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場轟動銀河的婚禮,已經過去了數年之久。


    當黑塔的婚事被公開之後,整個湛藍星上的民眾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翻開日曆,查看愚人節是否提前了。


    很可惜,日子還是與往常一樣。


    於是乎,婚禮的當天,湛藍星所有的電台,網絡,全都不約而同地全程直播了這一場備受矚目的慶典。


    甚至於每天晚上雷打不動的國際同盟新聞節目都被擠了下去。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人口65億的湛藍星,當天直播的觀看人次卻達到了377億。


    不是湛藍星的人會影分身,而是係統的確崩潰了。


    畢竟在那群技術人員看來,哪怕是國際同盟總議長被狗*了,也不會引得全球人來觀看直播。


    是個人都不可能會想到,那位黑塔,有一天會步入婚姻的殿堂。


    畢竟湛藍星一般民眾對於黑塔的了解基本上都來源於教科書,科普,小道消息,以及過往的官方會議錄播,她本人在公共場合露麵的次數少之又少。


    上一次還是在兩個琥珀紀前,由於拍攝機位距離過遠,完全分不清本人還是人偶。


    而如今久違之後的再一次露麵,卻已經是在為她舉辦婚禮了。


    這是一件令人難以相信的事情,然而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以黑塔的身份,與她成婚的對象會是什麽人?


    天才俱樂部的一員?某位令使?公司的新任董事候補?


    各種猜測眾說紛紜,甚至有投機者為此開了盤。


    然而在婚禮當天,那個走過紫色花瓣鋪成的長路,一路來到黑塔麵前幫她戴上戒指,並如同誓約般在鏡頭前,於黑塔的唇邊落下一吻的青年。


    那家夥是誰??


    湛藍星65億人的大腦似乎在那個係統時內同時宕機。


    一瞬間,網絡上的各種猜測的聲音都銷聲匿跡了,一個個都成了小醜。


    整個湛藍星從未從任何渠道聽說過這個青年的存在。


    就像是黑塔憑空變出來了一個人似的。


    隻不過婚禮那天,的確有人徹底瘋狂了,根據不完全統計,於婚禮現場十公裏外攔截下來的未受邀請人士多達十萬,其中有至少八千人攜帶了槍械,自製炸藥,消防斧,棒球棍,白菜雞蛋,滋水槍,猴皮筋等的危險器具。


    不確定是衝著黑塔來的,還是衝著這位不知名青年來的。


    但至少從這天以後,整個湛藍星都記住了【陸淮】這個名字。


    ……


    數年的時光並無法衝淡這一場婚禮帶給湛藍星的震撼,依舊是人們所熱衷的話題,而陸淮的身份,也成了各大節目的熱門話題。


    不過他們扒來扒去,也就隻扒出來一個黑塔秘書的職位,以及所謂的斬星天將。


    這並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雖說仙舟的拯救者的確很重量級,但還是感覺差點什麽。


    畢竟黑塔在她小時候就拯救過一次湛藍星,後續還有過十八次與滅世級災難的對抗呢。


    銀河中實力強勁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麽就非得選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外界爭論不休,但並未影響到兩人的生活,喧囂的風甚至無法吹動家門口桔梗的花瓣。


    而在某個與平常無二的午後,於那一望無際的花海之中,手握拐杖的褐發中年男人於花間小徑中穿行而過。


    微風吹動著風衣,瓦爾特抬頭望向麵前的二層小樓,額前的白發隨風搖曳著。


    那是湛藍星上已經很難再看到的古早建築風格,這間屋子看上去應該是重新裝修過,在原本的基礎上加蓋了一層。


    能夠久居於此,這個地方對於他們來說或許本身存在著某種意義。


    走上門前的台階,瓦爾特伸出手,在有著鋸木紋路的門扉之上,輕輕叩響三聲。


    似是被計算好了一般,敲門的第三聲響起的兩秒鍾後,眼前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喲,瓦爾特先生,歡迎。”


