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間眼波流動,那股淡淡繚繞的情愫,隻要是人都瞧見了。


    尉遲老爺看的頻頻點頭,很滿意兩人之間的氣氛。


    但另一個就看的不是很開心了,“咳咳!”還故意出聲打斷兩人交纏的目光。


    沈耬荳臉一紅,這時才發現廳裏還有其他人,連忙退開幾步。再一抬眸,原本紅潤的雙頰卻血色盡褪,紅唇微微發顫。


    “小、小姐。”慢一步追上來的小綠,臉色跟她差不多。


    她看過這人……沈耬荳心底一緊,原本滿臉的笑意已經消失無蹤,又退幾步,驚慌地看著眼前人。


    他們主仆兩人的表情,明顯表現出看到禮部尚書像看到鬼似的。


    “尚書大人,我想……你可能是認錯人了,沈姑娘並不是你所想的那位遠親侄女。”尉遲秀劍眉一蹙,瞥了臉色一樣不是挺好看的禮部尚書一眼。


    “怎麽會?你忘了嗎?我們曾見過一麵的,耬荳。”他站起身,緩緩靠近她。


    沈耬荳一震,不自禁的靠到尉遲秀身邊,“我、我們的確見過一麵。”語氣輕顫,足見她害怕的程度。


    她怎麽可能會忘記這個人,就是他壓著太守到沈府,硬是要太守將她婚配給陳家長子,那令她不舒服的目光跟太過明顯的企圖,都讓她難忘至極。


    就是因為他的出現,太守才不得不請沈家考慮這門親事,幾乎都快成定局了,若不是爺爺派她出門來長安……


    尉遲秀起身,一個跨步將禮部尚書擋在身前,“耬荳,尚書大人是你遠親伯父,你怎麽沒同我說起呢?”問語雖有責備,但語氣卻全然不是那迴事。


    “不是,他不是我的遠親伯父,我們隻是見過一個麵而已。”快速的搖頭,輕顫的小手拉住他身後的衣服,將自個的身形躲在他背後。


    “尚書大人,既然沈姑娘說不是,那為何您老又這麽說呢?”尉遲秀淩厲的目光直視對方,暗暗較勁著。


    禮部尚書雖是老狐狸一個,但也隻是個文人,哪鬥得過他威懾十足的精湛目光,於是吞了吞口水,“……我說錯了,她是我一位朋友的遠親侄女,所以我理當有責任為那位朋友照顧她才是。耬荳,你在這裏打擾尉遲大人跟尉遲將軍總是不妥,還是跟伯父迴去,讓伯父照顧你就好了。”禮部尚書語畢,伸手就想將她自尉遲將軍身後拉出來。


    尉遲秀肩一挺,不客氣的將他撞退幾步,“尚書大人,請自重。”冷凝的目光瞪著對方。敢在他眼前帶走他的人,這禮部尚書是當官當到腦子打結了是嗎?


    “你!”禮部尚書狼狽的踉蹌退後,帶來的人馬上伸手扶穩他。他氣怒的瞪著尉遲秀,“尉遲將軍,凡事適可而止就好,莫要得寸進尺。”到這地步,他也懶得再裝模作樣了,擺明地說。


    “哼,是何人得寸進尺還不知曉,這裏是尉遲府,容不得他人放肆。”


    “尚書大人,你這是在挑釁我們尉遲家嗎?”尉遲老爺也不高興地站了起來。


    這老家夥,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敢在他的地盤上撒野,敢情是他太久沒拿刀嚇唬人了,才讓一個尚書也敢在他家大聲嚷嚷?


