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上天幕之前,呂薔已經有很久沒有跳過舞了。


    但在進入天幕後,這短短兩個多月,她就在天幕裏跳了上百支舞。


    基本功也就漸漸撿了迴來,但舞蹈這種東西,一天不練,天差地別。


    這支舞是她自己編的,難度中上,但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一片黑暗中,繚繞的迷霧裏,她的雙臂仿佛蝶翼般翕動,漸漸抬起。


    她著裝上的暗紋在微光的照耀下緩緩流動。


    她起舞,起落迴旋間暴烈而有力量感。


    迷霧漸漸消散,混濁的四周慢慢變得清晰。


    萬物竟發,天地之間的人間,開始鮮活。


    此刻,宇宙正於她的裙擺之下誕生。


    她揮出衣袖,日月更替。


    她舞步款款,四季輪轉。


    她裙擺飛旋,華美的暗紋化作點點流光溢散。


    變成萬物,裝點世界。


    世界愈發明亮,而她垂垂黯淡。


    她笑著,舞蹈漸緩,她在變弱了,可她似乎無知無覺。


    仍如舊日那般,與風,與花草樹木,與飛禽走獸共舞。


    乍然間,風雲激變。


    烈日噴湧烈火,炙烤她,她在烈火中變得衣衫襤褸。


    寒月助力風霜,冰封她,她的眉睫與青絲沾滿冰霜。


    她輾轉奔逃,而此間誕生於她的一切都在絞殺她。


    世界賦予她一切責任,世界禁錮她一切力量,世界剝奪她一切權利。


    最後她渾身盤繞著菟絲與荊棘,被束縛著,也放棄了逃離。


    泥沼之中,她與身上的所有寄生物共沉淪,相互依偎,不分彼此。


    可她仍在起舞,虛弱無力,神情麻木。


    她的飛落一片又一片鮮紅的花瓣,身上的傷痕愈發可怖。


    隨著配樂漸漸哀婉,她頑強的身軀轟然倒塌。


    黑暗中,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顯現,走向她。


    小小的她與年輕時的她如出一轍,一身玄衣,衣袍上有著華美的紋樣。


    但她看向她的目光更多的是冷靜與審視,帶著獸性的眼睛,寫滿了危險和野心勃勃,也彰示了她與她的不同。


    疲弱不堪的她望向這位繼位者的目光中,滿是欣賞和讚歎。


    隨著尚還稚嫩她抬腳離去,她閉上雙眼。


    死去的她知道,抬腳離開的她不會走進這個循環。


    因為她還記得,她是創世神。


    舞台完美落幕,一遍過!


    毒唯全體起立鼓掌。


    接下來的壓力再一次交到了後期的手上,後期二人組,連帶著呂薔和劉燃這倆編外,再度開始脫發。


    天幕底下,大多數民眾隻是沉浸在舞蹈和歌曲的華美與哀戚中,並看不懂舞蹈的隱喻。


    而那些看懂了的,大多是女人,那些清醒過來的女人。


    她們麵色黑沉,生育過後,沒有得到良好照顧的身體會變得多不堪,沒人比她們這些中途醒悟的人更清楚了。


    這支舞蹈很直接,幾乎是將她們曾經愚蠢的經曆,從迴憶的廢墟中扒出來,甩在她們的臉上。


    犀利又無情,但是這正是她們需要的。


    她們寧願痛苦,也不要麻木。


    各朝代,許多皇帝、許多上位者也對這支偏向意識流的舞蹈感到費解。


    因為他們沒有經曆過,也永遠不必經曆這些事,沒有切實的體驗,所以自然不會有共情。


    大秦,自打舞蹈開始後,嬴政的眉頭就沒鬆開過。


    要用女子為官的事,毒唯們出現後他就同李斯幾人商討過,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如他所願的。


    隻要他想用,沒有人敢於阻攔他。


    他也一直都清楚底下人的心思,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的部分臣子,總是更樂於將希望寄托於“現實”並不如他願,等著他迴頭去找他們。


    這次他們的所思所想顯然也一樣。


    看了毒唯們的這支舞蹈,嬴政自然不是從女性的視角去考量的。


    那不是他的風格,他隻會從利益的角度考量。


    呂薔扮演的...似乎是神?


    但兩相對比之下,嬴政更欣賞的,是梁多扮演的年幼的神。


    一個有頭腦有野心的人,無論是當下屬,還是當同謀,亦或是當對手,都比蠢貨要來得更好。


    世界從來不是由善意主導的,隻能由人引導著走向一個傷害更小的秩序。


    誰想要實現自己心中的世界,就需要更多的話語權,那就必然需要權力。


    想要權力,就必然需要有真正具備能摧毀敵人的力量,直白地說,就是暴力。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蠢貨,試圖以弱者的姿態得到尊重。


    而這種“愚蠢”是神仙難救的,哪怕她自己是神仙,也救不了她自己。


    所以,現在他該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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