    麵前的青年依舊如當初一般,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


    隻不過,如今看起來要更加地成熟和穩重了。


    走進室內,瓦爾特的視線掠過房間內的布置,略微有一些驚訝。


    陸淮和黑塔已經結婚了,這裏是他們二人的同居之地,而黑塔身為一名科研人員,瓦爾特曾以為他們兩個家中的布置哪怕不如空間站那般,也應該是擺滿了高精端的研究儀器才對。


    然而此刻映入眼中的,寬闊的客廳中,擺設著湛藍星上常見的智能家居,木塑材料的茶幾與書架呈現出半透明的視覺效果,旁邊放著幾隻普通的內置係統的3d彎曲木椅,櫥櫃之上的花瓶之中,桔梗花正在綻放著,透明的瓶中盛著淡藍色的液體,似是某種恆定的催化劑,讓花蕊中飄散而出的香味更加柔和。


    午後的光穿過自適應折彩玻璃窗,讓整個客廳的每個角落都沐浴在暖色調的微光之中。


    一切看起來都很普通,就是一個溫馨的家。


    “請吧,瓦爾特先生。”


    伸出手示意了一下旁邊的沙發,陸淮微笑著說。


    婚禮那天後,陸淮對瓦爾特的稱唿就從楊叔變成了瓦爾特先生。


    這是瓦爾特主動要求的,畢竟陸淮如果一直那樣稱唿他,那黑塔該叫他什麽?


    想想黑塔那張漂亮而又冷淡的臉,麵對著自己吐出一聲楊叔,瓦爾特隻覺得渾身一陣惡寒。


    會折壽的。


    “謝謝。”


    向著陸淮點了點頭,瓦爾特坐在那鬆軟的沙發之上,而就在他將手放在沙發扶手上時,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視線瞥向手指觸及的位置,那裏用金色的線條繡著一行精致而短小的花體字。


    那行字瓦爾特之前見過,是寰宇珍品的拍賣直播上,似乎是公司內標誌性的奢侈品品牌,屬於是單純有錢也買不到的那種。


    下意識地,瓦爾特再度環顧了一圈房間,那些剛剛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陳設,加起來的價值估計能買下一艘殲星艦了。


    好吧,這些家具並不‘常見’。


    “辛苦你了,瓦爾特先生,大老遠的親自跑來一趟。”陸淮說道,“需要喝點什麽嗎?茶還是咖啡?”


    “茶就可以,謝謝。”


    瓦爾特沒有絲毫的猶豫,現在他對於咖啡多少有些抵觸。


    不多時,伴隨著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一隻白皙的手落在瓦爾特眼前,瓷質的碟子內,托盛著精致的花紋茶杯,放在桌前。


    瓦爾特瞳孔微微一縮,抬頭一看……


    “黑塔女士……?!”


    眼前手中托著托盤,將茶杯擺在桌上的人,居然是“黑塔”?


    而且還穿著那種黑白相間的女仆裝?


    “放輕鬆,瓦爾特先生。”


    陸淮抬手安撫,微笑著說,“這隻是一個人偶,黑塔提高了她的算力,讓她能夠做一些日常家務,僅此而已。”


    “可是……”瓦爾特微微皺眉,他再度打量了一眼麵前的‘黑塔’。


    幾乎看不到人偶關節的存在。


    “黑塔有兩個高度仿真的人偶,一個之前在空間站,另一個在湛藍星糊弄那些政府高層們,現在嘛,如你所見,都在湛藍星了。”


    看出來瓦爾特還有疑問,陸淮順便解答了。


    “原來如此。”心中雖然依舊有疑惑,但瓦爾特並未多問,隻是頗為認真地感慨了一聲。


    “不愧是黑塔女士。”


    端起茶杯,瓦爾特淺嚐一口,清甜的滋味於舌尖迴甘。


    “黑塔女士不在嗎?”


    “她在樓上,嗯,或者說她在空間站也對。”陸淮聳了聳肩。


    瓦爾特稍作思索便理解了這句話。


    人在家裏,不過意識在空間站內。


    “雖然這幾年返迴黑塔空間站的次數已經變少,不過關於你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聞。”瓦爾特沉吟片刻後開口道。


    “你似乎和流光憶庭有所過節?”


