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又傳來一陣敲門聲。


    童靈珊剛要跑去開門,突然想起什麽,迴頭看了虞清一眼,停住了。


    “誰呀?”


    少女嬌俏道。


    門外傳來掌櫃諂媚的聲音:


    “貴客們,晚宴已備好,隻等諸位大駕光臨了。”


    童靈珊這才打開了門,迴頭又望向虞清,笑眼盈盈,好像在說:看我聽進你的話了,快來誇我~


    虞清迴以一笑。


    ……


    走出廂房,外麵已經華燈初上。


    太陽已經落了,但夜幕並不黯淡。


    庭院裏的燈籠紛紛點亮,熒煌燈火映著樓台。


    院內喧嘩聲正盛,沸反盈天。


    白日還冷清無比的庭院,不知從何時起,湧入了大批大批的賓客。


    無數身穿綺羅的美姬,穿行其間。


    紅燭枝頭掛,粉蠟鬥香奢,繁燈奪霽華。


    虞清等人坐在雅閣的頂樓,將這些花天錦地盡收眼底。


    火樹銀花中,歡歌笑語遍地。


    笙歌陣陣裏,幾名身披金絲彩線羅紗的舞姬,抓著樓閣間係著的紅紗,飄蕩在樓宇間。


    身姿輕盈飄逸,身段柔軟阿娜,所過之處,無不驚起一邊讚歎。


    更有癡人,伸出了雙臂,苦苦追尋著佳人的身影,跌跌撞撞,栽倒在地,激起眾人的哄笑。


    虞清還從未見過此等繁華盛景,不由得呆住了。


    一舞姬好似注意到了她,腳步輕點庭上橫梁,縱身飛向她。


    虞清見有人衝她麵門襲來,下意識想一掌推開。


    但那舞姬以紗遮麵,隻露出了一雙含情無限的美眸,仿若幽潭,波心蕩漾,竟讓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進去。


    近了。


    唿吸可聞的距離。


    鼻尖籠罩著一股令人心醉的芳香。


    隻感覺下頜被人輕輕一刮。


    耳邊傳來銀鈴般的輕笑,紅影翻飛。


    那舞姬的身影已經遠去了。


    “嘿嘿,這是小店新排演的節目,還望貴客滿意!”掌櫃搓手笑道。


    這這,這誰抵得住啊!!!


    虞清沉吟半晌,衝風君遊豎起大拇指:


    “怪不得你家的生意可以開遍天下。”


    風君遊含笑,搖搖向她舉杯。


    夜色闌珊,庭院裏依然人影幢幢。


    庭院裏的燈火熄了一些,舞姬的表演結束了。


    掌櫃的上前陪笑,致告別詞,勸各位賓客離開。


    一些賓客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一步三迴頭的走了。


    另有一些賓客,不肯離去,直接抱著柱子,大聲嚷嚷:


    “給爺……接著奏樂,接著舞!”


    幾個店小二跑了過來,麵對比他們高壯許多的客人,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直接把這些人扛走。


    虞清嘖嘖稱奇:


    “這還往外趕人呢!風君遊,你家生意可真好!”


    風君遊拱了拱手道:“若是諸位有雅興,風某一定奉陪到天明。”


    虞清卻是搖搖頭,她已經不勝酒力。


    除了沒參加的方之信,和看不出酒量的風君遊,其他人皆歇菜了。


    童靈珊,韓越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慕容天還在喃喃:“風師兄,再來…再來一圈,三斤白的,五斤啤的……”


    這醉得已經說胡話了!


    她拱拱手,辭別風君遊,和店小二一起扛著這些家夥,送他們迴房間休息了。


    ……


    萬籟無聲,一輪彎鉤似的月,冷清地掛在天空上。


    “啊——”


    一聲少女淒厲的尖叫聲傳來。


    虞清迅速醒轉,辨別了一下方位,發現竟是隔壁。


    來不及穿好衣服,便匆匆下床,直接從窗戶翻了進來。


    “啊啊啊——”


    見窗戶前又多出一個人影,童靈珊的尖叫聲更響了。


    “阿珊別怕,是我。”虞清聲音沉靜。


    童靈珊這才安定下來,淚眼模糊地望向虞清,聲音發抖:


    “師…師姐,我,我房間裏還有‘人’。”


    虞清悚然一驚,長劍出鞘,一步邁至榻前,將她護至身後,問道:


    “哪裏?”


