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的天,陸晚容隻覺得渾身冷汗冒個不停,周身簌簌發抖。


    看著那人的身影從視線裏消失,她一下子泄了氣,如同瞬間枯萎的花兒一般跌坐在地上。


    兩隻眼睛空洞無神,透著一股麻木和絕望之色。


    那雙粗糙的大手仿佛還扼在她的脖頸上,壓得她喘不上氣。


    胃裏翻江倒海般湧上喉頭,惹得她連連幹嘔,卻吐不出半點。


    為什麽……


    為什麽她們都躲到山裏了,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她臉色蒼白,淚水糊住了雙眼,讓她看不見前路。


    “阿娘……”


    前處傳來一聲細弱的叫喚,把陸晚容失去的理智給拉了迴來。


    “山兒……”


    陸晚容如夢初醒,看見躺在地上的小人兒,刺痛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拽的更緊。


    她顧不上起身,就這麽跪爬著跌跌撞撞挪到宋山山身邊。


    失去的聲音被她重新找了迴來,隻是啞得厲害,眼淚也流的更兇了。


    “山兒,你傷到哪裏了?你哪裏疼?”


    陸晚容手足無措的跪坐在宋山山旁邊,想伸手抱她起來,又不知道她有沒有傷到哪裏,怕貿然動手會讓她更痛。


    宋山山看著她,往日白皙的臉龐上,現在印著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半邊臉腫得老高,脖子上、鎖骨上、手腕上都是紅紅的一片。


    “阿娘,阿娘別哭。”


    宋山山的伸起小手,心疼地撫摸上她的紅腫的臉龐,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如何開口,隻能一聲聲的喚著阿娘。


    “哎,阿娘在,阿娘在。”


    陸晚容連忙握住她的小手,像握住了什麽稀世珍寶。


    宋山山忍著痛意撲進那個充滿馨香的懷裏,緊緊地擁住她。


    陸晚容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也緊緊的反抱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肩處,終於大聲痛哭起來。


    宋山山感覺到肩膀的濕意,咬了下嘴唇,小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背安撫她。


    兩個人相擁而泣,就這麽在院子裏跪坐了很久。


    直至日頭漸漸西沉,才終於止了哭聲。


    經過了這麽一會兒的休息迴血,宋山山感覺身上的痛意不再那麽刺骨,隻是臉色依舊蒼白。


    “容娘?!山山?!”


    院門外傳來一陣響動,宋長則直接把肩上的木柴丟在一邊,著急忙慌的快步朝她們跑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她們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險些又流了出來。


    宋山山很想再撲到他懷裏大哭一場。


    剛剛忙著撫慰阿娘,怕她太傷心一直忍著沒怎麽敢哭,現在有撐腰的人迴來了,忍了很久的淚水幾要奪眶而出。


    “這是發生了何事?你們怎麽樣了,傷得重不重?”


    宋長則跪坐在她們旁邊,雙手慌亂的想要查看她們身上的傷。


    他剛剛迴來的路上,碰到了宋山山扔在路邊的黃牛,就順手牽了迴來。


    原以為是宋山山粗心,沒有把牛給栓好。


    誰知迴來時看到的景象一下子就讓他慌了神。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麽害怕失去陸晚容,每日都懸著一顆心,就怕什麽時候迴來時會再也見不到她了。


    如今又多了個宋山山。


    慌亂地檢查完她們身上沒有嚴重的傷口後,宋長則一直懸著的心才略微放鬆一些。


    隻是十分心疼的撫摸這她們臉上的紅腫,心中有止不住後悔。


    要是他今天沒有出門就好了。


    “是他們!”


    陸晚容把臉埋在宋長則胸前,身子微微發抖,情緒再次失控。


    “是他們找來了,為什麽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們?”


    他們?不是一個人嗎?


    宋山山覺得疑惑,想到了剛才的場景,若是那男人沒有受傷,又或是有幫手,她們早就不知道怎麽死的了。


    這是宋山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算上輩子被摁進泳池那一次,畢竟那會兒她好像也沒有那麽痛苦。


    並且,那應該是真的死了。


    然而就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宋長則聽懂了,從他僵直的身體就能察覺出來。


    那雙粗糙的大手不自覺的收緊,宋山山被他抓得都有些生疼。


    “是我去河邊洗衣服時撞見他的……”


    陸晚容說話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宋山山也從她口中知道了完整的故事。


    原來今天的那個大漢,就是當年親手打死了她那兩個哥哥的打手之一。


    當年出事後,他們就來到了這山腳下住下,為的就是這塊地方少有人來,可以避開人煙。


    可是今日不知那個打手是因為何事走到了這邊來,正好碰到了陸晚容在河邊洗衣服。


    陸晚容這張臉的變化不大,隻遠遠的一眼,那男人立馬就認出她來。


    那打手年紀漸長,在那富戶麵前不得臉,性子愈發狠戾,見到陸晚容後當下就起了壞心思。


    那富戶薑老爺不知怎麽的,不愛黃花大閨女,偏偏喜歡小媳婦兒的滋味。


    於是那打手便想把她綁迴去,獻給薑老爺,說不準他就能重新受到重用。


    他一路追著陸晚容追到了家裏,隨意在院子裏找了根粗藤條就想把她綁走,不曾想被她用剪刀給劃了一刀。


    手上傳來的疼痛徹底激怒了男人,當場就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弄死她。


    幸好宋山山迴的及時,不然後果難以設想。


    “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嗎?!”


    聽完事情的來曆後宋山山憤憤不已,早知道是這麽迴事,她當初就應該莾足了力氣敲死他算了!


    “王法?”宋長則苦笑一聲,“那薑老爺前兩年花大價錢捐了個官,搖身一變成了縣丞大人,他自己就是王法。”


    宋長則握緊的拳頭嘲諷的鬆了鬆,又再次握緊。


    宋山山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局,滿腔怒火皆被堵在了胸口裏,無處宣發。


    在這種可以隻手遮天的時代,民與官鬥,隻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所以無論如何做,吃虧的都隻有她們。


    這特麽憋屈!


    “宋郎,如今該如何是好?那王三中我了一刀,斷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若是他帶人來報複,我豈不是又害了你們?”


    陸晚容緩緩地閉上雙眼,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今日發生的這一切已經讓她心力交瘁,根本分不出精神來思考如何來麵對。


    親眼見識了這個吃人的時代,宋山山不敢對人性抱有一絲的僥幸。


    她和宋長則對視了一眼,十分默契地吐出一個字:“走!”


    “容娘,咱們離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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