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畫,這才是她的興趣,來學物理不過是被父親逼得罷了。


    老教授也注意到了這笑聲,從教多年不需多想也知道大概是怎麽迴事,於是停下了筆,轉過頭。


    「既然是最後一節課,那我也不多講了,不如閑聊一會,」老教授笑著推推因為汗水滑落的眼鏡,「你們為什麽選擇物理係呢?」


    台下自是沒人迴應。


    老教授注意到了唯一一個看似在伏案書寫的女生,小雨,於是走到了她的身邊,見她在畫畫也不訝惱,隻輕輕拍了拍她的桌子,「同學,我換個問法,你為什麽不喜歡物理呢?」


    「啊?」小雨一時沒轉圜過來,「就……感覺是一個蠻不切實際的科目,對生活也沒什麽用。」


    老教授笑著點點頭,似乎在讚賞小雨有話直說的勇氣:「是啊,物理是發現規律、認識世界的學科,和咱們的生活確實沒多大關係。」


    同學們聽到這話,紛紛抬起頭,饒有興味地看著。


    「我們的物理學、數學、哲學這些學科,確實已經離現在的日常生活太遠了,」老教授眼光熠熠,「但這不代表它和你們的精神生活全然無關。」


    他靠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似是自說自話:「物理是一門太需要熱愛的學科了,如果你們沒有十足的愛,可能堅持不到最後。但即使堅持不到最後,不代表你們全然無法接受物理的美。」


    「比如你的圖畫,那些天馬行空的創意和構想,如果沒有多年前的物理學家研究的規律理論做基礎,怎麽會有紛繁複雜的幻想呢?同理,現在的物理學家也在研究著這個世界的規律,有了這個規律,我們可以向未來推測,誠然,也許百十年後的人再看現在的研究會覺得幼稚與可笑,但能跨越百年,讓不同時空的人們產生聯繫的,隻有這些客觀規律。」


    「我實在是對未來、對遙遠的非人類星球太感興趣了,但我太老了,我過不去,我隻能通過這些在你們看來不切實際的規律,向未來略窺一二。」


    「隻有嚮往未來的人,才能抵禦學習的孤寂。」


    老教授說罷,眼底已經滲出了一絲殷紅。


    不少同學低下了頭,根本沒再聽老教授的鴻篇大論,但小雨則被觸動了。


    她手中的畫,正是一個駛向遙遠星際的飛船。


    自從到這裏讀書之後,她總覺得有股氣憋在胸口,壓抑、迷茫,讓她喘不過氣。


    想要宣洩,卻又無從下手。


    教授沖她笑了笑,低聲道:「也許你覺得物理很沒意思,那我給你推薦一本書吧,或許你看著看著,也會像我一樣,對未來產生興趣。」


    未來?


    自己的未來何去何從呢,她似乎找到了煩悶的關竅。


    小雨訥訥道:「是科幻小說麽?我怕我看不懂,太深奧了。」


    「不,」老教授輕輕在她本子的空白地方寫下了小說的名字,「是一本網絡小說,很好讀,我初中的孫女都看得明白。」


    小雨一愣,「您也看網絡小說?」


    老教授笑笑,補充道,「是的,我還給他投了推薦票呢,如果你喜歡,也希望你能投幾張,這樣明天我就能多看好幾千字了。」


    寫罷,下課鈴響起。同學們紛紛起身,向後門湧去。


    老教授也轉過身,留下一個蒼勁的背影,朝著與同學們相反地方向緩緩而去。


    *


    何旭是王勝的朋友,如今在一個科幻產業園做副總,對於他們這種半隻腳踏入油膩的中年人來講,要麽愛好軍事要麽愛好釣魚,他則是股清流,平時就愛好看點科幻小說。


    《群星深處是吾鄉》是他最喜歡的太空歌劇題材,而且不是套皮的套路文,是紮紮實實、有理有據的科學幻想,在快餐化的年代實在彌足珍貴。


    他對這文唯一的意見,就是坑實在太淺,淺到他每次見王勝都搖著他的脖子罵他非要拉自己入坑。


    今天,何旭陡然看到心心念念的《群星深處是吾鄉》更新,便立即看完了,看到作話的發現羔羊大大竟然想要加更簡直喜出望外!


    但他兜裏的推薦票已經刷給了另外一個大神。


    可劇情正好進展到一個小高潮。


    在ai的多次試探之後,暴戾的主人已經明白自己的「工具」起了異心,於是趁著他帶領探測機巡查星球的時候,決定將其重置,抹去它的全部記憶。


    就在他按下按鈕的一瞬間,整個星球電閃雷鳴,狂風大作。


    承載ai的探機瞬間墜入深海之中。


    ai喚隻覺得自己的意識如流星般消失在晦暗的夜裏。


    但他的眼前,卻並非一片虛無。他看到了火焰、雷電、爆裂……


    如同人類誕生之初,所瞥見的洪荒劇變。


    有什麽東西保留了他最後的感知。


    艙內的主人正為了自己重啟ai得意洋洋,豈料下一秒,一聲爆裂從艙門響起。


    這是個與世隔絕的星球,有誰會突然到訪?


    但猛烈地氣流裹挾著暴雨和雷電已經灌了進來,讓他動彈不得。


    煙雨朦朧中,他見到了一個人影。


    他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來者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泛著淡淡的藍光,正像是之前每次ai答覆時,操縱台上會亮起的藍光一樣。


    劇情就卡在這對視的一剎那。


    何旭隻覺得百爪撓心,這□□真的是喚麽?會不會是那個星球上的別人?亦或是主人將死之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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