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之人驗了章金鵬的令牌雙手奉還，立即安排人帶著一起直奔府衙。
來到府衙，章金鵬正欲上前通稟，守門的衙役卻是先開了口，“大人已經吩咐了，有軍中之人前來可直接入內，大人在偏廳等著。”
章金鵬心中疑惑，這是有人知道他要來？但他也不多想，直接帶著高寧一人進了府衙，來到偏廳。他們到時，已經有一蓄著短須，麵相貴氣中年人在等著他們了。
“參見大人。”章金鵬脫下頭盔單膝下跪向那人行禮。
而高寧雖然不認識那人，但見章金鵬都下跪了，自己也就跟著跪拜了下去，埋著頭，生怕得罪了上麵的大人。
端坐於上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蒼霧州的州物，張凡！
“嗬嗬，章將軍，稀客呀，快起來，無需多禮。”張凡起身將章金鵬給扶了起來。同時也讓跪在地上的高寧起了身。
張凡平日裏就沒什麽官架子，而對於鎮守於九亭鎮的章金鵬，他也是十分熟悉的，畢竟他來此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浪蒼山，浪蒼山一圈那幾個特殊之地的守 備之人，他都熟悉。
“謝謝大人。”
“來坐。”張凡讓章金鵬坐在了他的下首之處，“才泡好的雲霧，嚐嚐怎麽樣。”
章金鵬一看，早有一杯茶放在了他的身邊小桌之上，散發著濃烈的茶香，好像真是知道他要來，提前就備好了一樣。章金鵬也不推辭，左手端起茶杯，右手用茶蓋捋了捋茶水，輕吹了兩口氣，輕輕一泯，一股濃烈的茶香浸人心脾。
好茶正當時！
單此一幕就讓章金鵬對張凡更加欽佩了。他來此處並未提前告之州府中人，到了州府城門之處也未見有人提前來稟報，但張凡就是知道他要來，還能清楚地知道他到的時間，讓人提前泡好了茶等著，而且時間也剛剛好，早來一點這茶就澀了，晚來一點這茶注太烈了。
這說明對於州府的掌握程度張凡已經達到了如指掌，城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怎樣？”張凡自己也輕飲了一口然後笑著問道。
“好茶！能有幸品嚐到這雲霧，也不枉跑這一趟州府了。”
“哈哈哈哈。”
張凡與章金鵬倒是有說有笑地聊著，可憐站在堂下的高寧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
“章將軍來我這兒是有什麽事？”張凡總算開始說正事了。
“大人，前段時間九亭鎮外發生的事大人都知道吧？”
張凡點了點頭，“知道，迴來的人給我說過。”
“昨天夜裏，我們找到了一個從裏麵走出來的人。”章金鵬也不多賣頭子，開門見山地說道。
“什麽？有人出來了？”張凡也沒想到章金鵬居然帶來這麽一個消息，然後他直接看向了堂下的高寧，“就是這人？”
“嗯。”
高寧見張凡突然看向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彎了彎腰，低下了頭。
“你查出了什麽？”張凡又看向了章金鵬。
相信章金鵬現在帶著人來見他，一定是有所發現。
“唉。”章金鵬搖了搖頭，“什麽也沒發現。”
“為什麽？”
“我已經問過了，他關於蒼霧裏的事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張凡皺起了眉頭。
“我也讓鎮子裏的大夫看過，他也不確定是不是離魂症。所以我才將人帶到大人您這兒，看能不能找人給看下。”
“能確定他真的記不得了？”
“大致能確定他沒有說謊。”然後章金鵬來到張凡身側，彎腰附耳對張凡說了說早上的事。
章金鵬看著是個軍中粗人，但心裏實則粗中有細，比如早上對高寧使的那些小手段，既不會真的傷了他，又能施以壓力測試他是否真在的說謊。
聽完章金鵬所說，張凡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好，你們就先在城裏住下，我會安排人來看下的。”
高寧在堂下忐忑地站著一句話也沒說，但聽了這麽久，大致聽出了道兒來。原來將他帶到這兒，還是想知道他在蒼霧裏發生了什麽事。可惜自己是真的不記得了。
張凡讓人帶著章金鵬與高寧前去安頓，同時讓叫人去請城中名醫晚上前來就診。
章金鵬一行人畢竟也是從九亭鎮馬不停蹄地奔波而來，也有些累了，先讓他們休息休息再說。
晚上張凡在外找了個酒樓設宴簡單招待了章金鵬一行人，然後又要了一間房間，隻餘張凡、章金鵬還有高寧。剛才吃飯的時候高寧已經知道眼前的中年人是蒼霧州最大的官，一州之牧張凡了。
