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子身上有傷,力氣不敵酒春醁,硬生生地被他拽了進去。


    直至被帶到宋山山麵前,兩腳結結實實地站在了酒肆的地板上,他感覺到了渾身都不自在。


    他垂下頭來看著自己的腳,破爛的鞋麵與這光亮的地方簡直格格不入。


    他不自然地把腳並到一處,覺得這樣可以減少被他踩髒的麵積。


    除了他們三人以外,酒肆裏的其他人都在各處忙碌著,不斷有聲音傳到他的耳邊。


    他心中驀然一凜,心髒砰砰直跳,一雙手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袖子,眼睛盯著腳尖不敢到處亂瞟。


    他不該進這麽好的地方的。


    他的腦海裏一直重複著這個念頭。


    每當旁邊的人說話的聲音高了或是急了一些,都能把他嚇到一抖,生怕他們下一秒就衝上來,把他踩在地下往死裏揍。


    “小兄弟,你說話呀?”


    酒春醁搖了他一下,表情急切,“我們三娘子問你話呢,你可聽清了?”


    三娘子在問他話?


    小叫花子聽到這句話,茫然地把頭抬起了一點,怔怔地看著宋山山。


    一見他這副神情,宋山山就知道剛才他肯定是沒聽見,於是又把話重複了一遍:


    “這位小哥,你在淩州可有什麽去處嗎?”


    脆生生的聲音自眼前傳來,他聽清楚了她的問話,沉默地搖了搖頭。


    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許多,對於她的問話已經可以思考著迴答了。


    隻是……


    他何來什麽去處……


    街邊巷尾他都睡過,天冷時為了活命,他還偷偷跑去了別人家的牛棚裏,挨著牛一起睡過。


    “若我願意收留你,你可願意留下來?”


    小叫花子還陷在自己的迴憶裏,猛然聽見了這麽一大個令他驚喜的消息,不禁瞪圓了雙眼,嘴巴驚訝地張成了o字型。


    “願不願意你快說呀!”


    酒春醁聽著都為他感到著急,連忙催促他。


    忽然想起他是個啞巴,又連忙改口:“你要是願意,你就點點頭。”


    他迴頭看了一眼酒春醁,又看向了宋山山,眼裏皆是不可置信,他在袖子裏偷偷掐了一下自己,害怕自己是在做夢。


    他抓起大腿上的一小塊肉用力一擰,一陣劇痛立馬就傳到了腦子裏。


    是真的!不是做夢!


    他忙不迭地連連點頭,臉上也因為過於激動而浮上了一層薄紅。


    見他點頭同意,酒春醁終於鬆了一口氣。


    也陪著他一塊激動的揚起嘴角來,看向宋山山的眼神裏充滿了感激之色。


    宋山山好笑地迴看著他,自己招的這幾個人,雖然當初說是看臉招的,其實也觀察了一陣他們的心性如何。


    像酒春醁這樣的赤誠,讓她感到由衷的欣慰。


    “你能留下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酒春醁替你開了口,你要記住這份恩情。”


    宋山山看著他們兩個,明明白白地道出來:“人家可是願意用自己的月錢來換取你能夠留下來的,你以後可要對他好知道嗎。”


    “不用不用。”


    酒春醁被她點名提出來,小臉瞬間就紅了,連忙擺手。


    他性子比較內斂,不像酒春醠和幾位玉字輩的師兄們一樣活絡,這麽被誇她還有點不習慣。


    況且,他也隻是想幫一把這個跟他兒時經曆相似的人罷了。


    小叫花子來迴的看著他們兩個,努力消化著他們說話。


    “不過……”宋山山話語一轉,看向酒春醁道:“不需要你用月錢來換,該是你的就還是你的。”


    隨後又看向那小叫花子,“我也不是白白收留你,你既要留在酒肆,那就免不了要做些活路,你不能說話,那就留在後院洗洗酒具,釀酒的時候就幫他們燒火,可能做到?”


    小叫花子眼裏泛著亮光,眼眸裏好像盛著一池星河,張著嘴連連點頭。


    這對他來說乃是天大的好事,意味著自己以後可以不用再四處流浪,也不用挨饑受凍,最重要的是不會再平白無故的受到旁人的虐打了。


    隨著他點頭的動作,兩行熱淚順著他的臉頰劃過,墜落到他的鞋麵上。


    他恍惚地伸起手,拭了一下臉上的濕意。


    明明是一件好事,他為什麽會哭呢?


    宋山山看著他哭,心裏莫名地也有些難受,隻能假裝自己沒看到,強自鎮定地問道:


    “你可記得自己的名字?”


    她記得昨晚左大夫問他是不是生來就是個啞巴的時候,他是否認了的。


    既然能記得自己以前的事,想來也能記住自己叫什麽吧?


    可惜。


    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不好的迴憶一般,麵色痛苦的掙紮了一會兒,隨後茫然地搖了搖頭。


    “三娘子給他取一個吧。”


    酒春醁不忍見到他那種陷入痛苦的模樣,直接開口道。


    他們當初進酒肆的時候,名字就是她給起的。


    雖然三娘子說了,他們幾個的名字都是酒的別名,但他還是覺得很好聽。


    有名有姓,才終於又有了家的感覺。


    宋山山想了一下,這人與三玉兩春不同,三玉兩春是從牙行裏買進來的,身契都在她的手上。


    但是他乃是一個四處流浪叫花子,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留在酒肆裏姑且也隻能算是個幫工。


    為了區別他們,幹脆就像阿添他們一樣,取個簡單的名字叫著就算了吧。


    “叫你阿源如何?財源廣進。”


    宋山山感覺自己的腦容量不夠用,隨意撿了一個詞挑了個字問他。


    本來想過去找她的阿添聽聞這話腳步一頓。


    這話怎麽感覺這麽耳熟??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初宋山山給他起名的那段迴憶。


    【宋山山:“叫阿添怎麽樣,添財進寶。”】


    “……”


    添財進寶。


    財源廣進。


    阿添一陣無語,這丫的掉錢眼裏了吧。


    虧他當初還覺得阿添這個名字起得很不錯。


    這般想著,他轉身又迴了酒庫。


    哼,有些事情也不是非要跟她商量。


    “阿源……”酒春醁輕聲重複了一遍,微微激動地扯了一下那小叫花子的袖子,“以後你就叫阿源了!”


    小叫花子看著他高興的模樣,也跟著他一塊笑了起來。


    他有名字了,他叫阿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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