    陸淮聞言笑了笑。


    “不至於,流光憶庭的憶者們和我沒有太大的矛盾,隻不過會偶爾幫我找找那群焚化工,我隻是有點事情要和他們聊而已。”


    陸淮說得輕描淡寫,瓦爾特不著痕跡地扯了扯嘴角。


    根據公司內的情報,陸淮一直在追殺那群焚化工,直到目前已經有超過十名焚化工死在他手裏,連一絲散溢的能量都沒有留下。


    他不清楚焚化工和陸淮之間有什麽冤仇,不過能讓這位向來“熱愛和平”的存在如此大動幹戈,那必然不是什麽小事。


    瓦爾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適時地轉移了話題。


    “加州理工學院,你知道這個地方嗎?”


    熟悉的名字從瓦爾特口中出現,陸淮的目光微微一動。


    看來是要說正事了。


    “湛藍星上好像沒有這個地方?是另一個星球嗎?”漫不經心地開口,陸淮的視線不著痕跡地觀察著瓦爾特臉上的表情。


    “不,與這個世界無關,那是另一個世界的高校名稱。”


    然而,瓦爾特沒有絲毫的掩飾,大大方方地說道。


    “我並非此世之人,我的故鄉在那個世界。”


    角落裏的加濕器發出微弱的‘嘶嘶’聲,黑塔人偶默默地站在一旁,細微的纖塵在床邊的暖光中飄搖著,房間內此刻變得一片寂靜。


    “哦……厲害。”


    許久沉默後,陸淮似是驚歎般點了點頭,“果然有這種事情嗎?”


    “我曾是加州理工學院的講師,你也是。”


    “你是應用數學專業的教授,那一年你才21歲,是整個加州理工學院曆史上最年輕的講師,不折不扣的天才。”


    瓦爾特的眉頭微皺著,一絲不苟地說著,那副模樣完全不是在開玩笑。


    “……”


    陸淮沉默著,他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


    “怎麽說呢,瓦爾特先生,你願意和我分享這些,我若是不做出一些迴饋實在是不大禮貌。”


    “我也是來自於另一個世界,不,應該說,我去過不同的世界,但我隻對最近的那片宇宙存在記憶。”


    “我所在的那個世界的確存在加利福尼亞這個地方,也的確有一所加州理工學院,但……以我當時的學識,大概是沒有那個能力在世界四大理工學院之一的高校中擔任教授。”


    “瓦爾特先生,你是否認錯人了?或者說,是什麽讓你覺得,那個人就是我?”


    瓦爾特沉默著,他褐色的雙眸倒映著陸淮的身影,許久之後開口道。


    “你的身上,和我認識的那個【他】有著相同的氣質。”


    “氣質?你指什麽?”


    “不太在乎自己的命運,始終像是為了他人而活著。”


    瓦爾特說得認真,陸淮卻是啞然失笑。


    他看起來就這麽想死嗎?


    “嗯,我想想。”


    看陸淮臉上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瓦爾特沉吟片刻,抬起頭來。


    “你對無量塔姬子這個名字是否有印象?”


    “姬子?那位列車的領航員?”


    “不,是無量塔姬子,加州理工大學的時候,她曾是我的學生,也聽過你的課。”瓦爾特直視著陸淮,頓了片刻後開口道。


    “你對她有很深遠的影響,以至於……”


    瓦爾特停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以至於自己的命最終變成為他人而活嗎?”


    陸淮似是疑問,又似是補充。


    畢竟‘始終像是為了他人而活著’,這句話是瓦爾特自己說的。


    瓦爾特沒有迴應,而陸淮也是默默地歎了口氣。


    “好吧,瓦爾特先生,要不還是說說我吧,你口中的那個【我】……在那邊是什麽情況?”