“高寧對吧，你也不要緊張，等查明了你的事，章將軍會安然無恙地將你送迴去的。”張凡還是先安撫了下高寧，讓他不要擔心。
“謝謝大人體諒。”經過半天的調整，高寧心態也放鬆了一些。
“一會我讓大夫來好好給你看看，到時他問什麽你如實迴答就是。”
“好，小的一定。”
接著張凡就讓人將城裏最出名的大夫帶進了房間。那大夫仔細地察看了高寧的情況，又詳細問了問事前事後的情況。最終向張凡稟報，“大人，剛才老朽已經仔細看過了，他的症狀不是離魂症。”
“哦？那是什麽？”聽說不是離魂症，張凡與章金鵬心中都燃起了一絲希望。
“根據我的診斷，他的身體沒什麽問題，神智也十分清醒。但確實是有一段時間的事記不住了。不過不是離魂症，更像是睡覺做了一場夢，醒來後就記不住夢中之事了。”
“那可有法醫治？”
這個問題才是張凡最關心的。
“大夢之事本就不是病，不是病，老朽就沒辦法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張凡與章金鵬都有些無奈。
送走大夫以後，張凡與章金鵬都陷入了沉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活著從蒼霧裏出來的人，居然什麽也沒法從他口中問出，就好像來到了一處寶藏門口，但就是得其門而無法入。
“大人，小的讓你們失望了。”高寧怯兮兮地瞟了一眼張凡與章金鵬。
“這不關你的事，你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麵逃了出來，能撿迴一條命就不錯了。裏麵的事對於你來說也不一定是好事，要是讓你起來反而可能讓你痛苦。”張凡雖然失望，但並不會遷怒於無辜之人。
“大人，還有一個辦法。”章金鵬突然對張凡說道。
“什麽辦法？”張凡看著章金鵬。
“大人府上有高手吧，就是達到虛神境的高手，越高越好。”
“你是意思是入魂之術？”張凡一下就明白了章金鵬的想法。
其實章金鵬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在鎮子裏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他這次帶著高寧來州府見張凡，主要也是想試下這個法子。
大夫可能沒辦法，但對於修武之人卻是有可能的，隻要到了虛神境，修武之人就可以動用神魂之力探查別人的腦海心湖，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什麽，就算是有些別人自己都不記得的事，也能被發現。
這也是他身邊沒有那樣的高手，否則的話他自己早就這樣做了，哪兒還需要這樣麻煩。
“這倒是有，不過我得問下是否可行。這樣吧，你們今晚先安心在此休息，明日一早來府衙議事。”
“好。”
高寧不是修武之人，也沒接觸過武學一道，自然也不知道張凡與章金鵬說的什麽入魂之術，隻知道他們可能還有其餘方法可以一試。
張凡作為一州之牧，北潯朝廷肯定是派了人隨身保護的，不止派了人，還是派的高手，禦空境的高手！
那次東方三人前來拜訪張凡的時候，東方就感應到了張凡身邊有高手，那人也知道東方是禦空高手。隻是張凡視東方幾人如子侄般，那人也就沒怎麽在意幾人了。
當天夜裏，張凡就找到了自己的護身之人，那是一位老者。張凡向老者問了問入魂之術的事。此前他也隻是聽說過，並沒有見識過，所以想知道此法是否可行，是否會對入魂之人造成什麽傷害。
得知高寧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一絲修為，張凡的護身之人告訴他，普通人的話以禦空境的修為能輕鬆侵入對方的腦海心湖，隻要小心一些的話並不會造成什麽傷害。
“大人，查明大人想知道的事後，要不要讓他成為白癡？或者直接讓他？”張凡的護身之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它自然是完全為張凡考慮的。
“別別別！對方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有些事他不記得了，而此事對於朝廷又有些用處，所以才逼不得已如此行事。你可千萬不要傷了他，更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聽大人吩咐便是。”
第二天一早，章金鵬就帶著高寧來到府衙，衙役見是他倆直接就帶到了前一天的偏廳之處。
他倆在那兒等了一會，張凡才帶著一名老者來到偏廳。那老得才進來，章金鵬的直覺就告訴他，那人是個高手！
“見過大人。”