    禮部尚書難堪地青了臉,“尉遲大人,我不是這意思……”話還沒說完,又讓尉遲老爺給打斷。


    “沒那意思就好,我看你跟我家風水不合,咱們兩家還是少來往好了。”陳伯,送客!他臭著一張臉,揮手趕人了。


    “你們!”禮部尚書氣急敗壞的咬牙,瞪著明顯護著沈耬荳的父子倆。


    還不走?尉遲秀冷傲地挑高一眉,這迴換他揮手。


    方才尉遲老爺揮手,隻是出現一個拿掃把的陳伯,而尉遲秀一揮手,則是出現了好幾個腰係長刀的士兵,都是尉遲府的駐兵。


    “哼!大家走著瞧!”情勢逼人,禮部尚書一甩袖,怒火衝天的走了。


    等到來人都走遠了,緊繃著一顆心的沈耬荳才送了口氣,腳都有些軟了。


    “沒事了。”尉遲秀輕扶著她,柔聲安撫著。


    看了他一眼,沈耬荳點點頭。總算暫時逃過一劫了……但是,她的心不知為何像綁了一顆大石子,一直向下沉墜,有股不好的預感隱約在心裏浮動著。


    希望隻是她自己多心了。


    “該死的!現在怎麽辦?沈耬荳躲在尉遲府中不肯出來,我們要怎麽將她抓迴來?”


    裝飾地富麗堂皇的廳堂中,幾個男人或坐或站,其中一名急躁的男人左右走動著,嘴裏同時念念有詞,不停地低語咒罵。


    “姓沈的!你答應要把沈耬荳交給我的,現下你是想反悔嗎?”男子腳步一停,怒不可揭的衝著坐在廳上一直沉默不語的中年男子大吼。


    沈東青睨了他一眼,舉杯喝口茶,“你急什麽?時間又還沒到。”哼!蠢才一個,要不是看在有利可圖,他連話都不想跟他說。


    “喂!你這是想賴賬嗎?”剛才咒罵的男子身後一位體型壯碩較為年輕的男子,不高興地往前站一步。


    不屑地瞟他一眼,沈東青緩緩起身,“有本事你進去帶人出來啊?手下一堆廢物,還敢對著我大吼大叫!哼,你們陳家在朝廷裏不是很吃得開嗎?怎麽?沒本事了啊!”


    “你!”壯碩男子一聽,氣唿唿的掄起袖子,打算不客氣了。


    “雄兒!”陳雅大喝一聲,製止兒子莽撞的行為,臉色陰鬱地瞪著沈家父子。


    “沈東青,你真想要耍花樣是嗎?你可別忘了,在江寧,我們陳家要毀掉你沈家織坊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對方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徹底惹火了他。


    哼!說難聽點,沈家不過靠那盤龍織法撐著而已,要不是想知道織法,他哪會讓沈家有立足之地,早早就毀了沈家!


    沈東青臉一沉,“你什麽意思?別忘了我們之前談好的交易!我們沈家都已經準備好八人大轎,要把你女兒給迎進門了,你現在要悔婚?”


    陳雅更是不高興,“哼!那你答應要將沈耬荳嫁進陳家,事到如今,你有在準備嗎?隻打算要我們陳家守諾,那你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撕破了臉,兩家都不好過!還是,連你也沒辦法將女兒帶迴來?沒本事就說啊!”


    他氣得咬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事實上,他還真給陳雅說對了,曾經派人多次去長安,想要將女兒給帶迴來,但是每次都被擋在尉遲府外頭。


    “夠了!就隻會吵吵鬧鬧,不會想點辦法,光是在這裏吵就能改變什麽嗎?”


    “沈育然,要是有本事你想啊!”陳雄嚷嚷著。


    厭惡地看著眼前癡肥的他,一想到自己要娶這種人的妹妹,沈育然心底更是一股火氣狂冒上來,“閉嘴!你這死胖子!”人肥貌醜就算了,偏偏還長了一顆豬腦袋!


    “你說什麽?”陳雄氣瘋了,衝上前起就要跟他扭打起來。


    沈東青跟陳雅急忙上前,各自拉開各自的兒子。


    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沈育然才開口,“我有辦法。”


    “什麽辦法?”陳雅問得咬牙切齒。這沈家小子分明是故意的,方才不說,非得氣得雄兒氣急敗壞後才肯講。


    “我去一趟長安。”他心底對父親還有陳家父子都很不以為然,早在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辦法要怎麽將小妹給騙迴來了。


    “你去長安有什麽用?還不是被擋在門外?”陳雅撇撇嘴。有說跟沒說一樣!


