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這天,宋山山歸攏了近幾日寫好的書稿,一冊一冊地疊放整齊。


    窗外的屋簷下,不知什麽時候飛來了一窩燕子築了個巢,每日都能聽見燕子叫。


    以前聽老人說燕子築巢是家和的象征。燕子到家裏來也充分預示著家裏將要有好的改變,帶來豐收、好運、吉祥。


    雖說不知是真是假,但是簷下多了幾個小生命,也無傷大雅。


    宋山山便沒有理會它們,隻當自己多了個天然的鬧鍾。


    揉了揉寫得酸脹的手腕,打著哈欠出了房間。


    屋裏陸晚容捧著簸箕,裏麵裝著曬得半幹的豆角,準備做成酸豆角用來下飯。


    宋山山走過去,幫她一起把豆角裝進罐子裏。


    “阿娘,明日就是月夕了,咱們家要做點什麽嗎?我明日進城時一並買迴來。”


    陸晚容沉思了一會兒:“買些瓜果,再買些麵粉吧,阿娘曬了一些桂花,就給你做桂花糕吃怎麽樣?晚上做個兔子燈一起拜月娘。”


    “好啊!”


    又要做燈了耶!


    去年和爹娘一起做燈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沒想到這麽快就過去一年了。


    她做的兔子燈一直舍不得丟,即使不用也好好的擺在房間裏。


    她很珍惜這個她親手做出來的手工。


    可惜,離開昭州的時候隨著房子一起被火燒了。


    正好她明天去書肆交稿,到時候把祭月用的東西一並買迴來。


    阿娘種的豆角收成好,滿滿當當的裝了三個罐子,宋山山拍拍手,把手上沾的鹽末抖開。


    忙完這個宋山山出去洗了手,準備吃午飯。


    時間不早了,她還得去放牛呢。


    眼看那頭大黃牛又開始不停地用前蹄刨地,大口大口的唿著氣,還發出哞叫,想來是餓得煩躁了。


    之前被它創飛那一幕還深刻的印在她腦海中,她可不想再次經曆了。


    看在它也是她們家的大功臣,就多順著它吧。


    “阿娘,我去放牛了哦。”


    宋山山帶上放牛的裝備,去解拴在樹幹上的牛繩。


    大黃牛煽動著耳朵,張著兩個大鼻孔喘起粗氣,表達它的不滿。


    宋山山樂嗬道:“嘿!不服是吧,不服也得給我忍著!不然不給你草吃。”


    她感覺她現在特別像是一朝得勢的小人,迫不及待的開始耀武揚威。


    沒辦法,她可是很記仇的。


    宋山山牽著它往老地方走去,主要是那邊還沒開荒,不用擔心這牛吃了或是踩了人家的莊稼。


    要是有個mp3就好了。


    宋山山心裏遺憾道,手機她就不想了,放低要求想個mp3總成吧。


    一邊放著牛一邊躺在草地上聽著歌,想想就覺得安逸。


    同往常一樣,宋山山把牛帶到山嶺周圍就鬆了牛繩,讓它自己在附近吃。


    尋了個平整的草地躺下,正想著小憩一會,不然一個人守著牛吃草時間有點太難熬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


    原先她以為是光線太亮了的緣故,可是即便是用鬥笠蓋在臉上把陽光擋住,她也沒能如願睡著。


    宋山山鬱悶的坐起來扯著草。


    這叫什麽事兒啊這是。


    明明都困得直打哈欠,可是就是睡不著。


    就在她再一次打了個哈欠後,她沾了淚光的眼角隱約看見了一個人在朝著她這個方向跑來。


    眨巴眨巴眼睛,把眼裏的濕意逼了出去,宋山山這才看清楚跑來的那個人原來是何天。


    宋山山以為他又是無聊了來找她玩的,也就沒有起身迎他,就坐在原地不動。


    “三娘——三娘你快迴家。”


    小何天還沒跑到跟前就叫喊了起來,又快跑了幾步跑到宋山山麵前,氣都還沒喘勻呢,就撐著膝蓋對她道:“三娘,你快迴家去,你家出事了!”


    宋山山聞言猛地躥起來,“什麽?!出什麽事了?”


    宋山山聲音一下子沒收住,把何天給嚇了一跳。


    “你倒是說話啊!”宋山山見他不答話,急得上手搖他肩膀。


    何天原本跑了一路就缺氧,這會兒被她搖的迷迷糊糊的。


    “你爹受傷了,剛剛被人抬迴來的,身上都是血。”


    “什麽?!”


    宋山山嗓子都破了,也顧不得問這許多,眼下隻想趕緊衝迴家去。


    隻是剛衝了幾步又不得不折了迴來,把牛也拉迴去。


    “三娘等等我啊!”


    何天剛喘過來氣,撿起宋山山因激動落在地上的鬥笠,又開始往迴跑。


    迴家這一路上宋山山的心都直怦怦跳,平時感覺就幾分鍾的路程現在卻感覺格外漫長。


    長得她恨不得長出雙翅膀飛迴去。


    近了…近了…


    宋山山靠近家門,就看見了幾個人站在自家院子裏,相熟的陌生的都有。


    她把牛往旁邊的樹底下一牽,都顧不上拴住它,就往家裏跑。


    那幾個人站在門口說事,宋山山能聽到他們在說話,可是一她句都聽不進去。


    她扒開擋住她的兩個人,直接往屋裏跑。


    她得先看看爹爹傷成什麽樣了,剛剛何天可是說了他是被人抬迴來的,身上還都是血。


    她可害怕了。


    徑直跑進爹娘的臥房,此刻床上躺著一個人,阿娘在床前站著,還有一個郎中模樣的人坐在床邊。


    宋山山忽然覺得腿軟,腳怎麽也使不上力氣往房間裏挪。


    她又想起了在昭州王三找來鬧事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尚且有勇氣走進屋裏給王三一悶棍。


    可是現在,這副場景莫名地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好害怕看到爹爹重傷不醒的樣子。


    爹爹是她們家的頂梁柱,她沒辦法想象爹爹倒下了她和阿娘該怎麽辦。


    靠在門口稍微緩了一下,手腳終於恢複了一些力氣。


    一步一步地朝著床邊走去,每走一步心都會跳得更兇。


    她看到了阿娘眼裏含著淚,也看到了郎中嚴肅的表情。


    心被揪得更厲害了。


    “山兒也迴來了。”


    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響起,宋山山險些沒跪了下去。


    抬頭望去,宋長則那張幹瘦的臉蠟黃,唇角泛白,臉上額上疼得直冒虛汗。


    見到她還對她揚起一個微笑來,那笑容卻是比哭的還難看。


    宋山山猛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是醒著的。


    宋山山連忙上山去查看他的傷口,雖然沒有何天說的滿身是血這麽嚴重,可是猩紅也染濕了他半個衣擺。


    忍了許久的淚這一刻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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