“無須多禮，大家隨意坐吧。”張凡招唿大家坐下。
“大人，昨日說的事？”章金鵬先開口了。
“我昨天迴去問了譚老，確實可行。”說完張凡又看向了高寧，繼續說道，“而且也不會有什麽損傷。”
後麵這半句明顯是說給高寧聽的，讓他不要擔心。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高寧，你準備好了就可以開始了。”
其實張凡完全沒必要問高寧意見的，因為無論他同不同意，願不願意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那我需要做什麽嗎？”高寧還是有點緊張，結合這幾天發生的事和前一天晚上聽說的“入魂之術”，高寧模模糊糊有些猜測，可能是會設法探查自己腦袋裏的東西。有些事，高寧還是不希望有外人知道的。
不止高寧，每個人都有不希望他人知道的秘密，那種要自己一個人帶進墳墓的秘密。
張凡看了看身邊老者，問道，“譚老？”
老者看了一眼高寧說道，“什麽也不用做。”
老者話還沒有說完，高寧隻覺得頭一暈直接就耷拉下了腦袋。
“這麽快？”
章金鵬心中一驚。這要是在生死場上對上了，一眼就昏了過去，那不是任人宰殺！
小半盞茶的時間過去，老者轉過頭來對張凡說，“好了。”
“那他？”張凡指了指高寧，還是有些擔心他。
“沒事，馬上就醒了。”
老者才說完，高寧就醒了過來，抬起頭來繼續說道，“哦，那我準備好了。”
聽高寧說這話，張凡與章金鵬不由得驚歎，這入魂之術果然厲害，都已經結束了，高寧居然還沒察覺到，以為還沒開始呢。
“咳。都已經結束了，不需要你做什麽了。”章金鵬咳嗽了一聲。
“啊？”高寧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腦袋，明明感覺還沒開始怎麽就結束了。
不過自己現在並沒有感覺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神誌也十分清醒，高寧也就不介意了，結束了更好。
“譚老，發現了什麽？”
章金鵬也期待地看著老者。
“他的記憶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那能恢複嗎？”
“出手之人修為極高，遠甚於我，他腦海裏的東西抹除得很幹淨，沒有人能恢複。”
“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比如多找些人出手？”章金鵬的意思是找更厲害的人一試，但為了不得罪老者，說得委婉。
老者搖了搖頭，“這被抹除的記憶，就像是被河水衝刷過的河灘，什麽痕跡都沒了，除非能讓光陰長河逆流，否則誰來了都沒辦法。”
這結果讓人大失所望。
既然什麽也沒有發現，章金鵬就準備帶著高寧離去。張凡客套了幾句讓章金鵬多留幾日也被婉拒了。
“那大人，我就先迴鎮子了，要是有新的發現再來向大人稟報。”
“將軍辛苦。”
說完章金鵬就帶著高寧開始往外走去。
張凡突然又問了句，“高寧，你背上包裹裏裝的是什麽呀？”
高寧從蒼霧裏出來的時候就背著那個包裹，章金鵬早就查過了，裏麵除了一些散碎之物就隻有一張普通的絨毯了，沒什麽特殊之處。
“哦，是雲遠給我的絨毯。”高寧下意識地迴了一句。
高寧說完，所有人都愣住了，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雲遠是誰？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個名字。
前幾日在鎮子的時候，章金鵬差人當著高寧的麵搜過這個包裹，這裏麵的東西大多高寧都有印象，不過那絨毯他著實沒什麽印象，但想著自己才從蒼霧裏出來可能受了些影響，聽章金鵬他們說自己也是消失了一個多月，這期間的事他也確實記不住，也就沒多想此事。
剛才他自己嘴裏說出是雲遠給他的絨毯。雲遠他是知道的，第一次來鎮子的時候就是他給帶的路，後麵雲遠還來了一次鎮子，正巧天黑他們一路同行迴的鎮子，再後麵他就沒見過雲遠了。
在高寧的記憶中，雲遠沒有給過自己這麽一張絨毯呀，難不成是在他記憶消失這一個多月裏發生的事，他被卷入蒼霧後還遇到了雲遠？
章金鵬心中卻是生了疑惑，這雲遠是誰？
而最驚訝的人就是張凡了！
自從得知雲遠一行三人也被那些九亭鎮外的異變卷入了蒼霧之中，張凡多日裏茶不思飯不想，始終記掛著他們的安危。他也知道，被卷入其中多半是兇多吉少。
但現在，他從高寧的口中再次聽到了雲遠的名字，心中欣喜，連起身一把將高寧拉住，雙手緊緊地搭在他的肩膀之上，“你剛才說什麽？雲遠，你見過小遠，在哪兒見的？是在蒼霧裏見的嗎？”