    “就…就在……”童靈珊臉色蒼白,指指天花板。


    虞清抬頭望去,天花板是木質的,年代久遠,黑漆漆一片,上麵洇著大片的痕跡,一直往窗外延伸。


    她麵容嚴肅,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折子,點燃案幾上的油燈。


    燈光如豆,將那些痕跡照得清楚了一些。


    是大片大片的暗紅,白天在這個屋子裏來去,竟一點也未發現。


    她心下懊悔自己的冒失。


    想到童靈珊也就用飯的時候離開過這個屋子不到兩個時辰,可能賊人是趁這個時間段,趁虛而入了。


    她拿劍戳了戳天花板,實心的,似乎不能藏人。


    於是問道:“你樓上是誰?”


    “好像是…是,方之信。”


    虞清想起那個陰鬱的小子,不由得蹙起眉。


    這麽大動靜,樓上三個男生竟無一有反應,著實奇怪。


    “你今晚睡到我的房間去。我守在這裏,我倒要看看,是誰在這裏裝神弄鬼。”


    “嗚嗚師姐,讓我和你呆在一起吧。”童靈珊哭腔道。


    “也好。”


    虞清想到這賊人畢竟還沒查出來,師妹和她呆在一起才更為安全。


    燈光暖融融的,師姐又坐在身側,令人十分安心,不一會,童靈珊沒那麽害怕了,睡意湧上心頭。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虞清講著話,虞清看出她困了,便耐心地安慰她,哄她入睡了。


    她在榻前施了一個小陣法,便提起長劍,幾步登上了屋頂。


    月落烏啼,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環顧整座客棧,亭台水榭,精致樓閣,方位布局,竟和之前那九尾狐幻化的府宅有幾分相似。


    東北麵的閣樓裏,仍然燈火通明,能看見窗前來去不少的影子。


    但詭異的是,無一點絲竹聲。


    那座閣樓是他們晚上用飯的地方,尤記得席間歌舞頻繁,絲竹聲聲悅耳,賓客盡歡。


    她足尖輕點屋簷,輕巧地向閣樓靠近。


    到了近前,才聽見絲竹聲聲悠揚,繞梁之音,聲聲令人沉醉,甚過晚宴許多。


    是有人施了什麽法咒,屏蔽了聲音嗎?


    湊近了一看,仍是賓客盡歡的景象,隻是,比晚宴期間多了不少孟浪。


    鶯歌燕舞,酒池肉林。


    眼見幾名男子正埋首在一名女子懷中……


    虞清覺得辣眼睛,將頭偏了過去。


    啊,原來這客棧半夜是幹這種生意的,怪不得要屏蔽聲音……


    看來,問題並非出在客棧上,是她多心了嗎?


    正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她瞥見了一個青色的身影,身體僵住了。


    風君遊!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他也好這一口?


    想到白日裏那個端方君子的模樣,心下一時無語。


    緊接著,她看見風君遊從侍奉的女子手中,拿起了一個小瓶子,倒出了幾枚小藥丸……


    他正要喂進嘴裏,目光倏忽朝窗戶這邊投過來。


    虞清旋即閃身躲過。


    她的足尖立在牆壁的一處雕花上,站得時間久了,身體有些不穩。


    虞清悄悄換了隻腳。


    一陣陰測測的風拂過臉頰。腰間別著的劍發出嗡鳴。


    “誰,誰在外麵?”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探了出來。


    虞清正好躲在窗台下,實木窗檻遮擋住了她的身形,若不使勁朝下看,基本上發現不了她。


    她感覺頭上有水滴落,一股腥臭味傳來。


    還未等她想明白是什麽液體時,一條滑膩膩的舌頭,伸了下來,正好懸在她腦袋頂上。


    她屏住唿吸,一動不動。


    時間幾乎靜止,她聽到頭頂上有清越的聲音傳來:


    “掌櫃的,過來倒酒。”


    是風君遊的聲音。


    “吱呀——”


    窗戶被闔上了。


    她踮起腳,悄悄往上,將窗戶打開一條縫。


    !