    瓦爾特目光閃爍一下,他的眉頭緊蹙,唇角略微顫動,似是欲言又止。


    察覺到瓦爾特的猶豫,陸淮垂下眼,短暫的思索後……


    “啊,行吧,我忘記你已經告訴我了。”


    “自己的命最終變成為他人而活嗎……哈哈。”


    聲音中沒有多少感慨,似乎隻是在訴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瓦爾特的視線落在陸淮的臉龐之上,他的表情似是有些恍惚。


    2010年,那是瓦爾特難以忘懷的眾多記憶之一,k423突然失控,短暫地成為了空之律者後,天命派出了一支女武神衝鋒隊前往鎮壓,剛剛成為女武神不久的無量塔姬子也是其中一員。


    結果便是這一支女武神衝鋒隊,除了姬子之外,全軍覆沒。


    而姬子之所以能夠脫險,是因為這位加州理工最年輕的教授,偷偷攜帶了極其危險的可發射型質子對撞機,對k423的區域進行能量鎖定後造成了連鎖性破壞,阻攔了她前進的腳步。


    但在強烈反作用的影響之下,在質子對撞機啟動的那一刻,他的身體便已經開始逐漸分解,當瓦爾特趕赴現場之時,他一半的身軀都已經湮滅。


    【抱歉,我來遲了一步。】


    【原本能救下所有人的……】


    年輕的教授在徹底粒子化之前,留下了最後的一句話。


    然而他口中的所有人,顯然不包括他自己。


    最終,在那一片廢墟之中,留下的隻有證明他講師身份的金屬銘牌。


    而這枚銘牌,在姬子康複之後,瓦爾特將其交給了她。


    年輕的教授在那時就已經退出了舞台,後來的一係列大戰之中,都再沒有他的身影。


    但,或許在那一刻,星星之火就已經開始燃燒了,直到後來,成為生生不息的薪炎。


    薪火傳承,永不消亡。


    ……


    “抱歉,或許不應該提起偏向於沉重的事情。”


    瓦爾特略帶歉意地微微頷首。


    那個世界發生了什麽,都無法再追溯於此了,無論那是不是他,眼前之人已經在這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著自己唯一的身份。


    過往無論是否為真實,都不應該成為他的枷鎖。


    “說起來,我記得一開始的時候你是黑塔女士的秘書,以如今的立場,這個身份還有保留嗎?”


    轉移話題的方式多少有些生硬,但在瓦爾特麵前,陸淮依舊是重新露出了微笑。


    “身份還有保留,不過如今每過三天才會去一次空間站,其他時間如果沒有多餘的事情,我都會留在湛藍星。”


    “這裏有更重要的事情。”


    “哦?更重要的事情……”


    瓦爾特稍微有那麽點好奇,疑問的聲音剛剛發出,忽然間,眼角餘光捕捉到了一旁的動靜。


    帶有天然紋理的旋轉樓梯之上,拐角的位置,一個小小的身影躲在扶手的後麵,嬌嫩的小臉上泛著淡淡的緋紅,小腦袋從隱蔽處小心翼翼地探出來一半,漆黑如烏木般的長發從肩膀垂下,輕柔地晃動著。


    纖長的睫毛輕靈如同蟬翼,輕籠著那星辰般的紫色眼眸,眨巴眨巴,閃爍著好奇的光。


    似乎是察覺到瓦爾特的目光,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後整個人縮迴了扶手的後麵。


    而此刻,坐在瓦爾特對麵的陸淮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轉頭望向身後,當注意到樓梯那邊的身影後,不由得笑了笑。


    “來,過來。”


    溫和地朝著那邊招了招手,女孩終究是遲疑著探出了身子,白皙的小手抓著扶手的欄杆,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了下來。


    小巧嬌嫩的雙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之上,當小女孩走到離陸淮大約三米的位置時,忽然邁開兩條小短腿,“啪嗒啪嗒”地就撲到了陸淮的懷裏。


    伸出手,陸淮溫柔地將女孩抱了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


    “這位是瓦爾特·楊先生,來,叫楊伯伯。”


    女孩轉頭望向瓦爾特,那似是鑽石璀璨的雙眸閃爍著,眉眼間與黑塔像地過分。


    隻不過少了那一絲淡漠與寒氣,多了幾分靈動與暖意。


    “……楊伯伯。”


    粉嫩的指尖含在唇瓣之間,女孩遲疑了一下,依舊奶聲奶氣地出聲。


    悅耳的聲音如同夜鶯的輕吟,聽的瓦爾特嘴角都下意識地上揚。


    “你好啊,你叫什麽名字?”