“大人，不要激動，坐下來慢慢說。”那老者將張凡安撫了下來。
章金鵬與高寧隻能又坐迴了原位。
“我確實認識雲遠，他第一次來九亭鎮的時候就是我帶著他進的鎮子，與他一起的還有兩人，一個叫東方，一個叫江星。”
“後麵他們來了州府，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三人再次來到鎮子，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也正巧迴家，就又一同進的鎮子。”
“不過剛進鎮子沒多久我們就分開了。唉，其實那時鎮外就有一些與往常不同了，我與他們分開以後才想起提醒他們此事，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晚上會住在哪兒，那天就罷了，想著第二天遇到再說。”
“可惜第二天還沒見到他們，我就出事了。再然後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那你剛才說這絨毯是小遠給你的，什麽時候的事？”
“我不記得了。在我印象之中，前兩次見麵都沒給過我東西。”
“那是不是，你在蒼霧裏遇到了小遠他們，然後小遠給你的？”張凡期望地看著高寧。
高寧咬了咬嘴唇皺著眉頭努力地迴想著，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大人，我實在想不起來。但我確定，在鎮子裏的時候我沒有這個東西。”
“譚老，你怎麽看？”張凡又看了看身邊的老者。
“真有可能如你猜的那樣。那次九亭鎮外的異變席卷了不少人進去，在裏麵相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裏麵具體什麽情況我不清楚，但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莫說在蒼霧裏，就算是普通的野外之地想要保重身體，晚上睡覺也是需要有東西保暖的。”
“剛才我也隨便探查了他的身體並無任何受損虛弱的跡象，說明被困蒼霧的這一個多月，他也是過得‘衣食無憂’。從這方麵來看，有人幫他的可能性極高。”
“那這絨毯多半就是在裏麵遇到小遠以後給的了。小遠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見你這樣一個普通人被困裏麵，他一定會幫你一把的。”
其實，高寧下意識地說出雲遠的名字也不無道理。
被困蒼霧之時，雲遠是對他最好的，沒有雲遠的照顧，他應該早就死在裏麵了。而雲遠送他的絨毯，讓他每天夜裏能睡得更加安穩，這也算是在蒼霧裏陪著他最長久的東西了。
“可前輩，剛才您不是說過，他的記憶被人給抹除了，不可能恢複了嗎？”章金鵬不解地問道。
“是，沒錯。不過你問他，他是記起什麽來了嗎？”老者又看向 了高寧。
高寧搖了搖頭，“我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
“那剛才你說的話，又是怎麽迴事？”
麵對章金鵬的追問，高寧也不知道怎麽迴答。他確實沒想起在蒼霧裏的任何事，連雲遠什麽時候給他的，到底是不是雲遠給他的，他都沒法完全確定。
但他就是這樣脫口而出了！
“他確實是不可能再次迴想起那段時間的記憶，但並不代表他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前輩，您的話什麽意思，讓我聽得有些糊塗了。”
不止章金鵬有些糊塗，高寧自己都沒聽明白什麽意思，張凡倒是有一丁點明白。
“你是軍中之人，騎術一定不錯吧。”老者問了章金鵬一個無關的問題。
“還算不錯，不過這與他的情況有什麽關係？”
“你說，如果你突然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甚至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記得了。你認為你還會騎馬嗎？”
章金鵬點了點頭，“那肯定還是會的，在馬上征戰了十幾年，什麽都會忘，但騎馬一定忘不了。不過這與他的情況不一樣吧。”
“怎麽不一樣！你是忘不了騎馬，假如有什麽東西對一個人來說十分重要，重要得如同你對騎馬一樣，那就算是他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他也不會忘記那件東西的。”
好像是這個理！
