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暉和趙安義跟著人去了後院,剛進去就看見一些年老的奴隸戴著一副鐵鏈銬子靠坐在院子角落。


    衣衫破爛,露出手腳的地方還有些許傷口,看著像是鞭傷,甚至好些都化了膿。


    不說趙之暉,就連趙安義都有些不適應的皺了皺眉,心中泛起一絲憐憫。


    正巧這時王牙人帶了一隊人過來,大約十幾個,有男有女。


    順著兩人的目光,王牙人同樣看到了那些老人,這讀書人就是心軟。


    “趙童生,你看看這裏麵有沒有滿意的。”


    說著他又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那些都是罪奴,犯了大罪的,一直賣不出去,趙童生也不用可憐他們,聽說裏麵還有一個大貪官!”


    趙之暉最後看了一眼,點點頭,這個時代因罪被貶為奴的太多了。


    這次是來買做糕點的下人,暫不考慮男人,兩人先看的女子,細細詢問過會不會廚藝,以及賣為奴籍的原因。


    要是有因為偷盜背主等緣由被發賣的,這他們可不會要。


    最後選了兩個女人,其他人都散了。


    兩人都是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比劉桂芳小一些,身形稍微有些瘦弱,雙手有老繭,其中一個此前在大戶人家裏做過廚娘,叫餘慧。


    因為有一次做菜鹽放得稍重了,被夫人發賣了出來。據餘慧說那時府中剛好進了一個貌美小妾,她完全是被遷怒的。


    還有一個叫曹小蓮,是個農家婦人,前幾年家中遭災,男人死了,被自家婆母賣掉的。因為手腳笨,吃得多,又被發賣過好幾次,輾轉來到了平昌縣。


    這兩人所說的話趙之暉都和王牙人確認過,與記錄在案的發賣原因差不多。


    按平常人來買,兩人賣價少說也得費去二十三四兩,看在趙之暉的麵子上,隻讓給二十兩就行了。


    貴些的是餘慧,她畢竟做過廚娘,有手藝不愁賣,十一兩還是給的低價了。


    來之前趙之暉問過黃權家裏下人的銀錢,知道王牙人給的價格是實價,便沒有多饒價,準備直接掏錢了。


    這時突然從後麵竄出來一個黑影,直接跪下就抱住了趙之暉的大腿。


    “老爺,求求您,買下我吧,我什麽都能做,求求您了!”


    三人都是一驚,低頭一看才知道是一個小童,衣衫襤褸,滿頭髒汙,看不清具體麵容,頭發亂得像個鳥窩。


    王牙人見這情形,臉色一沉,連忙想把那小童拉開。


    這臭小子,平日就好好待在後院也不作妖,不知道今天怎麽迴事,眼看著就要成交了,可別壞了好事兒。


    沒想小童抱的太緊,拉的趙之暉都往前走了一步,還沒拉開,趙之暉兩人連忙阻止王牙人。


    “等等,看看他說什麽吧,也不差這會兒子功夫。小子,你先放開!”


    趙安義先開口,其實沒有買下他的意思,但是總要先把人哄開啊,一直抱著二弟大腿算怎麽迴事!


    小童抬起黑不溜秋的小臉,看了趙安義一眼,理都沒理,把手裏的腿抱得更緊了。


    趙安義:“……”


    他沒看錯吧,這小子眼神中竟然帶有鄙視,他在鄙視他?


    要不是有求於人,小童肯定要說:可不就是鄙視嗎,也就騙騙三歲小孩的把戲,還想騙他!╭(╯^╰)╮


    趙之暉失笑,沒想到這小童還挺聰明的,他拍了拍腿上的手:“好了,先鬆鬆,說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見他開口了,小童這才說話:“老爺,我知道您是大善人,您買下我吧,我什麽都能幹,我還識字,讓我幹什麽都行!我很便宜的!”


    看這小子機靈的模樣,趙之暉已經動了幾分心思,更別說他居然還會識字,這鄉下地方識字的人可不多,更別說是下人了。


    但趙之暉看了王牙人一眼,看他有話要說,便沒有直接同意,示意小童等等。


    “趙童生,這人可買不得啊!”


