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我娘留下的玉墜,我心裏更淒苦了,她死去多年,依舊在保護我。


    現在並不是傷心的時候,我被拖進水裏沒辦法唿吸,很快就受不了了,趕緊用力地劃水往上遊。


    農村長大的孩子水性都不差,我六歲就會下河洗澡了,沒一會兒就強撐著遊到了岸邊,這時二叔也拚命揮刀,在那些水鬼的圍攻下快速遊到了岸邊,抓著一把浮草借力,很漂亮的鷂子翻身,快速落到岸上。


    但我能看出他不容易,那些水鬼在二叔脖子和肩上留下了大量抓痕,他唿吸急促,身體也搖搖欲墜,剛上岸就吐了一口黑水,還不忘伸手來抓我,


    “走吧,河裏同樣不安全,姓王的沒打算給我們留活路,好在我們運氣不錯爬到了岸上,估計姓王的根本想不到我們會活下來。”


    他拉著我的手,就要往樹林裏邊躲。


    我卻用力掙紮了一下,用帶著防備的眼神看向他,“你到底是不是我二叔?”


    他怔住,用很驚訝的目光看向我,“你怎麽了,我當然是你二叔。”


    我還是一動不動,吸著涼氣看他,“奶奶有三個兒子,我爹和三叔都是普通的農戶,為什麽就你本事這麽大,懂得抓鬼?”


    二叔一愣,看向我的目光變得閃爍起來。


    這次他沒有迴答,隻是搖了搖頭,“你關注點可真奇怪,現在還有心情問這個?”


    我後退一步說,“你必須迴答我,你到底在哪裏學的本事,這次迴村的目的又是什麽!”


    盡管我那時隻是個小孩,可經曆過這麽多變故之後已經擁有了大人的思維。


    二叔出現的時機太巧了,上次我在太公的幫助下,明明離開了村子,他卻恰好堵在出村的路上,名義上是救了我,但卻重新把我帶迴了周家溝。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接到太公的書信趕來幫忙的,可自從二叔迴了村子,太公就人間蒸發消失不見了,根本就是死無對證。


    我想到了很多事,紙條上的傳話,以及那晚給我送斷頭飯的時候,虎子說過,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在村民的井裏下毒……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聯係起來,我有理由懷疑二叔的動機。


    二叔不知道在想什麽,目光閃爍地看了我一會兒,繼而苦笑一聲,搖頭說,


    “你很聰明,既然能想到這麽多疑點,看來我沒法繼續對你隱瞞下去了。”


    “你到底是誰!”我變得很激動,爬起來大聲質問道。


    “噓!”


    二叔把食指湊到嘴邊,做出噤聲的動作,提醒我別大吵大鬧,隨後一屁股坐下來,喘著粗氣說,


    “我確實是你二叔,你爹是我親大哥,這點錯不了,你不用懷疑我的身份。隻是……”


    話說一半,二叔頓了頓,僵硬的臉上閃過一絲麻木感,“雖然我是老周家的後人,但和你奶奶他們的關係並不好,我一出身就有殘疾,他們感覺養不活,就把我丟進亂墳崗,是你太公心善,把我抱了迴去,用羊奶養了三個月,我才很艱難地活下來。”


    雖然二叔僥幸撿迴一條命,但奶奶一直不喜歡他,給二叔吃最差的東西,幹最髒的活。


    二叔對這個家沒有感情,一直想離開周家溝去外麵闖蕩,隻是當時他年紀還很小,沒有在外麵生存的能力。


    “你奶奶長期虐待我,那次實在把我打得不行了,我就發狠往山裏跑,跑著跑著掉進了一個山溝,本以為自己快死了,沒想到卻因禍得福,認識了一個可以改變我一生的人。”


    二叔斜著目光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那個人是他師父,在山裏的道觀清修,在得知我二叔悲慘的童年遭遇之後就動了惻隱之心,不僅治好了二叔的小兒麻痹症,還偷偷傳給他一些道術。


    “後來,我隔三差五往道觀跑,跟師父學本事,你奶奶也不管我,反正她從來沒把我當兒子看待。”


    二叔自嘲般笑笑,說直到十三年前,他師父因病去世,二叔才不再繼續往山裏跑了,


    “本來,我打算靠自己學會的本事為村民做一些事情,誰知道在那之後不久,你太公居然從村外帶來了一個瘋女人!”


    二叔說到這裏的時候,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複雜了,


    “本來,你太公是打算把那個瘋女人交給我照顧的,但我看出來了,那個女人的命格和普通人不一樣,如果我娶了她,一定會被她連累。”


    二叔堅決不肯娶那個瘋女人,太公也沒辦法,隻好又把那個瘋女人交給了奶奶,讓我爹和她成婚。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嘴巴狠狠抖了一下。


    毫無疑問這個瘋女人就是我娘了。


    可太公為什麽這麽固執,非要把我娘送我家裏來?


    二叔看出了我的疑惑,歎氣說,“老周家祖上出過宰相,據說周家先祖在幾百年前是個豪門大戶,盡管如今沒落了,但依舊會受到祖蔭庇佑。”


    “太公把你娘送到周家,是想借周家的祖蔭庇護,隱瞞她的存在,可惜、可惜啊……”


    二叔忽然冷笑起來,甩甩頭說,


    “你太公算漏了一點,周家早就不是幾百年前那個豪門望族了,僅剩的那點祖蔭也被後人敗得差不多,不僅不能庇護你娘,反倒把她推進了火坑。”


    我沉默了,迴想我娘嫁進周家後的遭遇,心髒傳來絞痛。


    “那時候我就料到早晚會有這天,所以一直反對你娘嫁進來,可你奶奶卻……嗬嗬!”


    二叔喘著粗氣搖頭,說經過那次爭吵後,他索性離開了周家溝,去外麵自立門戶,直到十三年後,到他算準出事的那天,才主動迴村替我們一家人收屍。


    我心髒狠狠抖了一下,“那太公找的幫手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


    二叔很坦誠地搖頭,“你太公要找的是另一個人,不過那個人並不在家,碰巧他送信的時候被我看見了,所以才假借這個名義進村。”


    原來是這樣。


    我恍然大悟,繼續看向二叔,一字一頓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剛才,三叔的鬼魂在被你打散之前,曾經說了一句話,他說你和外麵的人一樣,是為了從我娘那裏得到一件東西才迴來的,到底是不還是不是?”


    二叔的嘴角抽動了一下,用深灰色的眼睥凝視著我。


    我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著,時間好像靜止了一樣。


    過了好久,二叔重重點頭,


    “沒錯,我也想得到你娘留下的東西,但我尋找它的目地並不是為了害人,從始至終我也沒想過要害你,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一直在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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