隻是章金鵬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一張絨毯是怎麽讓高寧記掛得如此清楚的。
張凡又接著與幾人討論了幾個問題，可惜並沒有什麽新的所得。隻是讓章金鵬與高寧在州府多住上幾日，看能否有新的收獲。
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張凡是要失望了！
而煮熟的鴨子，也從章金鵬嘴邊飛走了！
幾日後，章金鵬帶著高寧悻悻而去。高寧離開州府前還沒忘記給兒子買了點好玩的東西。
對於普通人來說，能讓自己活得高興，讓家人過得開心，就很滿足了。
來到府衙，章金鵬正欲上前通稟，守門的衙役卻是先開了口，“大人已經吩咐了，有軍中之人前來可直接入內，大人在偏廳等著。”
章金鵬心中疑惑，這是有人知道他要來？但他也不多想，直接帶著高寧一人進了府衙，來到偏廳。他們到時，已經有一蓄著短須，麵相貴氣中年人在等著他們了。
“參見大人。”章金鵬脫下頭盔單膝下跪向那人行禮。
而高寧雖然不認識那人，但見章金鵬都下跪了，自己也就跟著跪拜了下去，埋著頭，生怕得罪了上麵的大人。
端坐於上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蒼霧州的州物，張凡！
“嗬嗬，章將軍，稀客呀，快起來，無需多禮。”張凡起身將章金鵬給扶了起來。同時也讓跪在地上的高寧起了身。
張凡平日裏就沒什麽官架子，而對於鎮守於九亭鎮的章金鵬，他也是十分熟悉的，畢竟他來此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浪蒼山，浪蒼山一圈那幾個特殊之地的守 備之人，他都熟悉。
“謝謝大人。”
“來坐。”張凡讓章金鵬坐在了他的下首之處，“才泡好的雲霧，嚐嚐怎麽樣。”
章金鵬一看，早有一杯茶放在了他的身邊小桌之上，散發著濃烈的茶香，好像真是知道他要來，提前就備好了一樣。章金鵬也不推辭，左手端起茶杯，右手用茶蓋捋了捋茶水，輕吹了兩口氣，輕輕一泯，一股濃烈的茶香浸人心脾。
好茶正當時！
單此一幕就讓章金鵬對張凡更加欽佩了。他來此處並未提前告之州府中人，到了州府城門之處也未見有人提前來稟報，但張凡就是知道他要來，還能清楚地知道他到的時間，讓人提前泡好了茶等著，而且時間也剛剛好，早來一點這茶就澀了，晚來一點這茶注太烈了。
這說明對於州府的掌握程度張凡已經達到了如指掌，城裏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怎樣？”張凡自己也輕飲了一口然後笑著問道。
“好茶！能有幸品嚐到這雲霧，也不枉跑這一趟州府了。”
“哈哈哈哈。”
張凡與章金鵬倒是有說有笑地聊著，可憐站在堂下的高寧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
“章將軍來我這兒是有什麽事？”張凡總算開始說正事了。
“大人，前段時間九亭鎮外發生的事大人都知道吧？”
張凡點了點頭，“知道，迴來的人給我說過。”
“昨天夜裏，我們找到了一個從裏麵走出來的人。”章金鵬也不多賣頭子，開門見山地說道。
“什麽？有人出來了？”張凡也沒想到章金鵬居然帶來這麽一個消息，然後他直接看向了堂下的高寧，“就是這人？”
“嗯。”
高寧見張凡突然看向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彎了彎腰，低下了頭。
“你查出了什麽？”張凡又看向了章金鵬。
相信章金鵬現在帶著人來見他，一定是有所發現。
“唉。”章金鵬搖了搖頭，“什麽也沒發現。”
“為什麽？”
“我已經問過了，他關於蒼霧裏的事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張凡皺起了眉頭。
“我也讓鎮子裏的大夫看過，他也不確定是不是離魂症。所以我才將人帶到大人您這兒，看能不能找人給看下。”
“能確定他真的記不得了？”
“大致能確定他沒有說謊。”然後章金鵬來到張凡身側，彎腰附耳對張凡說了說早上的事。
章金鵬看著是個軍中粗人，但心裏實則粗中有細，比如早上對高寧使的那些小手段，既不會真的傷了他，又能施以壓力測試他是否真在的說謊。
聽完章金鵬所說，張凡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好，你們就先在城裏住下，我會安排人來看下的。”
高寧在堂下忐忑地站著一句話也沒說，但聽了這麽久，大致聽出了道兒來。原來將他帶到這兒，還是想知道他在蒼霧裏發生了什麽事。可惜自己是真的不記得了。