    說著他還生氣的瞪了小童一眼,小童被他瞪的縮了一下。


    然後他繼續說:“此前不是沒人想買他,因他識字,有一大戶想買他迴去給兒子當書童,但他死活不肯,說是要帶著他奶奶一起買,否則寧死不屈。”


    最開始那家人還想著,多買一個人也無妨,等看到了才發現那老婦人得了重病,骨瘦如柴,咳嗽不止,疑似肺癆,這樣一來誰還敢買她,就連這小子也沒人敢買了。


    畢竟肺癆可是會傳染的,這小子和老婦人同吃同住這麽長時間,誰知道有沒有染上。


    說到這兒小童就不幹了,抱也不抱了,衝上來就想撞王牙人。


    “我奶奶才不是肺癆,她隻是得了風寒,一定會好的!”


    王牙人也不露怯,奴籍是最底層,本來就是做這個買賣的,還能被自己手底下的貨品打了不成,一手抓住小童,另一隻手就想拿腰間掛的鞭子!


    趙之暉皺眉,有些不悅,抓住了他抽鞭子的手:“先帶我去看看吧。”


    趙安義連忙阻止:“二弟,別去,萬一真是肺癆怎麽辦。”


    “這樣吧,臭小子,你既然說你奶奶不是肺癆,讓她主動走出來我們看看,要是這麽幾步路都走不了,那我們可不要。”


    小童一聽,連忙掙脫王牙人的手,欣喜的往偏院跑去。


    王牙人和趙安義還想勸勸趙之暉,不過趙之暉已經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隻是傷寒,他可以都買下。


    這倒不是趙之暉突發善心,那小童眼神清亮,骨子裏透著一股機靈勁,日後他肯定還要繼續科考讀書,家裏人都不懂這些事,正好可以給他當書童。


    如果他沒有騙人,落到這番境地還對自己奶奶能做到這樣不離不棄,說明人誠實有情義,買下也無妨,從小培養的人總比半路招收的要好用的多。


    不一會兒小童果然扶著一個老婦人慢慢走了出來,確實如剛才王牙人所說,老婦人骨瘦如柴,滿臉病容,這麽幾步路咳了好幾次。


    趙安義和王牙人看她咳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趙之暉卻往前走了兩步,扶住老婦人的手腕,其實是為了把脈。


    老婦人渾濁的雙眼,看向趙之暉,說話聲音很是虛弱:“這位老爺,別聽小影子胡說,你帶他走,我不會拖累他!”


    “奶奶不要,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一輩子都陪著您!”他不明白,剛剛明明已經在偏院說好了,為什麽奶奶突然變卦!


    “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快滾!咳咳,我不要不聽話的孫兒,你本就不是我親生的,還不快滾!”


    那婦人撐著病體,直接甩開了小影子和趙之暉的手,踉蹌的摔倒在地上。


    小影子見狀連忙想上前去扶,卻被躲開了手,老婦人強撐著跪下,向趙之暉磕了幾個頭。


    “老爺求您發發善心,小影子是個好孩子,老婦不會拖累他!他一定會好好做事,你快說…咳咳…快說是不是!”


    小影子眼淚一下流了出來,沒有迴答,也跪下了,邦邦邦磕了幾個響頭,額頭冒出血絲,趙之暉想拉都拉不起來。


    “不要不要!求求老爺,帶我奶奶一起吧,我奶奶沒有得肺癆,不會傳染的,我給您當牛做馬一定會報答您的!”


    趙之暉避開兩人的跪拜,眉頭緊皺,他當然知道這婦人不是肺癆,隻是因為人年紀大了,受了涼又久未治好,引發了咳疾,隻要好好調理就可以大好。


    這樣的場景大部分人看到都會動容,趙之暉也不例外,他轉頭看向趙安義點點頭。


    走上前,扶起老婦人,意外的發現這婦人手雖然髒汙枯瘦,但手心沒有太厚的老繭。


    “這兩人我買下了,王兄開個價吧。”


    老婦人和小童一喜,對著趙之暉千恩萬謝。


    趙安義欲言又止,還是選擇相信二郎,沒再說話。


    看出趙之暉的決心,王牙人給了一個低價:“要是往常,似這種識字的小童,都要賣到十三兩,但這人實在太擰了,已經降到了六兩銀子。”


    這兩人已經在牙行中轉了好幾輪了,可不是本地人,畢竟堅持要打包送了一個,治病估計都得花去不少,一般人都不想要,能賣出去就算不錯了。


    趙之暉沒有異議,幹脆的付了錢,又單獨拿了幾十文,請王牙人喝茶水。


    最終成功拿到四人的賣身契,被牙人眉開眼笑的送出門。


    四人身上都有髒汙,不能直接迴村,趙之暉準備先把人從後門領進鋪子,清洗一番。


    鋪子裏有一個小灶台,已經提前燒好了一鍋水,幾人到的時候辛月、於清和趙父趙母幾人看著領迴來的四個人還有些懵,不是說好了隻買兩人嗎?