    肅然的神色褪去,瓦爾特讓自己的表情盡可能看起來溫和,微笑著問道。


    女孩沒有說話,她轉過頭看了一眼陸淮。


    “楊伯伯問你呢,告訴他你叫什麽。”輕輕摸著懷中女兒的小腦袋,指尖從烏黑的發隙間劃過,陸淮輕聲說道。


    女孩轉過頭再度望向瓦爾特,輕聲開口道。


    “塔倫塔·陸。”


    輕柔的聲音入耳,瓦爾特微微愣了一下,短暫的沉默之後。


    不由得輕笑一聲。


    “真不愧是黑塔女士。”


    瓦爾特笑著望向陸淮。


    “以世界(eartha)為自己命名,以天才(talent)為女兒命名,或許也隻有黑塔女士能夠如此了。”


    陸淮也是迴以一笑。


    “她當時的確很認真,像是把這個當做課題來做似的,我覺得挺有趣,就由著她了。”


    兩人笑談之間,坐在陸淮腿上的小塔倫塔眨巴著大眼睛,看了看瓦爾特,又將視線落迴陸淮身上。


    “爸爸。”


    塔倫塔的聲音軟軟地,陸淮垂下目光,伸出手摸著她的小腦袋。


    “嗯?怎麽了?”


    “媽媽說讓爸爸馬上滾過去。”


    陸淮:“……”


    瓦爾特:“……”


    天真無邪的聲音幹淨地像是一張白紙。


    然而這張紙這會兒卻不能用來擦汗。


    “哈哈,塔倫塔,你聽錯了。”陸淮強笑著說,“你的媽媽說的是,請爸爸我忙完之後,去找她,理解了嗎?”


    明亮的眼睛忽閃忽閃,小塔倫塔含著手指,看起來像是陷入思索中。


    隨後堅定地說道。


    “不,媽媽說讓爸爸馬上滾過去。”


    瓦爾特終究是沒繃住,捂住嘴咳嗽了兩聲。


    “嗯,哈哈,塔倫塔幾歲了?”


    “……四歲。”陸淮歎了口氣,“算是繼承了黑塔的天賦吧,上個月完成了弱相互作用大質量粒子的理論轉換法論文,可以說她的第一篇手稿吧。”


    聞言,瓦爾特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坐在陸淮腿上,閃爍著大眼睛,呆呆地咬著自己肉乎乎手指的塔倫塔。


    才四歲就已經能夠理解暗物質構成 並完成理論轉換法?


    單從這個來說,似乎比當初的黑塔還要驚世駭俗。


    難道這就是青出於藍?


    不過看起來她似乎並不明白自己的這一著作究竟會帶來怎樣強烈的學術界地震,或許博識學會那部分人又要驚掉下巴了。


    “去,找你媽媽,跟她說我待會兒就來。”


    正想把塔倫塔放下,結果,那雙白嫩嫩的小手忽然抓住了陸淮的胳膊。


    “媽媽說,爸爸如果敢說待會兒就來,晚上就不準爸爸上床睡覺。”


    陸淮的表情垮了下去。


    瓦爾特低下頭,裝作自己在扶眼鏡。


    “……乖,先去找媽媽。”


    輕輕拍了拍塔倫塔的小手,塔倫塔有些依依不舍地從陸淮的懷中滑了下來。


    看著塔倫塔那一步三迴頭的姿態,直到她爬上樓梯,陸淮才將視線重新落迴瓦爾特身上,哈哈一笑。


    “黑塔嘛,你也知道,她偶爾會這樣開玩笑的,哈哈。”


    “啊,是啊。”


    瓦爾特迴以一笑,他的目光悄悄地瞥了一下,從剛剛開始就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黑塔人偶。


    ……或許他們兩個的談話已經被全都被聽到了?


    這裏麵應該沒有什麽對陸淮不利的內容吧?