張凡讓人帶著章金鵬與高寧前去安頓，同時讓叫人去請城中名醫晚上前來就診。
章金鵬一行人畢竟也是從九亭鎮馬不停蹄地奔波而來，也有些累了，先讓他們休息休息再說。
晚上張凡在外找了個酒樓設宴簡單招待了章金鵬一行人，然後又要了一間房間，隻餘張凡、章金鵬還有高寧。剛才吃飯的時候高寧已經知道眼前的中年人是蒼霧州最大的官，一州之牧張凡了。
“高寧對吧，你也不要緊張，等查明了你的事，章將軍會安然無恙地將你送迴去的。”張凡還是先安撫了下高寧，讓他不要擔心。
“謝謝大人體諒。”經過半天的調整，高寧心態也放鬆了一些。
“一會我讓大夫來好好給你看看，到時他問什麽你如實迴答就是。”
“好，小的一定。”
接著張凡就讓人將城裏最出名的大夫帶進了房間。那大夫仔細地察看了高寧的情況，又詳細問了問事前事後的情況。最終向張凡稟報，“大人，剛才老朽已經仔細看過了，他的症狀不是離魂症。”
“哦？那是什麽？”聽說不是離魂症，張凡與章金鵬心中都燃起了一絲希望。
“根據我的診斷，他的身體沒什麽問題，神智也十分清醒。但確實是有一段時間的事記不住了。不過不是離魂症，更像是睡覺做了一場夢，醒來後就記不住夢中之事了。”
“那可有法醫治？”
這個問題才是張凡最關心的。
“大夢之事本就不是病，不是病，老朽就沒辦法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張凡與章金鵬都有些無奈。
送走大夫以後，張凡與章金鵬都陷入了沉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活著從蒼霧裏出來的人，居然什麽也沒法從他口中問出，就好像來到了一處寶藏門口，但就是得其門而無法入。
“大人，小的讓你們失望了。”高寧怯兮兮地瞟了一眼張凡與章金鵬。
“這不關你的事，你好不容易才從那裏麵逃了出來，能撿迴一條命就不錯了。裏麵的事對於你來說也不一定是好事，要是讓你起來反而可能讓你痛苦。”張凡雖然失望，但並不會遷怒於無辜之人。
“大人，還有一個辦法。”章金鵬突然對張凡說道。
“什麽辦法？”張凡看著章金鵬。
“大人府上有高手吧，就是達到虛神境的高手，越高越好。”
“你是意思是入魂之術？”張凡一下就明白了章金鵬的想法。
其實章金鵬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在鎮子裏的時候就有這個想法。他這次帶著高寧來州府見張凡，主要也是想試下這個法子。
大夫可能沒辦法，但對於修武之人卻是有可能的，隻要到了虛神境，修武之人就可以動用神魂之力探查別人的腦海心湖，想知道什麽就能知道什麽，就算是有些別人自己都不記得的事，也能被發現。
這也是他身邊沒有那樣的高手，否則的話他自己早就這樣做了，哪兒還需要這樣麻煩。
“這倒是有，不過我得問下是否可行。這樣吧，你們今晚先安心在此休息，明日一早來府衙議事。”
“好。”
高寧不是修武之人，也沒接觸過武學一道，自然也不知道張凡與章金鵬說的什麽入魂之術，隻知道他們可能還有其餘方法可以一試。
張凡作為一州之牧，北潯朝廷肯定是派了人隨身保護的，不止派了人，還是派的高手，禦空境的高手！
那次東方三人前來拜訪張凡的時候，東方就感應到了張凡身邊有高手，那人也知道東方是禦空高手。隻是張凡視東方幾人如子侄般，那人也就沒怎麽在意幾人了。
當天夜裏，張凡就找到了自己的護身之人，那是一位老者。張凡向老者問了問入魂之術的事。此前他也隻是聽說過，並沒有見識過，所以想知道此法是否可行，是否會對入魂之人造成什麽傷害。
得知高寧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一絲修為，張凡的護身之人告訴他，普通人的話以禦空境的修為能輕鬆侵入對方的腦海心湖，隻要小心一些的話並不會造成什麽傷害。
“大人，查明大人想知道的事後，要不要讓他成為白癡？或者直接讓他？”張凡的護身之人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它自然是完全為張凡考慮的。
“別別別！對方隻是一個普通人，隻是有些事他不記得了，而此事對於朝廷又有些用處，所以才逼不得已如此行事。你可千萬不要傷了他，更不要害了他的性命。”
“聽大人吩咐便是。”
第二天一早，章金鵬就帶著高寧來到府衙，衙役見是他倆直接就帶到了前一天的偏廳之處。
他倆在那兒等了一會，張凡才帶著一名老者來到偏廳。那老得才進來，章金鵬的直覺就告訴他，那人是個高手！
“見過大人。”
“無須多禮，大家隨意坐吧。”張凡招唿大家坐下。
“大人，昨日說的事？”章金鵬先開口了。
