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日記,是十天後了。


    1956年12月7號


    我還是告訴爹娘了,我的肚子不能等了,他們肯定對我很失望,爹娘希望我把孩子打掉,可是我不願意,或許這是我和三哥唯一的孩子了,我絕對不能打掉,我娘不想讓我遭受世人的白眼,就想讓我盡快嫁出去,三哥,如果你現在在我跟前該有多好,我爹娘最喜歡軍人了,他們都會接納你的,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啊。


    1956年12月13號。


    三哥,對不起,我要結婚了,我沒辦法了,我可以忍受外界的流言蜚語,可孩子是無辜的,我不希望有人暗地裏罵我們的孩子是野種,那個男人很好,很善良,我跟他說了,我們假結婚,我不會讓他碰我的,我永遠都是你的女人。


    可是我好害怕啊,等你迴來接我,知道我嫁人了,你會嫌棄我嗎?


    看到這裏,鐵骨錚錚的男人抱著本子泣不成聲。


    他的心像是被切了兩半,疼得他無法唿吸。


    他忍著心痛,看到了最後,日記在1961年結束了,鄭衛國看得出來,她過地很不快樂。


    從一開始對他的期待,到後來心灰意冷,最後直接不再抱任何希望,可是整本日記裏,董娜沒有埋怨他半句。


    鄭衛國把本子按在胸口,心髒痙攣地他蜷起了身子。


    “為什麽?”


    “為什麽不恨我?”


    兩個小時過去了,鄭衛國一直沒從董娜的祠堂裏出來,陸瑤坐立不安。


    段明傑:“我們上去看看。”


    陸瑤拉著他的手就走。


    一分鍾後,陸瑤尖叫聲響起,“鄭叔,鄭叔!”


    陸瑤和段明傑一打開門,就看到鄭衛國倒在了地上。


    兩人急忙跑過去,段明傑手下意識朝他鼻息探過去。


    注意到他的動作,陸瑤屏足了唿吸,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感受到鄭衛國鼻息內傳來的滾燙的唿吸,段明傑鬆了口氣,連忙去摸他的額頭。


    滾燙異常。


    段明傑把他抱起來,“他發燒了,快送他去醫院。”


    陸瑤急忙起身,“我去喊舅舅!”


    董國防也睡不著,聽到動靜就過來了。


    看到段明傑背著鄭衛國下來,聲音都變了,“怎麽迴事?”


    段明傑解釋:“鄭叔發燒了。”


    陳雲彩:“趕緊送去醫院啊!”


    鄭衛國的吉普車還在外麵,董國防會開小轎車,可是他不知道吉普車是不是跟小轎車一樣的開法,隻好讓段明傑背著鄭衛國去了附近的小診所,先退了燒再說。


    陸瑤攔住陳雲彩,“妗子,你在家看孩子,我們去就行。”


    陳雲彩:“快去。”


    陸瑤快步跟上段明傑他們。


    三個人急忙把人送到附近的小診所,醫生看了看鄭衛國的情況,體溫計都沒來得及拿,先給他打了一小針退燒針。


    打完小針後,醫生才拿來體溫計。


    段明傑接過來,讓鄭衛國靠著他,給他量體溫。


    可是鄭衛國死死抱著本子不撒手,段明傑無從下手。


    “鄭叔?”


    段明傑喊了他一聲。


    鄭衛國沒有反應。


    段明傑試圖從他手裏拿走本子,奈何鄭衛國的力氣很大,拿了幾次都沒拿出來,他又害怕用力把本子扯壞了。


    站在一旁的陸瑤咬唇走了過去。


    她彎腰輕聲衝鄭衛國說道,“鄭叔,您發燒了,要量體溫,您抬一下胳膊。”


    鄭衛國還是沒有反應。


    陸瑤急得直皺眉。


    董國防走過來,兩手抬住他的胳膊,對段明傑說道,“試試能不能把體溫計放進去。”


    段明傑連忙把體溫計放到鄭衛國的腋窩裏,他不放心,又摸了摸,確定放好了才按住鄭衛國的胳膊,免得體溫計掉了。


    看著鄭衛國緊緊抱著董娜的本子,陸瑤和董國防心裏五味雜陳。


    醫生也注意到了。


    “他手裏拿的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燭光下,醫生看清了鄭衛國身上的軍裝。


    原來是位軍人,怪不得意誌力這麽強,都沒知覺了,還在死死護住寶貴的東西。


    誰都沒有迴答醫生的話,或許隻有鄭衛國自己,才能感受到,這個本子對他的重要性。


    十分鍾後,段明傑取出體溫計。


    醫生看了看:“39度8,再燒下去,人腦子就要出問題了。”


    陸瑤:“醫生,他是不是需要掛針啊?”


    “肯定要掛針啊,等他醒了,明天你們帶著他去醫院檢察一下。”


    這會兒都快十一點了,醫院距離又遠,今晚是來不及了。


    陸瑤點了點頭,“好,麻煩您了。”


    醫生去衝針了,陸瑤拿來被子鋪好床,對段明傑說道,“讓他躺著吧。”


    段明傑輕點了下頭,董國防過去幫他扶著,兩人一起將鄭衛國抬到床上。


    擔心醫生看不清藥,陸瑤跑過去拿著油燈給他照明。


    紮針時,陸瑤和段明傑一人拿了一個油燈。


    醫生笑了笑,“放心吧,我紮了十幾年針了,有經驗。”


    陸瑤扯了扯唇角,俯身將鄭衛國的手放在他胸前。


    鄭衛國不願意放下手裏的本子,可難為了醫生。


    陸瑤沒辦法,咬了咬牙,低頭湊到鄭衛國耳邊,張了張嘴,好大一會兒,才喊出來。


    “爹——”


    喊完後,陸瑤別扭極了,可現在沒有時間讓她緩解情緒,“醫生要給你紮針,你先把本子給我好不好?”


    鄭衛國的眸子忽然動了動。


    見有效果,陸瑤驚喜了下,“爹,我給你拿著,等紮上針,我還給你,行嗎?”


    醫生他們一眨不眨地看著鄭衛國的手。


    隻見他的手慢慢動了下,段明傑見狀連忙從他手中抽走了本子。


    醫生成功紮上了針。


    陸瑤又把本子放在鄭衛國沒有紮針的手裏。


    一旁的董國防氣得吹胡子瞪眼,鄭衛國肯定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聽瑤瑤喊他爹!


    卑鄙,無恥!


    氣死他了!


    陸瑤扭頭對上董國防憤怒到扭曲的臉。


    “舅舅?”


    董國防連忙恢複了麵無表情。


    陸瑤眨了眨眼,舅舅的臉變得真快。


    “舅舅,三瓶水估計三個多小時,要到後半夜了,要不你先迴去吧,這裏有我和段明傑就行。”


    董國防看了眼因為發燒而臉色通紅的鄭衛國,抿了抿唇說道,“行,我先迴去,等會兒我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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