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渡的上空,巨大的孽龍騰飛著,它發出近乎狂暴的嘶鳴之聲,鱗片伴隨著鮮血從身上不斷灑落。


    而在它麵前,手持支離劍的刃,他的目光恍惚著,握劍的手微微顫動。


    “哈……”


    長長歎息一聲,刃向來冰冷的眼眸中,卻是浮上一絲淒然。


    “這,卻又是為何?”


    為何她隕落近千年,意誌的一部分明明已經蛻胎重生。


    到如今,卻依然不得安寧呢?


    刃的身邊,丹恆仰望著天空中的孽龍,不堪迴首的過往,再度從記憶的深處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他應該斬殺它的。


    但手中的重淵珠,此刻卻是忽明忽暗。


    “丹楓。”忽而,刃開口了,他舉起手中的支離劍,那破碎的裂紋之中,妖異的光芒散溢而出。


    “不要猶豫,那是過去的幻影。”


    “斬了她。”


    丹恆望向刃,他們二人每逢相遇,總是槍劍相向,他手中的擊雲槍貫穿刃的身軀不知多少次,然而他總會再度追上,就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


    能夠這般對話,恍惚間似是夢境。


    “我叫丹恆。”


    丹恆冷淡地迴應道,他伸出手,重淵珠在此刻光芒乍現。


    送她安息。


    然後……


    望向遠處的倏忽忽,丹恆的瞳孔微微震顫,似是有著怒火在其中奔湧。


    將舊時代的幽靈,徹底抹殺。


    另一側,寒月的殘光飛掠而過,鋒銳無匹的劍意將流雲渡數百米內的貨箱與高牆,盡皆一分為二。


    鏡流手中的劍直逼長庚的麵門,狂暴的劍勢似是要將長庚撕裂。


    然而,此刻的長庚麵對鏡流手中之劍,卻是絲毫不退,青蓮綻放之間,與那一輪寒月激烈碰撞。


    “你的青蓮,已經被汙染了。”


    劍光飛掠,鏡流的聲音冰冷。


    而眼前的長庚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他的身上,金色的枯枝蔓延著,落葉飄零而後生長,手中之劍所斬出的青蓮之上,有著一絲絲微黃的汙穢延伸。


    這是魔陰身的顯像。


    “在下苦等千年,終於得此良機,哪怕身入萬劫不複之深淵,也要走完自己的劍道。”


    “很抱歉,劍首大人,或許在下擋了你的路,但……若是您連在下都斬不了。”


    “何以去斬天上的星星?”


    鏡流一陣沉默,忽然間,手中曇華劍上寒意大作,無數的冰淩凝聚,向著長庚斬出奪命一劍!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斬你。”


    黑色的緞帶飄落,血色雙瞳猶如妖異的紅月,那冷如冰山的絕美麵容之上,露出一抹近乎癲狂的笑。


    “嗬,斬你,碎屍萬段!”


    ……


    未加入戰局之人,隻留下景元與倏忽,而陸廻此刻,已然不見蹤影。


    “神策將軍,景元,吾記得當初你還隻是一名雲騎驍衛。”倏忽望向景元,笑道,“吾當初便覺得你大有可為,如今看來,卻是沒有看走眼。”


    景元默不作聲,他似是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然而內心之中卻是泛著憂慮。


    憂慮外圍陣線的戰事,如今已到何種地步。


    “在想什麽?外圍的戰事?”


    似是一眼看破景元內心所想,倏忽開口道:“很可惜啊,如果此刻曜青仙舟能發來增援,或許羅浮可堪一救。”


    “但是,你們沒機會了,吾不會讓仙舟之上,有一人離開。”


    景元深深地擰起眉頭,這才是他最為擔憂的事情。


    曾經,倏忽率領蒔者九萬九千九百人進攻羅浮,便殺得羅浮雲騎十不存一。


    而如今,造翼者與步離人卷土重來,馭空又是匆匆上陣。


    前線戰事,恐怕……


    就在景元沉吟之時,他眼前的倏忽臉色卻是微微一變,仰頭望向遠空。


    “報!”


    此刻,一名策士趕到景元身邊。


    “報告將軍!前線戰事!豐饒大軍已登陸仙舟,防線後撤五千八百米!”


    “然,天象異變,突降天火,侵擾豐饒艦隊,敵軍損失慘重,司舵大人率領鬥艦飛行士,已重奪五千米戰線!”


    “司舵大人有言,天火所至,仙舟之福,當隨帝弓箭矢所向,肅清豐饒孽物,萬死不辭!”