    畢竟自己也是過來人,瓦爾特可不希望給人家的家庭添個堵。


    後續的交談兩人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當杯中的茶水又一次見底的時候,瓦爾特握緊手杖,終究是站起了身。


    “今天多有打擾了,還有,我說的那些話,你也不用太過在意。”


    “或許隻是我的主觀感覺過於強烈罷了。”


    看著麵前的瓦爾特,陸淮沉默片刻,隨著他站起身來。


    “瓦爾特先生,開拓的旅途即將到達終點了嗎?”


    突然的一個問題讓瓦爾特遲疑些許,隨後迴應道:“開拓的旅途沒有盡頭,隻要銀河中還存在一塊無名之地,便是我們所踏足的目標。”


    “那……旅途還算順利嗎?”陸淮又問。


    瓦爾特微微皺眉,許久沉默之後,沉聲道:“或許我應該告訴你一切順利,但,我覺得這些東西沒什麽好隱瞞的。”


    “開拓的旅途始終充滿了未知的變數,我們踏足的領域愈發深入銀河,所遭遇的困境與阻礙就愈發艱險,九死一生的境地也已經經曆過數次,我甚至想過……”


    說到這裏,瓦爾特忽然停了下來。


    看著眼前眉頭緊蹙的瓦爾特,陸淮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般,淡淡一笑。


    “瓦爾特先生,我記得你之前和我說過,我和你有相似之處,就是……”


    “都不止死過一次。”


    瓦爾特抬起目光,迎上陸淮的視線。


    “但也有一些差別,我們兩個的生死境遇或許有不同之處。”


    “但重要的是付出生命的這一行動,總有一些東西,當初值得您舍棄自我,不是嗎?”


    說著,陸淮走上前,將一樣東西遞到了瓦爾特的手中。


    瓦爾特略有不解地垂下視線,而在他手心中,此刻放著的,是一支斷裂為兩截的鋼筆。


    “我知道瓦爾特先生你所憂慮的是什麽,你心中掛懷著列車組的無名客們,你擔心有一天他們會在開拓道路之上遭遇不測,所以,你已經開始準備,做你自己口中自己最擅長的事情。”


    “我能夠理解,但是如今的我,在你們的開拓道路之上沒有能力提供直接的幫助,我隻能說,瓦爾特先生,假如有一天你不得不於【自我】的內外做出抉,並走上某條道路,或許那個時候,這位先生能夠為你提供幫助。”


    陸淮說的話有些雲裏霧裏,瓦爾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心,那支黯淡無光的鋼筆之上。


    這位先生……?


    “當然,如果不需要做出那種抉擇便能夠走完開拓之路,自然是最好的,這個……或許應該說是一個絕境之中的保障吧。”


    說到這裏,陸淮的視線忽然變得認真起來。


    “請相信我,瓦爾特先生。”


    “不用為前路而感到迷茫,當你心中早已有為他人而犧牲自我的強烈意誌之時。”


    “這片宇宙之中,便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高牆。”


    ……


    瓦爾特的身影於花間小徑之中漸行漸遠,站在門前,陸淮望著那個握著拐杖,略顯孤獨的背影,沉默許久。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再有人能夠踏上【無我】的命途。


    但這始終翻湧著波濤,滾動著暗流的世間,總需要一葉扁舟,孤身麵對那淹沒天淵的浪潮。


    瓦爾特·楊,或許命中注定他也是其中之一。


    紫色的桔梗搖曳著,當瓦爾特的身影終究消失於花海之中,陸淮關上了門。


    迴到房間內,陸淮走上樓梯,當他剛剛伸出手推開書房門的時候,忽然,一個黑色的東西朝著他就飛了過來。


    猛然抬手接住飛來之物,卻發現是一個筆記本。


    “這會兒知道來了,嗯?”


    書桌前,黑塔側過頭望向陸淮,那副表情看起來怎麽都算不上友善。


    幾年的時間過去,離開封閉類時曲線之後,黑塔的身體正常地成長著,相比於當初的嬌小玲瓏,如今也已經變得窈窕,尤其是那‘平平無奇’的地方,也逐漸顯現出幾分豐滿。


    變化還是很大的,至少從一開始身高隻達陸淮胸口的位置,如今已經到了抬頭就能撞上他的下巴。


    看著陸淮,黑塔“冷笑”一聲。


    “滾出去!”