    一個血紅的大眼睛從縫隙裏正對上了她!


    那眼睛安在一個圓滾滾的眼球上,像剛從巨人的眼眶裏扣下來,黏噠噠得,還掛著血肉。


    開闔的眼皮間,不斷有昏黃的膿液往下滴落。


    冷靜,


    冷靜,


    冷靜!


    “嘶嘶……”


    大眼睛發出莫名的聲音。


    她的手已經放在了劍鞘上,正準備拔劍幹一架,大眼睛眨巴眨巴,竟完全無視她,轉過去了!


    她這才看見,支撐獨眼的,隻有一根細細的腳,正貼著地往風君遊的方向爬去。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


    風君遊身邊的舞姬,正要將頭埋向他的懷中。


    此刻,她的麵紗掉了。


    露出一張鼻子以下空蕩蕩的臉!


    那舞姬竟然沒有下巴!


    風君遊笑意不變,神情溫柔地將麵紗重新為她披上。


    圓滾滾的掌櫃,突然四肢著地,連聲賠罪,肚皮鼓鼓,樣子像一隻匍匐的蛤蟆。


    他慢慢向窗戶的方向爬去……


    “哢嗒”


    窗戶被牢牢扣上。


    “奇怪,剛才不是關了窗戶的嗎……”


    掌櫃低語著離開。


    虞清趕緊低下身,身體緊貼牆壁。


    這都是些什麽怪物!


    而風君遊這家夥,以及這家客棧,到底是什麽來頭……


    天色即將變亮,絲竹聲也漸漸止歇。


    等天光大亮,絲竹聲也停了,虞清的腳已經發麻,她輕輕翻身,扒住了窗檻,探頭一瞧。


    閣樓內已經人煙冷清,陳設一片混亂。


    她鬆手,跳去隔壁的屋簷,正當她打算離開的時候,閣樓裏傳來風君遊含笑的聲音:


    “來都來了,不打算坐一下再走?”


    虞清拍了拍手上的灰,想了一瞬,便重新翻上了閣樓裏,掀了窗戶,斜倚在窗欄上。


    麵無表情道:“你想說什麽?”


    風君遊氣定神閑,坐在一方小幾前,隨意拎起一壺酒,倒滿一杯,遙遙敬她,道:


    “我以為你會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虞清漠然道:“我不想管你家做的什麽生意,但是,你最好別讓那些東西打擾我的人。”


    風君遊無奈,苦笑道:


    “我倒希望你多問我兩句。我也是才發現,這家客棧裏的‘人’,早就不是從前那批了。”


    “你可知道幽冥城的來曆?”


    他的聲音幽幽,前塵往事,隨著他的敘述,娓娓道來。


    大戰之前,六界大體上還是和平共處,井水不犯河水,隻是偶爾有一些小摩擦。


    曾經的北漠,皆屬於魔界統轄。


    魔,妖,冥三界在這裏生生不息,維係著人間的陰陽調和。


    沿著忘川河,一路向北,便可到達幽冥城。


    幽冥城,不僅是溝通東荒與北漠的邊境關卡,更是溝通人界陰陽兩端的地帶。


    每到子時,三洞門樓大開,僅供鬼魂出入,其餘時刻,皆為人族商隊通行往來。


    陰陽兩端在此交匯,熙來攘往,倒也秩序井然。


    但自從大戰後,魔界凋敝,陰陽兩端也失了秩序。


    若家族興旺,能得好好安葬,且家族裏有新生兒,則可托生轉世。


    但若族人凋敝,或者執念太重,則會變成孤魂野鬼,唯有踏入輪迴,方得解脫。


    無數孤魂野鬼,無處可去,便日日在九州大陸上徘徊。


    它們中的有些還是按照舊日的習慣聚集到了幽冥城。


    隻是,輪迴路斷,若非通過修真踏入其他界,便永世不得超生,一直做鬼。


    “你是說,輪迴失序,人死了變成鬼魂,難以再次投胎變成人族,隻能想辦法修煉妖道?”


    虞清眉頭緊蹙。


    “難怪這幾年妖獸之禍越發嚴重!鬼魂修煉出妖丹,少不得得幾百上千年……這麽多年,又有多少孤魂野鬼不得超生……”


    虞清脊背發冷,不由得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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