    景元聞言,恍然間轉頭望向外圍陣地的方向,遠遠地能夠看見有成群的流星從天而降,似是一道道流光弓矢,墜入戰陣。


    而就在此刻,伴隨著喊殺之聲,數萬雲騎大軍依然從四麵八方趕赴流雲渡戰場,與此處的豐饒孽物陷入混戰之中。


    在數量優勢之下,豐饒孽物死傷慘重,戰陣之中,幾乎僅剩銀色的鎧甲反射天光。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淡淡一笑,景元朝著倏忽一瞥,“看起來,運氣是站在我這一邊,倏忽。”


    “再怎麽卷土重來,你的結局,也是如過往一般下場。”


    倏忽表情淡漠地仰望天穹,他微微蹙眉,良久之後長歎一聲。


    “慈懷藥王,心係蒼生,然而這寰宇之內,卻總是有未開化之愚民,樂於反對吾主的恩惠,甚至連天命都喜歡偶爾開一個小玩笑。”


    景元聞言,隻是揚起嘴角,發出一聲嗤笑,不予辯解。


    “但是啊,吾既然能夠重臨仙舟,那當然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吾不僅僅要奪迴建木,還要讓更多之人迴歸吾主的恩惠之下。”


    “所以……”


    說話間,倏忽忽然舉起手來,他望向天空,高聲道。


    “便賜予吧!賜予過往的幽影,以星辰的血脈,將此地浸染慈懷的恩惠!”


    而就在此刻,巨大的陰影籠罩羅浮,那原本群星璀璨的寰宇驟然幽暗,似乎是天光盡被吞噬。而就在此刻,被一顆巨大的星辰高懸於仙舟之上,似是血肉般的外殼蠕動著,發出一陣陣的刺耳銳鳴!


    “那是……”


    景元猛然間瞳孔收縮,神君的巨像猶如不受控製般,從他的身後猛然顯現。


    活化天體,噬界羅睺!


    “吾之友人,諢沌,已是高天之上的星辰。”倏忽攤開雙手,垂眸道。


    “此乃藥王之恩惠,讓他的生命走入了至高的終點,迫近豐饒的真諦。”


    “爾等,不可拒絕此等恩賜。”


    星辰緩緩的轉動著,背麵所在之處,一隻血紅色的獨眼赫然顯現,漆黑如墨的瞳孔就像是一顆漆黑的太陽,令人壓抑不住心中恐懼的視線,直射向羅浮仙舟!


    在羅睺出現的那一瞬間,鏡流手中的劍停了下來,就像是一具木偶般呆站在原地。


    長庚見狀,他並未趁人之危,而是收劍後退,默默地望向鏡流。


    血色眼瞳望向那駭人的天星,鏡流的表情逐漸變得狂狷。


    她迴想起了那一天,蒼城被吞噬的那一天。


    她看見長街之上的人們在尖叫,在滅頂的絕望中掙紮,任憑那金色的枝葉從口鼻之中生出,然後……


    淪為沒有感情的孽物。


    那個時候,鏡流還懂得流淚的感受。


    她發誓,要用手中的劍,斬下天上的星星。


    然後,斬殺星星背後的那尊神明。


    可是如今,當妖星再現之時,她忽然感到手中的三尺秋水,與那近乎龐大如仙舟的星星,差距過渺茫。


    凡人之劍,相較於天,不過銀針耳。


    景元身形躍入空中,神君手中的陣刀淩空劃過,金光乍現。


    他神色嚴峻,望向天空中的妖星,緊握陣刀的手在此刻微微顫動。


    蒼城因它而覆沒……


    今日,居然降臨羅浮。


    千算萬算,景元沒有算到他們要麵對的敵人,竟然還有一個噬界羅睺。


    妖星靠近仙舟,本身的龐大質量此刻已經對羅浮產生了影響,似是有著無形的引力,在讓細碎的礫石塵沙浮入空中。


    下一刻,羅睺的眼睛轉動了,呈現在眾人麵前的,是一張巨大的,如同深淵一般的裂口!


    它要吞噬羅浮?!


    然而,想象中洶湧而至的引力並未到來,那羅睺的巨口之中,忽然間有著黑色的洪流噴湧而出,似是淤泥一般,如瀑布從天而降,傾瀉於仙舟之上。


    那淤泥中殘存著大量的殘垣斷壁,以及無數殘破的軀體,它們相互交織著,從天空墜落而下,摔得支離破碎。


    “蒼城殘骸……”


    景元圓睜著眼睛,他不可置信地倒吸一口涼氣。


    而那些傾瀉於仙舟之上,早已是骸骨的軀體,此刻竟是有著金色的枝葉彌漫,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


    蒼城罹難之人,被羅睺吞噬的同胞們,此刻遭受了豐饒之力的驅使,成為了被壽瘟控製的活死人!


    赤色的瞳孔顫抖著,鏡流看著眼前的一幕幕。


    她看著那些曾經與她同在蒼城的同胞,如今變成行屍走肉,似是如同野獸般,朝著羅浮雲騎猛撲上去,那龐大的聲勢,成為了褻瀆的洪流。


    “哢嚓。”


    劍上的冰晶崩裂,鏡流的四肢之上,金色的枝葉蔓延而出,漸漸地將她纏繞。


    直到此刻,前羅浮劍首鏡流,徹底墜入魔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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