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趙枝枝幹脆利落將沾了血的衣袍割斷,隨手扔到地上。


    此時的她雖臉色略顯蒼白,卻如同浴血而生的戰神般,讓人望而生畏。


    走之前,她將所有騾子都放走了,留下一個看起來稍微壯實些的為己用。


    至於其他的騾子,那便要看上天安排了。


    如今窮苦人家甚多,她無力幫助每一個人,隻能用這種蠢辦法讓他們靠運氣來贏得活下去的希望。


    商人家裏還有許多深色罐子,其上有些幹涸的血跡,隻看一眼,趙枝枝就忍不住幹嘔。


    她差不多已經知道這些罐子裏麵裝的是什麽了。


    如此喪心病狂,不該為人。


    後麵還有一輛許久未用的板車,上麵累積了厚厚的塵土,各處還纏繞著蜘蛛網。


    將騾子套上板車,趙枝枝坐上板車前麵,還沒出聲,騾子像是通人性般叫了聲,自發性的走了起來。


    路過哭鬧不停的商家時,騾子還用腳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手。


    趙枝枝好笑的摸了摸它略顯稀疏的毛發,溫聲安撫:“沒想到你居然也通點人性,真是可笑。”


    她抬頭望天,自言自語道:“人和畜生又有什麽區別呢?人不過是比畜生多了一張皮罷了,畜生還比人多了顆衷心。”


    手上沾了血,雖然已經洗掉了,可趙枝枝的心裏總是膈應的,連帶著走出巷子後她的臉色依舊不見好。


    然而,出鎮的路上又鬧了起來。


    “臭婊子,快把剩下的銀子給老子掏出來,不然老子打死你。”醉漢手中抱著酒瓶,正對著可憐的母女拳打腳踢。


    鎮上的住戶似乎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甚至都沒有幾個人圍觀。


    趙枝枝趕著騾子到這就停下了,她冷冷一笑,坐在車上,甩著剛得到的皮鞭用力打向醉漢。


    皮鞭落在地上發出響亮的聲音,一招沒中。


    醉漢似有所覺,停下動作,罵罵咧咧的轉過頭。


    恰在這時,又一鞭迎風而來。


    醉漢嚇得腿一軟,嚎叫著一屁股坐到地上。


    見此,趙枝枝才從車上下來,將騾子栓到旁邊搭起的鋪子上,轉身甩著皮鞭朝男人一步步靠近。


    “打女人?你是個什麽東西!”趙枝枝心情本來就不是很好,一肚子怒火正愁沒地宣泄呢。


    醉漢意識不清,瞧見是個女娘,撐著地爬起來,仗著身高比趙枝枝高一些,眼神蔑視著她,說的話簡直不堪入耳,“呸,老子的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賤人,快滾,不然老子馬上就讓你知道厲害。”


    話落,他還伸出滿是汙垢的拳頭揚了揚,試圖嚇走趙枝枝。


    趙枝枝煩躁的捏了捏眉心,不願再同這種廢物多說一句話,三兩下就把他打趴在地。


    醉漢躺在地上呻吟不止,就在趙枝枝彎腰想用個什麽東西把他嘴巴堵上的時候,抱著孩子的婦人突然衝過來撲在男人身上,“不要打了,不要打我男人。”


    趙枝枝看著被她拋在一邊的瘦弱女孩,不敢置信地問道:“他都往死裏打你們母女了,你還護著他?”


    婦人流著淚轉過來頭,義憤填膺的說:“可我已經嫁給他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把他打死了,讓我們母女倆後半輩子怎麽過,你這不也是在逼我們去死嗎?”


    趙枝枝突然間有些失語,話已經說到這了,她應該果斷掉頭離開,不再管這件吃力不討好的閑事。


    可她的腳就跟灌了鉛一樣,怎麽也動不了。


    須臾,她蹲下身,對那怯生生站在一邊的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下意識雙手抱頭,眼中滿是恐懼與不安。


    一股無法遏製的烈焰將她僅存的理智燃燒殆盡。


    “就算你覺得自己無所謂,你的女兒呢?”趙枝枝捏緊了手心,緊盯著婦人瘦骨嶙峋的臉,一字一句的問出口。


    婦人麻木的抱著醉漢,仿佛無論趙枝枝說什麽都聽不進去。


    趙枝枝不管不顧的繼續道:“你嫁的人就是個人渣,如果今天我不管你們,遲早有一天,你會被他活生生的打死,到那時,你是解脫了,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女兒怎麽辦?”


    婦人眼淚“唰”的一下就湧出眼眶,“我女兒還能活著長大嗎?”


    趙枝枝擰眉,“你這是什麽意思?”


    婦人抬頭,反問道:“姑娘,你不是鎮上的人吧,你是從什麽地方過來的?那裏是不是不愁吃,不愁喝,可我們這別說一天三頓飯了,一天一頓飯都顧不上,常常是吃了這頓沒下頓,我們早就沒活路了。”


    趙枝枝一針見血,“那你們跟著他就有活路了?他會活活拖死你們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趙枝枝恨不得一巴掌打醒這個婦人。


    可婦人被戳中心思後卻隻知道哭,抱著醉漢的手始終不願撒開。


    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無力衝上心頭。


    趙枝枝隻覺臉上有些涼意,她下意思抬手摸了摸。


    竟是,哭了嗎?


    她為這可悲的母女掉了眼淚。


    這一刻,趙枝枝突然就找不到存在感了。


    成為醫者後,她以救人為樂,轉生後,她也在想方設法的找機會恢複醫者的身份,一方麵是為了活下去,另一方麵也是想重新找到自我價值。


    然而,若是如今的世人都像這對母女般迂腐不堪,趙枝枝真不知要怎麽救她們。


    對於婦人的執迷不悟,趙枝枝沒再勸,隻將被醉漢丟在地上的毛皮拾起來,蓋在小女孩的身上,方才轉身離開。


    深夜,趙枝枝躺在床上,不停地做噩夢。


    夢中一會出現倒在血泊中的猥瑣男,一會又是被她教訓的醉漢。


    他們身邊都站著支持他們的人,隻有她,始終一個人。


    當所有人獰笑著衝過來時,莫名其妙的冷意將她喚醒。


    趙枝枝滿頭大汗的睜開眼,迴頭一看,窗戶又開了。


    她抿了抿唇,披上外袍,疲憊的起身走出房間,去到外院。


    院中空無一人,趙枝枝什麽也沒做,隻安靜的坐到石凳上,望著天上遙遠的月牙兒,兀自發呆。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糊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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