“我昨天迴去問了譚老，確實可行。”說完張凡又看向了高寧，繼續說道，“而且也不會有什麽損傷。”
後麵這半句明顯是說給高寧聽的，讓他不要擔心。
“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
“高寧，你準備好了就可以開始了。”
其實張凡完全沒必要問高寧意見的，因為無論他同不同意，願不願意結果都是一樣的。
“那，那我需要做什麽嗎？”高寧還是有點緊張，結合這幾天發生的事和前一天晚上聽說的“入魂之術”，高寧模模糊糊有些猜測，可能是會設法探查自己腦袋裏的東西。有些事，高寧還是不希望有外人知道的。
不止高寧，每個人都有不希望他人知道的秘密，那種要自己一個人帶進墳墓的秘密。
張凡看了看身邊老者，問道，“譚老？”
老者看了一眼高寧說道，“什麽也不用做。”
老者話還沒有說完，高寧隻覺得頭一暈直接就耷拉下了腦袋。
“這麽快？”
章金鵬心中一驚。這要是在生死場上對上了，一眼就昏了過去，那不是任人宰殺！
小半盞茶的時間過去，老者轉過頭來對張凡說，“好了。”
“那他？”張凡指了指高寧，還是有些擔心他。
“沒事，馬上就醒了。”
老者才說完，高寧就醒了過來，抬起頭來繼續說道，“哦，那我準備好了。”
聽高寧說這話，張凡與章金鵬不由得驚歎，這入魂之術果然厲害，都已經結束了，高寧居然還沒察覺到，以為還沒開始呢。
“咳。都已經結束了，不需要你做什麽了。”章金鵬咳嗽了一聲。
“啊？”高寧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腦袋，明明感覺還沒開始怎麽就結束了。
不過自己現在並沒有感覺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神誌也十分清醒，高寧也就不介意了，結束了更好。
“譚老，發現了什麽？”
章金鵬也期待地看著老者。
“他的記憶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那能恢複嗎？”
“出手之人修為極高，遠甚於我，他腦海裏的東西抹除得很幹淨，沒有人能恢複。”
“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比如多找些人出手？”章金鵬的意思是找更厲害的人一試，但為了不得罪老者，說得委婉。
老者搖了搖頭，“這被抹除的記憶，就像是被河水衝刷過的河灘，什麽痕跡都沒了，除非能讓光陰長河逆流，否則誰來了都沒辦法。”
這結果讓人大失所望。
既然什麽也沒有發現，章金鵬就準備帶著高寧離去。張凡客套了幾句讓章金鵬多留幾日也被婉拒了。
“那大人，我就先迴鎮子了，要是有新的發現再來向大人稟報。”
“將軍辛苦。”
說完章金鵬就帶著高寧開始往外走去。
張凡突然又問了句，“高寧，你背上包裹裏裝的是什麽呀？”
高寧從蒼霧裏出來的時候就背著那個包裹，章金鵬早就查過了，裏麵除了一些散碎之物就隻有一張普通的絨毯了，沒什麽特殊之處。
“哦，是雲遠給我的絨毯。”高寧下意識地迴了一句。
高寧說完，所有人都愣住了，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雲遠是誰？他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個名字。
前幾日在鎮子的時候，章金鵬差人當著高寧的麵搜過這個包裹，這裏麵的東西大多高寧都有印象，不過那絨毯他著實沒什麽印象，但想著自己才從蒼霧裏出來可能受了些影響，聽章金鵬他們說自己也是消失了一個多月，這期間的事他也確實記不住，也就沒多想此事。
剛才他自己嘴裏說出是雲遠給他的絨毯。雲遠他是知道的，第一次來鎮子的時候就是他給帶的路，後麵雲遠還來了一次鎮子，正巧天黑他們一路同行迴的鎮子，再後麵他就沒見過雲遠了。
在高寧的記憶中，雲遠沒有給過自己這麽一張絨毯呀，難不成是在他記憶消失這一個多月裏發生的事，他被卷入蒼霧後還遇到了雲遠？
章金鵬心中卻是生了疑惑，這雲遠是誰？
而最驚訝的人就是張凡了！
自從得知雲遠一行三人也被那些九亭鎮外的異變卷入了蒼霧之中，張凡多日裏茶不思飯不想，始終記掛著他們的安危。他也知道，被卷入其中多半是兇多吉少。
但現在，他從高寧的口中再次聽到了雲遠的名字，心中欣喜，連起身一把將高寧拉住，雙手緊緊地搭在他的肩膀之上，“你剛才說什麽？雲遠，你見過小遠，在哪兒見的？是在蒼霧裏見的嗎？”
“大人，不要激動，坐下來慢慢說。”那老者將張凡安撫了下來。
章金鵬與高寧隻能又坐迴了原位。