    沈育然白了他一眼,“先前去長安的都隻是下人,而我是耬荳的哥哥,我親自去一趟,告訴她我爺爺快斷氣了,她肯定會跟我迴江寧,再來,你們隻要用最短的時間將婚禮準備妥當,等著迎娶我妹妹過門就成了。”真是一群豬腦袋!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出發?”沈東青問。後天兒子就要迎娶陳家女兒過門了,去長安一趟,少說也要十天以上的路程。


    他眼裏精光閃爍,邪邪一笑,“我自有打算。”


    看著兒子露出的那抹笑,沈東青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突然之間,他覺得兒子怎麽會那麽可怕?


    但這想法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下一刻,他就拋去了這個念頭,想著:是自己的兒子嘛,還能壞到哪去?


    風吹樹影搖,花香滿盈,彩蝶成群飛舞著,好一片詩情畫意的景色,隻是不知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認為?


    花香處處的庭院中一隅,有抹纖瘦的人影正蹲在地上,很認真的在拔雜草。


    尉遲秀一踏進園子裏就是看見一幕,他微微愣了一下,瞧她低頭拔得十分認真,不禁微微一笑。


    目光不停地追逐著伊人身影,他遠遠地看著她,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是他十分思念的一個人。


    是了,原來自己會忍不住想要關心她、照顧她,是因為她很像……他已經逝世的母親,兩人身上都有股令人難以言喻的氣質,像是溫柔的水,又像和煦的暖陽,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也是。


    這一刻,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對她動了心,不論是她溫柔的笑,調皮時可愛的模樣,他都想收藏,想要看見更多的她。


    無聲地來到她身後,又站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不累嗎?”


    正非常認真的在跟其中一株“堅強”雜草拔河的沈耬荳,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原本蹲低的身子倏地彈直站起,瞬間一陣黑暗襲來,讓她暈眩地站不住腳。


    尉遲秀連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過了片刻,沈耬荳頭暈的症狀才好些,“我沒事了。”每當她起身太急促,總是會這樣頭暈,小毛病而已。


    劍眉輕蹙,他並不因為她這麽說而放心,依舊扶著她的手臂,帶著她往幾步遠的涼亭中走去。


    “在府中待得無趣嗎?”算一算,她在尉遲府也住了個把月的時間了,都窩在府裏沒有出去,難怪會感到無聊,無聊到蹲在這兒拔草。


    “不是,是我覺得很浪費。”知道他誤會了,她連忙搖手。


    “浪費?”他不解。


    沈耬荳一笑,轉頭看向四周,“這花園很美,種了很多稀奇的花草,隻是好像都沒有人整理,長了許多雜草,好浪費喔,所以我才想把雜草拔一拔,這園子會更加美麗。”


    住在這裏好些日子了,她每看到花園一次就想動手一次,今天終於忍不住了,趁著小似不在,偷偷地著手進行除草動作。


    小似是陳伯的孫女,也是從她住進府裏那一刻開始,秀哥派給她的貼身丫鬟,打死也不可能讓她親自動手做事,就怕她傷了分毫。


    聽她這麽說,尉遲秀順著她目光凝望園內的花草,心底浮出淡淡的思念。“這片花園……是我娘一手打造的。”


    尉遲夫人?偏過頭,圓亮的眸子瞧著他,沈耬荳這才想到,她似乎從沒聽他還有尉遲府中的奴仆提起過尉遲夫人的事情。


    她好奇的神情太過明顯,歪著頭瞧著他的模樣有幾分可愛俏皮,尉遲秀嘴角緩緩揚起,“我娘……跟你一樣,是個織布巧手,但在我八歲那年,她就離開了。這片園子是她一手打造的,裏麵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一手栽種,為的就是想要……”他止住了接下來的話。


    他無法對她說,母親打理這片園子,是想借此忘掉投身於朝廷而忽略妻子的父親,是想要借著忙碌的生活,讓自己不再一直沉浸於悲傷中。


    隻是,這似乎沒有用,母親最後,終究還是抑鬱而終,而父親卻永遠地慢了一步。


    奉皇命遠去外地的父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經與世長辭,直至兩年後迴到長安,才知道這件事情。


    小時候的他,對父親是有恨的,恨他無情無義,拋棄妻子隻為了自己的官位,氣他的寡情害死了母親,所以,他剛迴京的那幾年,父子兩人之間的關係,簡直就是冰與火,完全無法相融。


