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心裏是有些不快的,我自己親自走訪探查的還能有假,這樣的事以前我也做過幾次,還能被人騙了不成,他本人能騙我,其餘我走訪之人也騙我?所有我見到的人都騙我?”


    “但最終我還是被他說服暫時不要開講,再多了解了解再說。”


    “第二日一早我便找了個借口重新上了那家人的門,說這故事還有些地方需要完善完善,完善後講出來的故事效果更好。我本意是將那酬金先還給他們,等我完善後再與他們商定新的故事,雙方無異議後再拿那酬金。可那家人不願意,說相信我,堅決不願收迴酬金。我對那家人就更信任了,不相信他們是偽善之人,可話已經說出了,也不好立即收迴。”


    “迴去後我越想越對不住那家人,對那中年人也冷淡了些。便問他,我已經探查過了,現在又需要如何做?我心裏想著的是一定要讓他認識到是他錯了,善良之人始終是善良之人,無論如何探查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他對我的冷淡沒有生氣,而是帶著我重新一一找到先前我探查的那些人,暗中觀察。”


    “然後我就發現眼見的,確實不一定是真實的。原來那些人真的都是那富豪提前安排收收買好的,甚至於走訪的一些村莊,整村整村的人都被蠅頭小利所收買。那富豪以為我是真的繼續完善他的故事去了,所以開始兌現他對那些人的承諾,卻不想被我一一見了去。”


    “我也沒想到,我所見之人全部都欺騙了我,正是印證了一句話,有錢能使鬼推磨。”


    “但那時我還有些不死心,這些事隻能證明他在我探訪一事之上騙了我,卻不能說明他說的那些事都是假的。”


    “我知道這隻是我自己的倔強,以保住我最後一絲尊嚴而已。於是我將我的想法告訴了他,他也知道這是我嘴硬之辭,沒有當麵揭穿我。而是帶著我地走訪了那富豪的發家之地,然後我才真正地知道什麽叫表裏不一,他的發家的每一杖銅板都沾染著別人的血淚。”


    “你就不懷疑這次看到的也是假的?”紅紅問了問,畢竟先前眼見的不一定為真,又怎麽能確定這次見到的一定是真的呢。


    “我相信那次是真的,因為我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看的,我的眼可能會被蒙蔽,但我的心絕不會騙我。那些人的哭訴、那些人的憤恨、那些人的委屈不是裝出來的。”


    “至此,我內心最後一絲防線也被擊潰了,我不願承認但眼前的事實讓我不得不承認我確實被他給騙了。當時的我憤怒不已,就想著去找那富豪當麵對峙。可又是山神大人攔住了我。又問了我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當麵對峙你又能奈他何?”


    “是呀!我孤身寡人一人,麵對那家奴成群的富豪,又能把他怎麽樣呢。就在我泄氣不已,準備放棄的時候。山神大人又提出了一個建議,讓我陪著一起遊曆一段時間。當時我內心十分迷茫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麽,也就同意了。臨走前,我將先前收的酬金放在他府上的門口,悄然而去。”


    “後麵我跟著山神大人遊曆了幾個月,讓我見識到了許多以前未能見識過的世人真麵目。有著一顆純良善心的醜陋之人,有著經世濟名情懷的落魄書生,有著悲天憫人之心的乞丐,也有生得道貌岸然的虛偽之人,但更多還是心口一致的茫茫眾人。”


    “走完一圈最終我們又迴到了那富豪所在的城裏。見他依舊過著人上人的生活,我心生悲憤,我想替天行道可奈何無一身武藝。山神大人又說了一句話,為我指明了人生的道路。”


    這次雲遠三人都沒有發問,等著李鐵嘴說後續之事。


    “山神大人問我。替天行道一定需要一身武藝嗎?你最擅長的不就是你手中最鋒利的劍嗎?”


    “我迴想,我最擅長的是什麽。我最擅長的不就是說書嗎?言語在這世間同樣也是比肩神兵的利刃。”


    “於是我苦心思考,將那富豪的發家之事編為了一段書,我利用我以前積累的名聲造勢,說有一段異常精彩的故事想要在城裏說。於是在我說書那天,城裏來了許多人,大人、小孩,窮人、富人,官差、百姓,甚至於那讓我為他說書的富豪也來了。”


    “我將我精心準備的故事娓娓道來,一時引得眾人喝彩、憤怒、悲傷、流淚。隻有那富豪臉色蒼白,因為他知道我說的就是他的故事。”


