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屋內的燭光被吹進來的北風牽起共舞,引得三人的影子也隨著不停地晃動。


    經過白天的那一場鬧騰,又熱熱鬧鬧的吃完了團圓飯,此刻夜深了,反倒是安靜了下來,一家三口一起依偎在炭火爐旁守歲。


    和屋外的寂靜與寒冷相比起來,屋裏的畫麵就顯得特別溫馨。


    “爹爹,阿娘,往年的這個時候你們都在做什麽呢?”


    宋山山又想起那個近幾年來總是被網友們吐槽的春晚,不禁發問。


    在老家過年時,吃完年夜飯後就是娛樂時間,看電視的看電視,聊天的聊天。


    但大多數都是男人們湊到一起喝酒劃拳,女人們則是會交流各自知道的一些八卦。


    而孩子們一般是最慘的,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被長輩們起哄,要表演個才藝。


    不要問為什麽她這麽了解,因為她就是受害者之一。


    迴想起被迫“來一段”的那些黑曆史,宋山山簡直是尬到腳趾抓地。


    反正在她的印象裏,過年是一年裏最熱鬧的時候。


    但是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整整半年了,她從未見過宋陸兩家的親戚,家裏也少有人來。


    她忍不住好奇,她沒來的時候,爹娘二人這個年過得豈不是還要更寂寥?


    陸晚容的手微微一頓,唿吸好似停了一般,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宋長則也低下頭來撥弄著底下的炭火。


    短暫的沉默,顯得外麵唿嘯而過的北風格外刺耳。


    宋山山忽然清醒,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麽蠢話!


    她隻是好奇他們以前過年時會不會覺得無聊,卻忘記了以前的以前,可不僅僅是有爹娘兩個人,還有兩個哥哥陪著啊!


    看來真的是裝小孩子裝久了,連智商情商都開始退化了。


    宋山山在心裏狠狠地唾罵自己一句,正想著開口解釋,宋長則就先開口了。


    “以前有你兩位兄長在,兄弟二人吵吵鬧鬧的,倒也得趣,他們不在了之後,我和你阿娘渾渾噩噩地活著,每日都是一樣的日子,如今都快忘記了過年是怎麽過的了。”


    宋長則歎息道,他剛才低頭並不是不想迴答,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麽。


    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過一個年了?


    記不清了…


    自打兩個孩子慘死,他們夫妻二人遠遠地搬到這邊,他們的心幾乎也死了,剩下的不過是兩具軀殼。


    幾年來為了生計,他每日早出晚歸地忙著上山砍柴,試圖麻痹自己,隻有忙起來才沒有時間想起這些傷心的事情。


    還有就是隻有把自己累得氣喘籲籲時,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還是個活人。


    直到在山裏遇見了宋山山…


    宋長則在說時,陸晚容也在旁邊緊緊咬住下唇,眼睛裏還泛著淚花,強忍著不落下來。


    那幾年她每每想起他們,腦海中就會浮現他們死在眼前的畫麵,這一幕幕就如同夢魘般纏繞在她脖子上,掐得她喘不過氣來。


    每每感覺好像馬上就要在夢裏離去,又一次次被宋長則慌亂著哭泣的聲音喚醒。


    半生夫妻,兩情相悅,她到底舍不得讓宋長則喪子後又立馬喪妻,隻好掙紮著同他說:不會再這樣了。


    那一日他們抱頭痛哭了許久,從此之後便不再提起。


    因此當宋長則領著宋山山迴家時,陸晚容是慌的。


    沉寂了幾年的心,在那一刻突然猛地跳動,似乎要衝出胸膛。


    塵封的記憶再次被打開,她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這才有了宋山山剛來時所見到的那一幕,其實不是他們起了爭執,而是…害怕了。


    然而宋山山卻像一股清風,慢慢地用一種自己的方式掃去了他們內心的不安,如同久旱逢甘霖,曾經荒了的地方又重新有了點生機。


    “你那兩位兄長也是個不省心的,一個個性子要強,做什麽事情都喜歡爭個最好,誰也不服氣誰。”


    陸晚容故作輕鬆地說起兩個孩子,隻是語氣裏止不住的顫抖。


    “要不說他們倔呢,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不然也不會…”


    話說了一半,宋山山已然懂了後半句,這半年她和宋長則去集市賣了幾次柴,每每都會去陳娘子的布莊坐一會兒。


    陳娘子是個寡居的婦人,新婚沒多久夫君就沒了,也沒能留下個兒女,覺得和她投緣,每次都盼著她來。


    且陳娘子為人熱絡,性子豁達,宋山山也願意和她相處。這半年來,便是從她嘴裏了解了許多。


    包括她爹娘的事情。


    因此她更心疼這對爹娘了,在這個有階級的時代,官大一級壓死人,有錢有勢有權的人,弄死一個人就如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悲哀莫過於心死。


    若是這事發生在她身上,她都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像他們一樣。


    “爹,娘,還有山山呢,山山會一直陪著你們的。”


    宋山山輕輕抱住陸晚容的腰,將頭靠在她的肩上安撫著她,誰知,她抖得更厲害了…


    宋山山從陳娘子那裏知道了這些事,但從來沒有在他們麵前表露出來,也沒有問過。


    如果還不確定一個人是否能對你打開心扉,那麽也不用去試探什麽,隻需要耐心等等就好了。


    宋長則也靠了過來,像宋山山那樣,輕輕的握住陸晚容的手,放在掌心裏摩挲。


    陸晚容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這一晚宋山山就坐在火堆旁邊,靜靜的聽爹娘說了許多她那兩位哥哥的事情,聽入神了,便覺得兩位哥哥好像也和她們生活在一起一般。


    爹娘說了很久,直至燭光已經燃得隻剩了個底,宋山山困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又不好開口打斷。


    迷糊中感到有人將自己攔腰抱起,走了幾步之後便陷入了一片柔軟之地,那人還細心地幫她脫了腳下的繡鞋。


    “過十二點了嗎?要和爹娘守歲的…”


    宋山山隻覺得眼皮有千金重,怎麽努力也沒能睜開,迷糊中還無意咕囔著。


    宋長則給她掖被子的手一頓,前麵那句話他沒聽懂,但是後麵這句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隻覺得暖乎乎的。


    “睡吧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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