    直到有一天夜裏,他練劍超過了時間,將近半夜才從武場迴到自己的房間,在經過母親逝世前所住的房間裏聽到了哭聲,他疑惑的上前一看,竟然是父親在哭泣,而且哭得十分傷心。


    父親撫著母親的衣物流下淚水,臉上都是悔恨,還不斷喃喃自語著。


    那一瞬間,他才知道父親有多愛母親,隻是一切都晚了。


    漸漸地,父親慢慢淡出朝廷,隻當一個衛尉卿,專心拉近他們父子間的距離,而他才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日後願意慢慢的接受,因為他知道,那是父親對他的歉疚,也是對母親的悔恨。


    沈耬荳望著他,“你一定很想她。”他臉上的表情太過複雜,未竟的話語,她並不想追問,隻是走到他身邊,碰一碰他的肩膀。


    “嗯。”尉遲秀不否認,低頭看著她的臉。


    “真好,你跟家裏人的感情都很深厚。”她很羨慕他,這種親情的羈絆,令她懷念卻又悵然。


    “整個尉遲家就剩下我爹跟我,感情還能怎麽不好?”就兩個人而已,想打架也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說的也是,太多的兄弟姐妹,也不見得是福氣。”沈耬荳垂下眼睫,話語裏有絲苦澀。


    尉遲秀看著她,沒說什麽。這時候並不適合追問,每個人都有想保留密事,等到她想主動對他說時,那就代表給予了他全心的信任。


    “若是你在府裏感到無趣,我能帶你出門走一走。”他轉了個話題。


    一聽到可以出府,沈耬荳先是開心地睜大了眼,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向上彎起的唇角又垂了下來。


    “可是……我其實不想離開這裏這座府邸。”想起那些討厭的人,還是算了,她寧可乖乖在尉遲府裏玩雜草,也不願再碰到那些人。


    他想了會兒,“要不,跟我一起上書房可好?我娘她一向有收集織造書籍的習慣,那些書都擺在書房裏,其中還有一些是她的手稿。”


    沈耬荳點點頭,突地又想起,“原來是因為夫人的關係,你對織布也跟著略有涉及,所以才會知道我們織布世家的這些事情。”怪不得呢,她本來還想,他堂堂一個將軍,怎麽會知道這些織布的事情?原來是從小耳濡目染的關係。


    “走吧。”尉遲秀對她一笑,轉身正打算帶她到書房去。


    “等等。”她喊住了他。


    他迴過頭,略帶疑惑地看著她,“你不想去?”


    沈耬荳不好意思的伸出兩手,“我想……我需要先洗個手才能去。”她剛剛拔草,手上早沾滿了泥灰,髒兮兮的。


    淡然一笑,尉遲秀輕頷首,“走吧。”


    一進了書房,沈耬荳就像來到寶庫一樣,書房中的藏書量大得驚人,仔細瞧了瞧,多半是一些兵法、軍法的兵書,占滿了大部分的位置,而與織這相關的書籍則是另外擺滿了一櫃子。


    興匆匆的取下其中一本書籍,她訝異地看著書中內容,發現這應該是尉遲夫人親自寫的,書皮上寫著《織造巧法四》。


    “咦……”納悶地看著書皮,再對照一下書中的內容。這根本是……


    “怎麽了?”坐在書桌後的尉遲秀,聽到她的聲音抬頭問。


    她合上書皮,擺擺手,“沒事。”烏溜溜的黑眼珠轉了圈,選了一個離他最遠的椅子坐下來,小心翼翼地打開書看著——


    三月初一·晴


    今天天氣晴朗,帶著秀兒至湖邊戲水,看著他清秀的臉龐上,單純的愉悅,我心亦感到滿足。


    三月十五·晴


    昨夜我同相公提及,他似乎太忽略了秀兒,爭吵未果。相公所努力的一切,我知道是為了不負尉遲家的聲望,同時想給秀兒的一個強而有力的後盾,但我想……秀兒寧可要一個能夠日夜陪伴在他身邊的爹爹吧?