    陸淮:“……”


    坐在地毯上,塔倫塔咬著手指,看了看黑塔,又看了看陸淮。


    隨後揚起雙手,歡唿般地喊道。


    “滾出去!”


    “別跟你媽媽學這些話!”


    陸淮歎了口氣,走進書房將筆記本放在書桌上。


    “瓦爾特先生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好歹讓我跟人家聊完嘛。”


    瞧瞧後麵,人家都不好意思多說什麽了。


    黑塔哼了一聲,視線落到塔倫塔的身上,朝著她伸出手。


    “過來。”


    塔倫塔立刻從地上爬起來,一顛一顛地跑到了黑塔麵前。


    將塔倫塔抱在懷中,黑塔握著她的手,平靜地問道:“流溢論看完了?”


    “嗯!看完了!”塔倫塔用力地點了點頭。


    “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聞言,黑塔伸出手淩空點了一下,隨後她的麵前憑空出現了三個虛擬立體屏幕。


    “虛數流溢本質上是一種宇宙生成源的流溢並構成物質世界的理論,雖然這個理論很早之前已經被我提出來,不過這隻是原始論述,被其他人發散思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要做的很簡單,根據已有的資料,估算生成源流溢的平均速度,並以此來計算我們宇宙的膨脹速度,明白了嗎?”


    黑塔提的要求聽起來有些離譜,然而塔倫塔卻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將塔倫塔放在椅子上,黑塔站起了身,而這個時候陸淮也湊了上來。


    “你幹嘛?”黑塔瞥了他一眼,“你看得懂嗎?”


    “……不妨礙我看我女兒。”陸淮不甘示弱。


    黑塔嗤笑一聲,伸出手拉住陸淮的胳膊。


    “別打擾塔倫塔研究,到外麵去。”


    兩人動靜不小,然而塔倫塔卻是沒有絲毫的反應,那一雙紫色的眼眸中倒映著屏幕中流動的數據,顯然已經沉浸其中。


    站在房間門口,黑塔抱著胳膊,似是鬆了口氣般說道:“唉,還好。”


    “什麽還好?”


    “還好塔倫塔同樣是個天才,沒有被某人的笨蛋基因給影響了。”


    “……我隻是沒那麽聰明,好嗎?”陸淮差點氣笑了。


    黑塔沒有理他,她看著塔倫塔,許久之後,似是自言自語般:“再過幾年她會不會被某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家夥給拐走呢?”


    此話一出,陸淮瞬間臉色大變。


    “我看誰敢?塔倫塔才幾歲,哪個混賬東西的膽子這麽大?誰敢來我直接打斷他的腿!”


    陸淮氣勢洶洶,然而黑塔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揚起嘴角微妙地笑了笑。


    看著黑塔那副表情,一瞬間,陸淮明白了什麽。


    氣勢瞬間就弱了下去。


    “嗯哼?有些人好像也懂自己當初做了什麽?”


    黑塔戲謔的聲音中,陸淮下意識地挪開視線。


    “話不能這麽說,我是正人君子,這個世界上可找不到第二個像我這樣正直的人了。”


    “嗬……”


    黑塔似是諷刺般地笑了一聲,她的視線重新落迴塔倫塔身上。


    “那真可惜,塔倫塔跟我不一樣,她活潑多了,一個人可坐不住。”


    “這簡單啊,你有空了帶她去空間站不就行……”


    陸淮話還沒說完,黑塔忽然伸出手,捏住了陸淮的臉。


    “她年齡還小,暫時我還沒有這個計劃,不過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


    “那就是給她再添一個妹妹……”


    ……


    ————————


    兩人女兒的名字一開始想了三個版本。


    其一是斯黛拉,取自古英語steorra,意思是恆星。


    其二是塔倫塔,取自現代英語talent,意思是天才。


    其三是倫娜塔,為現代英語talent(天才)的變體,lenata。


    不過斯黛拉和倫娜塔聽起來有點太常見了,就叫塔倫塔好了。


    talent~


    以【天才】之名~?(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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