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我最近多注意點還不成嗎,瞧給你怕的。”


    那人假意作出一副妥協的模樣,隻是說話的語氣不免夾雜著幾分嘲諷之意。


    如此膽小怕事之人,怎麽成得了大事!


    要不是自己手底下可用之人大多都被派了出去,也不至於要坐在這聽他囉嗦。


    胡大人聞言冷哼一聲,倒也沒有繼續說話。


    如今他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是他有再多的不滿此刻也隻好先忍下來。


    早知道他做的是那樣的事,自己當初就不應該顧著什麽同僚之誼將自己的人借給他用。


    害得如今他就是想脫身也不能了。


    剛才他話裏話外的鄙夷自己也不是聽不出來,可是他摸爬滾打至今,好不容易才混得這麽一個官位。


    如今他年紀大了,眼看也沒有什麽升官的機會了,所願不過是能守著這官位榮休歸鄉。


    萬一有朝一日事發,莫說是官位,隻怕是他項上人頭都要在地上滾幾圈,說不得還要累及家人,這叫他如何不著急?


    雖說他沒有直接參與這些事,但是他知情不報也是一項罪名啊!


    更何況他手底下的人是確確實實參與了,這是洗也洗不脫的事情。


    胡大人想起來真是悔不當初!


    段鴻許隻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轉身離開了。


    阿浩跟在他身後轉身時還不忘迴頭往屋子的方向看了幾眼。


    “這姓蔣的果然是故意要為難你的,哼,等咱們把他的把柄抓到手,我看他還怎麽笑得出來!”


    阿浩憤憤不平地低聲道,就差沒呸一口唾沫出來。


    段鴻許聽到這話猛然停住腳,低聲斥道:“噓!噤聲!這可不是你我的地盤。”


    阿浩聞言趕忙左右看了一圈,直到確認四周沒有人這才鬆了口氣。


    “二爺教訓的是,我太大意了。”


    他剛才聽到那姓蔣的話裏話外都在貶低自家二爺,實在一時沒忍住。


    “你向來是個沉得住氣的,方才怎麽竟也胡言亂語起來了。”


    段鴻許餘光瞥了他一眼,似是詢問又似警告。


    做事最怕的就是沉不住氣,剛才他那句話要是被有心之人聽到,隻會成為他們的催命符。


    這位江南路巡撫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他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且一人獨大,私底下多的是見不得人的手段。


    如今他們在人家的地盤上,最好就是管住嘴。


    “我那不是聽不得他如此羞辱你麽。”


    阿浩小聲嘀咕著,剛才經過段鴻許的提醒,他已經明白了這事的重要性,隻是內心有氣。


    “咱們既然選擇走這條路,就要知道這樣的日子隻是個開頭,日後還長著呢。”


    段鴻許語重心長地同他說道,“世上沒有一直順風順水的生活,這些話你聽著就是了,何必在意。”


    “阿浩領教。”


    阿浩沉沉的點了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裏,待反應過來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走出了府衙後庭。


    “二爺,咱們這是去哪啊?”


    段鴻許默了默,看向另一個方向道:“去看看百姓們安頓得怎麽樣了。”


    因著決堤的緣故,大江附近的房屋被衝垮了不少,根本無法住人。


    府衙這邊出麵,騰了城裏不少空屋子出來供他們落腳,又在各處搭了不少棚子,可是受災麵太廣了,這些地方根本不夠。


    後來眼瞧著實在沒辦法,隻好把府衙也空出一半來安頓人。


    就連原先的地牢也沒有辦法幸免,那些原本關著的犯人都被關到了一處,其餘的也都給災民落腳了。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家孩子吧,大人求求你……”


    “這位大人你行行好,救救我們家孩子吧,救救我們家孩子!”