    六月二十·雨


    吾兒秀兒,一眨眼已經四歲了,看著他那雙眼,總令我想起相公,嗬……今兒個,秀兒居然尿床了,哭得慘兮兮的,還將染濕的被子藏起,怎麽也不肯讓我知道呢。多麽可愛的人兒……


    沈耬荳津津有味地瞧著。原來這些根本就不是什麽織布的心得,而是尉遲夫人的日誌,記錄著那時每日的點點滴滴,還寫滿了秀哥喜歡或討厭的人、事、物。


    尉遲夫人真的很愛秀哥吧?這些日誌裏,文字雖然都是寥寥數句,有甚至隻有幾個字,但記錄的多半都是跟秀哥有關的事情……


    此時她沒發現,原本專心看公文的尉遲秀,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筆,坐在桌後,噙著笑,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每當聽見她的嬌笑聲,他眸子的溫柔就更濃,仿佛舍不得移開目光,就這麽一直看著她。


    再翻了翻書本,她發現這本是“四”,於是起身走到書櫃前找了下。果然還有!《織造巧法》的集數從一到六,六之後就沒有了,她稍微想了下。依照這本書記錄的時間看來,六之後應該就是夫人逝世之後了。


    她取下《織造巧法六》,打開來一看——


    七月十日·雨


    遠去他方的相公,何時你才會憶起,家中尚有幼子稚妻在等著你?


    七月十一·雨


    細雨紛飛著,如同我的心一樣,陰鬱沒有半絲光明。


    七月十二·雨


    我似乎是病了……病得不輕,我要為秀兒撐下去,秀兒……


    七月二十五·陰


    我這衰敗的身子……能撐得了相公迴來嗎?秀兒還這麽的小,我怎麽能自私的丟下他?


    沈耬荳秀氣的柳眉輕擰了起來。這第六本日誌,一開始記錄的十分密麻,到了後來卻斷斷續續的,可見,那時尉遲夫人也許病弱得連筆也無法拾起了……


    輕輕合上這本書,她覺得這一本似乎已經觸及了尉遲家的私事,她不能再如同前幾本一樣,當作趣味似的觀看了。


    想了想,她輕歎口氣,將此書放迴書櫃中,繼續隨意地在櫃中瀏覽,她發現一本特別破舊的書,倏地瞪大了眼——是《平氏織法》!


    她瞧著放在書櫃中最上層的一本舊書籍,伸長了手臂,怎麽撈也撈不到,踮著腳尖,還是拿不到。


    正當她努力向上攀的時候,一具散發熱意的胸膛從她身後覆上,一隻欣長的手臂輕易地取下書籍,而後放到她眼前。


    兩人的身體互相碰觸,她能夠感受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白皙的雙頰染上紅暈,心裏頭小鹿亂撞,她垂眸看著眼前的書本,眼睫輕顫,仿佛就連雙手也無力抬起。


    “耬荳……”低沉的嗓音從她耳畔傳來,一道濡濕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頰。


    她驚慌地捂著臉,倏地迴頭,看到他的臉就近在眼前,羞紅了臉,慌亂的想從他懷中逃開。


    尉遲秀伸長兩隻手臂,將她圈在他的身子跟書櫃間,凝睇著她羞澀嬌紅的臉蛋,那紅豔豔的唇就像在誘惑他般。


    “秀、秀哥……”沈耬荳一手貼在他胸前,垂下雙眼不敢直視他,正想抬頭說些什麽,下一刻,唇上已經覆上了一個溫暖的觸感。


    她愕然地瞪大了眼,紅唇上傳來的濕熱觸感,讓她兩手緊握成拳,慌亂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一覆上她的唇,尉遲秀腦海中隻剩下她,他貪婪地吸吮著她香甜的小嘴,舌尖輕巧逗弄著她口中的丁香小舌,他一手環上她的腰,讓她更緊貼著自己,感受到她身上柔軟凸起的雪丘,一股興奮竄向他四肢,令他更想要不顧一切的擁緊她。


    沈耬荳從一開始的羞怯慌亂,漸漸在他的引導下,慢慢沉浸在他醉人的吻裏,小手不自覺環上他頸後,隨著他起舞。


    書房裏頭熾熱得快燒起來了,書房外,小綠睜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貼在窗戶外頭,看著這一幕。


    在她身邊還有幾個小丫鬟,也都緊貼在窗框外偷看著,個個瞧著津津有味,雙頰紅撲撲的。


    “哇……沒想到少爺這麽的熱情啊!”其中一名小丫鬟壓低著嗓音說。


    “對啊,少爺上啊!”一群丫鬟熱烈的支持她們家少爺的行動。


    都已經看那麽多天了,她們早就發現少爺對沈姑娘的態度很不尋常,現在終於動手了——真是太棒了!