“我確實認識雲遠，他第一次來九亭鎮的時候就是我帶著他進的鎮子，與他一起的還有兩人，一個叫東方，一個叫江星。”
“後麵他們來了州府，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三人再次來到鎮子，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也正巧迴家，就又一同進的鎮子。”
“不過剛進鎮子沒多久我們就分開了。唉，其實那時鎮外就有一些與往常不同了，我與他們分開以後才想起提醒他們此事，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晚上會住在哪兒，那天就罷了，想著第二天遇到再說。”
“可惜第二天還沒見到他們，我就出事了。再然後的事我就不記得了。”
“那你剛才說這絨毯是小遠給你的，什麽時候的事？”
“我不記得了。在我印象之中，前兩次見麵都沒給過我東西。”
“那是不是，你在蒼霧裏遇到了小遠他們，然後小遠給你的？”張凡期望地看著高寧。
高寧咬了咬嘴唇皺著眉頭努力地迴想著，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大人，我實在想不起來。但我確定，在鎮子裏的時候我沒有這個東西。”
“譚老，你怎麽看？”張凡又看了看身邊的老者。
“真有可能如你猜的那樣。那次九亭鎮外的異變席卷了不少人進去，在裏麵相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裏麵具體什麽情況我不清楚，但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莫說在蒼霧裏，就算是普通的野外之地想要保重身體，晚上睡覺也是需要有東西保暖的。”
“剛才我也隨便探查了他的身體並無任何受損虛弱的跡象，說明被困蒼霧的這一個多月，他也是過得‘衣食無憂’。從這方麵來看，有人幫他的可能性極高。”
“那這絨毯多半就是在裏麵遇到小遠以後給的了。小遠是個心地善良的人，見你這樣一個普通人被困裏麵，他一定會幫你一把的。”
其實，高寧下意識地說出雲遠的名字也不無道理。
被困蒼霧之時，雲遠是對他最好的，沒有雲遠的照顧，他應該早就死在裏麵了。而雲遠送他的絨毯，讓他每天夜裏能睡得更加安穩，這也算是在蒼霧裏陪著他最長久的東西了。
“可前輩，剛才您不是說過，他的記憶被人給抹除了，不可能恢複了嗎？”章金鵬不解地問道。
“是，沒錯。不過你問他，他是記起什麽來了嗎？”老者又看向 了高寧。
高寧搖了搖頭，“我還是什麽都記不起來。”
“那剛才你說的話，又是怎麽迴事？”
麵對章金鵬的追問，高寧也不知道怎麽迴答。他確實沒想起在蒼霧裏的任何事，連雲遠什麽時候給他的，到底是不是雲遠給他的，他都沒法完全確定。
但他就是這樣脫口而出了！
“他確實是不可能再次迴想起那段時間的記憶，但並不代表他對那段時間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前輩，您的話什麽意思，讓我聽得有些糊塗了。”
不止章金鵬有些糊塗，高寧自己都沒聽明白什麽意思，張凡倒是有一丁點明白。
“你是軍中之人，騎術一定不錯吧。”老者問了章金鵬一個無關的問題。
“還算不錯，不過這與他的情況有什麽關係？”
“你說，如果你突然失去了記憶，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從何而來，甚至連自己的家人都不記得了。你認為你還會騎馬嗎？”
章金鵬點了點頭，“那肯定還是會的，在馬上征戰了十幾年，什麽都會忘，但騎馬一定忘不了。不過這與他的情況不一樣吧。”
“怎麽不一樣！你是忘不了騎馬，假如有什麽東西對一個人來說十分重要，重要得如同你對騎馬一樣，那就算是他失去了一段時間的記憶，他也不會忘記那件東西的。”
好像是這個理！
隻是章金鵬怎麽也想不明白，這麽一張絨毯是怎麽讓高寧記掛得如此清楚的。
張凡又接著與幾人討論了幾個問題，可惜並沒有什麽新的所得。隻是讓章金鵬與高寧在州府多住上幾日，看能否有新的收獲。
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張凡是要失望了！
而煮熟的鴨子，也從章金鵬嘴邊飛走了！
幾日後，章金鵬帶著高寧悻悻而去。高寧離開州府前還沒忘記給兒子買了點好玩的東西。
對於普通人來說，能讓自己活得高興，讓家人過得開心，就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