    趙之暉沒有忙著解釋,簡單說了幾人姓名,讓劉桂芳把舊衣服拿出來,先讓幾人洗漱。


    他們原本是打算的買兩人,所以衣服隻準備了兩套,這會子功夫隻能先去趙永英家裏問問,看有沒有多的舊衣服。


    趙安義已經過去了,迴來的時候還要順便請一個郎中,趙之暉則忙著去醉香樓,上工時間快到了,事情就等他迴來再解釋吧。


    辛月看著趙之暉匆忙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扶著老婦人的小童,覺得這兩人實在奇怪。


    旁邊兩名女子應該才是他們原本想買的人,而這兩人特別是那老婦人,雖然穿著和其他幾人一樣破舊,但辛月就是覺得她身上有一股特別的氣質,和她的打扮格格不入!


    花影看辛月一直望著他,鬆開扶著老婦人的手,忙跪了下來:“夫人您好,我…我是花影,這是我奶奶。”


    趙家人都是一驚,辛月連忙避開,他們都是村野人家,哪有人動不動就跪他們的啊!


    趙永年上前將他拉了起來:“家裏不興這個。”


    劉桂芳:“對對對,跪來跪去的我們不習慣,先歇歇啊,一會兒大郎就把衣服拿迴來了。”


    花影這才放了些心,又迴去扶住了奶奶,他就怕趙家其他人不接受他們,會把他們趕出去。


    老婦人因為有病在身,又走了一段路,已經有些不清醒了,眼神愈發渾濁。


    辛月見狀拿來一把椅子,扶著她坐下,餘慧和曹小蓮早就被於清招唿著去後院洗漱了。


    等趙之暉下工迴鋪子時,那老婦人已經被妥善安置在了廂房小塌上。


    鋪子裏的糕點也賣完,辛月正在打掃整理,看他迴來了,放下了手裏的活。


    “已經請大夫看過了,花嬤嬤是風寒,咳疾是因為年紀大了,多吃幾服藥就會好。”


    趙之暉點點頭:“你是不是好奇我為什麽要買下他們?”


    辛月當然好奇,她不覺得趙之暉是這種胡亂發善心的人:“我知道你有分寸。”


    “這婦人此前可能是高門大戶裏的掌事嬤嬤。”


    辛月一聽直皺眉,要真是這樣,那趙之暉更不應該買啊!雖然她讀書不多,但也是知道的,大戶人家裏陰私頗多,萬一買下之後有大麻煩怎麽辦。


    趙之暉並不擔心,他已經查過,之前的花嬤嬤的東家十不存一:“我看過她的戶籍信息,此前是江南人士,而且花嬤嬤雖已年老,但雙手白皙,手心無繭,刺繡功夫恐怕不低。”


    “現下家裏有下人幫忙了,有了多餘空閑,你不是想學刺繡嗎,正好買一個老師傅迴來教你!”


    這件事是去年買布的時候發現的,家裏隻有劉桂芳會做衣服,而當時辛月因為長時間在辛家做粗活,對針線不精通,隻會簡單的縫補。


    她和劉桂芳學做衣服的時候,他路過隨口提了一句:“衣角要是繡一枝綠竹更好看。”


    沒想到每日在家辛月都會偷偷練習,甚至去村裏一些會繡花的人家請教,但村裏人本就沒見過多精美的刺繡,手藝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更不會教人了。


    所以最後也沒繡成,隻給他繡了幾方四君子的小手帕。


    辛月頓了頓,想起他說的哪件事,臉色瞬間就紅了。


    最開始她隻是想偷偷練習,沒想到被劉桂芳發現了,後麵在飯桌上調侃的說了出來。


    那幾方手帕分明是二郎逼她繡的,明知道是要拿去醉香樓用,她哪想拿出來啊!針腳都繡得稀稀拉拉的,真是羞死人了!


    趙之暉看辛月耳尖粉粉的,也不說話,笑意漸深:“怎麽樣,這次我可是請來了大師傅,就等著穿你繡的衣裳呢!”


    “我…我才不想給你做呢,我給娘做衣裳去!”


    辛月驕哼一聲,推開他就跑了。


    趙之暉也不惱,反正少了誰都不會少了他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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