    “最後怎麽?你是不是當眾揭穿那富豪的本來麵目,讓他承受應有的報應?”紅紅希望是這樣的。


    李鐵嘴搖了搖頭,“我想過這樣,要是陪山神大人遊曆一趟之前我也會這樣做。但我沒那樣,經曆此事之後我知道,言語能殺人,也能救人。殺一人簡單,救一人難,救眾人更難。”


    “於是我為我故事裏那人寫了一個結尾,寫了一個能救人也能救己的結尾。最終故事裏的人改過自新,以自己手中的財富彌補以前犯的過錯,帶著以前被他傷害過的人過上了更好的生活。”


    “怎麽樣?這個結尾是不是很俗?”李鐵嘴笑著問道。


    紅紅一癟嘴,點了點頭,“不錯,很俗,簡直俗不可耐,要是直接讓官府把他抓了抄家才解氣呢!不過如果你說的富豪真能如你口中故事最後一樣,即使是俗不可有耐,那也是極好的!對了,最後那富豪有沒有如你口中故事一樣?”


    “我不知道。”李鐵嘴搖了搖頭。


    “啊?那要是他繼續為害,豈不是白放過了他!是我的話,一定懲惡揚善,讓他付出代價。”紅紅氣不過,一點也不開心。


    “懲惡揚善!懲惡以我之力是做不了的,但為天下揚善我還是能盡一絲微薄之力。”


    “為什麽你懲不了惡?你的故事這麽精彩,書生可以以筆為劍,你可以以舌為劍,行走天下呀。”紅紅不明白。


    “你認為這天下之人是善多還是惡多?”李鐵嘴問了雲遠幾人一個問題。


    “應該還是善多吧。”紅紅迴道。


    “不錯,我一生見了那麽多人,惡人有之,但終究還是善良之人更多。我一介凡人,一生短暫,能力有限,又何必將精力放在少的惡之懲上,不做一些多的善之揚上呢。”


    “所以你就開始在此地說書揚頌山神大人的事跡了?”


    “不錯。說完那場書之後,我就離開了那城,山神大人也要離開那城了,分別之前我問他是如何知道那城裏的富豪欺騙於我,又為何願意幫我認清他的嘴臉。那時我已經感覺他不簡單了,他如何知道那富豪收買了哪些人,如何知曉我見過哪些人,又如何知道那豪富的發家之事。一般人可沒這本事的。”


    “山神大人說,他幫我是因為,世間的惡是除不盡的,所以他不是有惡必除,自有該做除惡之人來做,但惡要裝為善,他是見不得的,所以幫我並讓我揭惡揚善。至於如何知道的,山神大人直接向我顯露了神體,於是我知道了,眼前之人便是山神大人。”


    “然後我就開始沿著山神大人的傳說痕跡遊曆大夏,一點一滴地收集山神大人的故事、神跡,了解得越多,我越是對山神大人佩服,於是我一邊收集一邊四處傳揚他的善名。因為揚無數小善,不如一直揚山神大人的大善,這樣更能引人向善。”


    難怪李鐵嘴看起來比常人老了那麽多,那是因為以凡人之體追隨神仙足跡,那得吃比常人多得多的苦,走比常人遠得多的路。


    “那你知不知道他與武神大人見麵說了些什麽?”雲遠最關心這點,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兩位神仙見麵所說之事與他自己也許有關聯。


    可惜讓雲遠失望了,李鐵嘴搖了搖頭,“這是我至今都還未摸清的事,世間有許多關於此事的傳聞,可隻是傳聞,並無可信佐證。這些事可能就得靠其餘後來人自己去了解了。”


    “那你下場書怎麽講?”紅紅好奇,李鐵嘴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何講。


    李鐵嘴笑了笑,“這還不簡單,別忘了我可是說書之人,本就擅長說些虛無縹緲的故事,這點自然難不到我。”


    “李先生,我有一言可能對山神大人不敬,可否能講?”雲遠對於李鐵嘴口中山神所說的話有些不認同。


    “嗬嗬,還請說,你們是山神廟的貴客,山神廟可是代表了山神大人的意誌,山神廟認可你們,山神大人就認可你們,我自然也是。況且山神大人有大胸襟,怎會容不下不同的聲音。”


    “世間的惡是除不盡的,所以山神大人不是有惡必除,自有該做除惡之人來做。”雲遠重複了一遍這話,“這話乍聽有些道理,可山神大人不是‘該做除惡之人’嗎?”


    “對此我也有過思考過,可沒想明白,但山神大人如此自有他的原因,但一定是對我們好的。我們凡人又何必妄加揣測。”李鐵嘴這樣迴答。


    當一個人已經完全癡迷於某事、某人的時候,對於其餘人的質疑,總是能找到一個內心認同的理由來迴應。


    但總有些質疑找不到理由,比如雲遠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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