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這世界上應該沒有更倒黴的孩子了。


    不知道我娘是出於什麽原因,要把她的屍丹吐給我,我隻知道自從咽下了那枚屍丹,身體就一直不好過。


    這次昏迷持續的時間很長,迷迷糊糊的,我感覺一半身體發熱,另一半身體發涼,冰火兩重天的刺激搞得我痛不欲生,哪怕出於昏迷狀態,依舊難受得渾身打擺子。


    迷糊了不知道有多久,我依舊睜不開眼,唯一的感覺是自己好像正被人扛在肩上,屁股一顛一晃的,也不曉得究竟被扛到了哪裏。


    這種狀態持續了很久,我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足足過了兩三天,才再次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


    這一睜眼,我發現自己被扛進了一個很簡陋的道觀。


    道觀位於身上,地勢陡峭險峻,山腳下是一片密集的榕樹林,後山則是一大片竹海,能聽到小溪傳來的潺潺流水聲,滴溜溜的,很悅耳。


    “這是哪兒啊?”


    我頭疼欲裂,自言自語剛要爬起來,卻感覺身體完全動不了,同時耳邊也傳來一道低沉蒼老的嗬斥聲,


    “小子,能撿迴一條命實在很不容易,乖乖躺著,老夫還得給你治病呢。”


    嗯?


    我迷糊地低頭,這才發現自己全身竟被剝得精赤條條的,手和腳上還綁著繩子,正被固定在一塊殺豬用的案板上麵。


    在我肚臍眼下麵,則被人用紅筆畫出了彎彎曲曲的符咒,那個幹瘦老頭手裏拿著比筷子還要長的銀針,正一臉邪笑地站在我麵前。


    “你、你要幹什麽?”


    我魂兒都要嚇掉了,用力撲騰了好幾下。


    老頭怪笑道,“瞧你那點出息,屍丹邪氣入腦,對你的身體影響很大,我替你小子摸過骨了,你果然一點修行者的底子都沒有,要靠你自己壓製那股邪氣,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這些寒氣匯聚在你的脈絡和血液裏,會對你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必須先想個轍,幫你放一放寒毒。”


    我還是一臉緊張,盯著老頭手上的大頭針,像殺豬一樣哭喊,“那你拿這麽大的針頭幹嘛?”


    “廢話,當然是給你醒神了!”


    老頭一臉不耐煩,繞到我身後,把枯竹一樣的手指搭在我腦門上,似笑非笑說,


    “你小子可別亂動,人腦袋上有超過一百條經脈,萬一紮錯了,輕則神誌失常,重則一命嗚唿,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我都嚇尿了,哭喪著臉問他,“不紮行不行?”


    “兔崽子,我這是在保你的命,腦門紮針是為了幫你開竅醒神,別不識好歹!”


    老頭邊說邊拿針在我腦門上比劃,我頭發絲也嚇得豎起來,心說你要是紮錯了才叫醒神呢。


    好在他下手很穩,精準地找到血脈,快速下針,我頓覺腦門一涼,不僅沒感到疼,反而覺得暈暈沉沉的大腦仿佛輕鬆了一點。


    接著他把手一抽,銀針飛快迴落,我腦門上也“滋滋”迸出一縷黑血,沿著額頭下淌,沾濕了不少在臉上。


    真奇怪,自從紮了針,我腦子就沒那麽暈了,連四肢也感覺變輕鬆了不少。


    老頭卻沒搭理我,摸出一把殺豬刀,刷刷兩刀下去,替我解開了身上的繩套,又指了指架在道觀門口的大銅鼎,用命令的口吻說,


    “去,打水把銅鼎灌滿,然後在鼎下燒火,直到水冒蒸汽為止。”


    “嗯!”


    打小我就過慣了逆來順受的生活,這老頭怎麽說,我就怎麽做,吃力地打水灌滿了整個銅鼎,又在下麵填柴燒火。


    等到水熱了,老頭取出一個麻袋,打開麻袋口子,取出很多我不認識的藥草,統統丟進到了銅鼎裏麵,找來一根竹竿攪拌均勻,又指著冒綠煙的銅鼎說,


    “進去吧。”


    我嗓子眼都冒汗了,“爺,你要煮我?”


    “廢什麽話!”


    老頭伸出雞爪子一樣的手,拎著我的後頸一慣,撲騰一聲,我整個人砸進了銅鼎,滾燙的熱水蒸煮我的皮膚,瞬間我全身都發紅了,像極了一直被蒸熟的螃蟹,燙的嗷嗷慘叫,掙紮著要爬出來。


    老頭找了一根竹篾,就眯著眼睛在銅鼎邊上站著,我往哪邊蹦,他就拿竹篾朝哪邊打,幾次都把我趕迴了銅鼎。


    我難受得要死,哭喊著問他到底要幹什麽?老頭搖頭晃腦說,


    “寒症入體,必須用文火配合藥水滋潤,才能壓製你身上的邪寒之氣,你小子連這點苦都受不了點,哪像個做大事的人?”


    他的話讓我渾身一震。


    是啊,娘死了,太公也死了,隻剩我一個人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在這世上。


    仇人卻依舊逍遙法外。


    我必須活下去,等將來練好本事,找姓王的報仇,受點苦,遭點罪又算什麽?


    想到這裏我把心一橫,顧不上熱水澆在身上的痛苦,一屁股狠狠坐迴了缸底,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隻要煮不死我,將來就有報仇的希望。


    “嘿嘿,有意思。”


    老頭笑了,趴在銅鼎邊上掃了我一眼,點點頭說,“還算有點毅力,行,那老夫再跟你加點料,讓你好好爽爽!”


    說完他拎出了另一個蛇皮口袋,打開袋子,從裏麵蹦出一大群花花綠綠的蛇,一股腦全丟進熱水裏。


    蛇群被燙得受不了,嘶嘶吼叫著到處亂竄,不少都盤在我脖子上,我嚇得菊花一緊,又要站起來,卻被他按住腦門,強行塞了迴去,


    “蛇皮能幫你拔毒,再難受也給我忍著,以後每隔一個星期,都必須跳進鼎裏重複浸泡一次,這不僅能拔除你身上的寒毒,也能幫你洗筋伐髓,重鑄筋骨!”


    我強忍著恐懼和痛苦,重新坐了迴去,看著正圍著銅鼎忙裏忙外替我解毒的老頭,這才意識到他是真心實意在幫我,趕緊說,


    “謝謝你,老爺爺。”


    “我叫玄真子,是你太公的大師兄。”


    他站起身來,臉上依舊保持著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怪笑道,


    “別謝我,要謝就謝我那不成器的小師弟吧,他用自己的命為交換,要我保你平安,從今兒起,你就留在這間破廟跟我一起生活,我會教你一些保命的本事,能學會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這老頭外表瘋瘋癲癲的,一副邋裏邋遢的猥瑣乞丐模樣,可雙眼卻猶如鷹隼一樣,像極了一把能刺穿人心的尖刀。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太公和姓王的都這麽怕他了。


    這老頭的眼睛裏,藏著一顆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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