    才剛走到地牢門口,就聽到了裏麵傳來陣陣哭喊聲,推搡聲以及零星幾句喝罵。


    段鴻許走進去一看,隻見一對夫婦模樣的男女正跪在地上,手裏緊緊扯著獄卒的下衣擺不停磕頭。


    原本擠攘得無處落腳的地方,此時卻空出了一大片,旁邊的人們都有意無意地躲開他們兩個,像是怕沾染上什麽。


    “這是怎麽了?”


    段鴻許看著眼前這場鬧劇微微皺眉,如今各方麵都是以災民優先,怎麽鬧成這樣都不見有人上報?


    地牢光線昏暗,直至他出聲,地牢的人才恍然意識到他的到來。


    “段公子,你怎麽過來了?”


    一個叫春生的獄卒驚愕地看向他,反應過來後又連忙攔住他準備往裏走的腳步,“公子別進去。”


    “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公子領命看顧這次受災的百姓,你作何不讓進?”


    阿浩見狀直接質問了起來。


    這裏麵明顯是有情況,獄卒此刻卻攔著他們不讓進。


    春生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兩人,壓著聲音在段鴻許耳旁小聲說道:“公子不知道,他們家孩子身上突然起了許多小紅疹,和染了時疫的樣子極像,我們一早發現時就報了上去,讓指派個郎中過來,隻是如今都沒見人來,我們也不敢貿然去碰他,時疫可不是小病小症,公子還是不要過去了,當心沾染上。”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用胳膊掩住了口鼻,如臨大敵地看著地上的人。


    段鴻許這才看到那對夫婦身後還躺著一個約莫五六歲大的男童。


    “你胡說!”那名婦人忽然尖聲叫了起來,“我孩兒隻是淋了雨著了涼,這才引起高熱,他沒有染疫,他沒有染疫!”


    像是在給自己洗腦一般,婦人不停的說著“他沒有染疫”這句話,眼淚更是如雨一般。


    “大人,你是管事的大人吧?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兒吧,他才五歲大,不能就這麽折了呀!”


    另一邊的男人倒是還存著一分理智,看到春生跟段鴻許說話的態度,猜測他是上麵管事的官員,便鬆了原本扯著的衣擺,就著跪著的動作爬到段鴻許麵前不停地磕著頭。


    他磕得用力,三兩下就把自己的額頭磕出血來。


    “大人我求求你了大人,帶我的孩兒去看看郎中,讓他看看郎中吧,好歹讓他活下去……”


    男人泣不成聲,又往前爬了幾步想扯上段鴻許的衣擺。


    春生看到他這動作,嚇得趕忙攔住他,不讓他往前。


    “郎君先起來,我這就去找個郎中過來。”


    不管是不是疫症,都得先找個郎中過來看看才行,不然人心惶惶,救災工作就更難進行了。


    段鴻許彎下腰正要將人扶起來,被阿浩搶先了一步。


    對阿浩來說,自家二爺是第一位,縱然那孩子並非得了時疫,他也不想二爺有一絲沾染的可能。


    “阿浩,你親自去找個郎中過來,再去其他各處探查一下有沒有人有此病症的,若是有就將他們單獨分離出來。”


    段鴻許有條不紊的吩咐著,阿浩很快就領命離開了。


    “咱們這邊也一樣,先把這孩子抱出來,再挨個排查其他人是否有任何不適,此事極為重要,一定要仔細排查。”


    事關時疫,段鴻許也不敢大意,若隻是發熱倒還好,喝了藥好生照看著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可若真的是發了疫,那必得第一時間將他們分離出來,不然隻會讓越來越多的人發病。


    今日他一直在外麵走訪搜尋有沒有其他遭了災、卻還被困著沒有得到安頓的百姓。


    導致這邊出了這樣的事情都沒人報給他聽。


    若不是他來走這麽一趟,是不是這件事就會被一直拖著了?


    春生說一早他們就報上去了,至今卻不見這上邊有人過來處理,這府衙究竟是幹什麽吃的?人命都不當迴事了嗎?!


    段鴻許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無名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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