    “哇,少爺的手……嘶……”小丫鬟們倒抽了一口氣,一起瞪大眼睛,瞧著自家少爺的手不規矩的摸進沈姑娘的衣領裏。


    “噓,小聲一點,被他發現就慘了。”一堆嬌滴滴的唿聲裏,一個低沉蒼老的聲音緊張地說著。


    小丫鬟們先是一起點頭,而後同時一愣,再同時轉頭——喝!不知道什麽時候,老爺居然也來湊熱鬧了?


    隻見尉遲老爺一雙老眼還是緊盯著書房裏的發展,一邊滿意地點頭,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後了。


    “老爺!”一群丫鬟驚唿著。


    “噓!”他一驚,兩手急忙的擺動。這群死丫頭!叫那麽大聲,是怕她們的少爺聽不到啊?


    “是誰?”果然,書房裏傳出尉遲秀的怒喝。


    “哇!”


    “快跑……”一群丫鬟連同尉遲老爺馬上做鳥獸散,跑得飛快。


    等到尉遲秀打開房門,一堆人早就已經跑光了,不過……


    輕笑著撿起地上的一隻鞋,他搖搖頭。這鞋他眼熟得很,正是他那個熱心偷看的爹留下的。


    轉迴身,尉遲秀瞧見紅暈已從臉頰擴散到頸肩的可人兒,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他雙眸一黯,徐緩地走迴書房裏。進門前,他將手中的鞋子輕放到一旁的梁柱上,看似無意,實則蘊含了深厚的內力,鞋子就這麽硬生生的被嵌進梁柱裏。


    原本應該四下無人的庭院,響起幾個倒吸一大口氣的聲音。


    書房門再次關上,這次所有人都收到某人無聲的威脅,沒人敢再上前偷窺了。


    迴到書房中,尉遲秀笑著來到沈耬荳身邊。


    她傻傻地抬頭看他,而後想起了好友萬絲絲曾跟她提過,京城裏的名門貴族,都很喜歡去沾惹她們這些小姑娘,隻是玩弄她們的感情。


    秀哥雖然不像絲絲口中的那種人,但他方才的舉止……是將她當成了什麽?


    看著她的臉色由紅轉白,眉梢因他而染上的春意漸褪,尉遲秀上前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定定看著她。


    “你在想什麽?是不是想著,為什麽我要吻你?我是否在玩弄你?”


    沈耬荳眨眨眼。她真的覺得他會讀心術啊,這樣他也猜得出來?


    “不是任何人,我都願意親吻。”


    她抬眸對上他的眼,“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吻我的唇。”她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姑娘。


    尉遲秀深凝著她的眼,淡淡一笑。“我知道,我對你動了心,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沈耬荳怔怔地看著她的眼,一顆心因為他方才的話正激烈跳動著,“我……”紅唇輕顫,一顆心卻揪緊得無法說出話來,隻好逃避的低下頭去。


    他抬起她的臉,不讓她有絲毫的退縮。


    “耬荳,你呢?對我是否也同樣動了心?”他要一個答案。


    他深邃的黑眸直視她的眼,仿佛要看透她整個心魂般,她輕輕喘息,急速怦跳的心一刻也沒停止躁動。承認吧,沈耬荳,你的心正為了眼前這個男人而鼓動著,早在看見他的第一眼,你就已經為他動心了……


    尉遲秀屏息等待著她的迴答,卻久久等不到她的迴覆,頓時一股失落的感覺就像根針一樣,直直的刺入他心底,直到——


    “嗯。”她終於害羞的點頭應聲。


    原本已經打算鬆開手的他,聽到她細若蚊聲的迴答後喜不自禁,猛地用力將她抱到懷裏,再次輕柔地吻上她的唇。


    書房裏再次充盈了滿滿的情意,和兩顆心交織在一起的心跳聲。


    許久,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書房附近後,隻剩下一名穿著錦衣玉服的老人家,一腳還踩在柱子上,雙手使勁的拔呀拔的,滿頭大汗想拔下那隻嵌在柱子裏的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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