:「你怎麽會找到這來?」


    「我怎麽會找到這?」裴恭不由分說,直接抬起刀柄頂住臨遠的肩,將臨遠整個人都逼在牆邊,才算是堪堪罷休,「你說我怎麽會在這?」


    「宣府衛那姓陳的旗官,今天早晨為什麽會漂在鷺河裏?為什麽滿身是傷?為什麽從宣府衛歸京之後就沒了蹤跡,你總不會說你不知道吧?協領大人?」


    臨遠微微皺眉,知是曾哲那頭利落,已然動手將人滅了口。


    他不由得嗤笑:「我知道又怎麽樣?」


    裴恭居高臨下地睨著臨遠:「宣府衛的叛徒丟掉那天你在,我們梁國公府要找的人死了,如今我尋來,你又在。」


    「協領大人還記恨我那一刀鞘,誓要構陷到底,把我們梁國公府移平,才肯罷休是不是?」


    他說著拎住臨遠的衣領,迫著人抬頭對上他的目光。


    「你說,滿手都是惡孽和血債的人,最後會有什麽好下場呢?」


    「這地方到處都是十三司的人。」臨遠沉著嗓音,眸色裏看不出什麽情緒,也並不迴答裴恭的問題,「你若是現在想滾,還來得及。」


    裴恭眯了眯眼:「你威脅我?我平生最討厭別人威脅。」


    「尤其是像你這種是非不分,百無一用的人。」


    他頂住臨遠肩膀的刀柄,登時便又加上幾分力道。


    「你聽沒聽過一句話,殺人是要償命的。」


    「你知道臘月的鷺河水有多涼嗎?能把你泡腫,泡白,泡成那一團豬油似的噁心模樣,你要不要試試?」


    臨遠文弱,顯然是招架不住裴恭的發難,可他幾無還手之力,隻能吃疼地皺起眉頭。


    「疼嗎?」裴恭再加上三分力道,唇邊勾出冷冷的笑意,「死了,就不會再疼了。」


    「枉死的三萬宣府衛外路大軍,還在地底下等你。」


    裴恭的眼神陰沉地可怕,但還不及他動手,奚淮便驟然現身,一刀往他麵前劈過來。


    裴恭抬刀去擋,奚淮自也不手軟。


    奚淮下刀極快極狠,像是心中熟絡裴恭這刀法的弱點,三兩招便占得上風。


    裴恭心裏遲疑,可卻被眼前這內衛協領逼得動了真格。


    裴恭的刀,跟著他是有些年頭了。


    這刀的刀身長且直,刀尖收窄,微微上翹,看起來同一般的雁翎刀別無二致。


    可若是再細看,卻又能發覺出微微的不同。


    因為此刀不僅名貴,更與眾不同的是,刀背前段,也開過半截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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