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慢悠悠的走在路上。


    “怎麽了?”


    趙之暉剛才就發現辛月今天異常的安靜,有些疑惑。


    辛月麵色平靜,搖了搖頭,沒有把今天聽到的閑話說出來,轉頭問起賣糕點的事。


    趙之暉見狀便沒有多問:“今天賣的很順利,我看明天我們可以每樣多做二十塊,就是明天又要辛苦你和娘了。”


    辛月笑了笑:“不辛苦,灶上的活都是忙慣了的。”


    做做糕點,可比在地裏忙活輕鬆多了,哪裏算得上辛苦。


    趙之暉看了看辛月的手,在前世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還在上學,她就已經是滿手厚厚的老繭了,心裏有些異樣。


    “我想在縣裏找一份工做。”


    “但是你的身體還沒好全,受不住勞累。”


    “快好全了,等糕點生意步上正軌,多存一些錢,我們可以在縣裏盤一家小鋪子,你和娘在鋪子裏賣糕點,就不用這麽辛苦了。”


    辛月有些意外的看了趙之暉一眼,見他眼中隱約帶了些憐惜,眸光微閃。


    辛月:“讓爹去吧,地裏的活我一個人就忙得過來。”


    趙之暉皺眉不同意,辛月著急的說:“我在辛家就是這樣,地裏家裏的活都是我一個人做,我可以做的,讓爹去縣裏就行。”


    趙之暉麵色沉沉,心裏對辛家更添了幾分不喜!


    “好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鋪子還是沒影兒的事兒呢。”


    走了不到一刻鍾就到家了。


    門口圍了好些人,都是聽說趙之暉城裏的同窗來了,過來看熱鬧的。


    藍少洋一聽是來看他的,直接竄了過去。


    “大爺大娘好啊。


    對對對,我是趙之暉同窗,對,我們關係可好了。


    哎呀,衣服沒花多少錢,自己家做的。


    沒有沒有,沒成親呢,我爹說等我中了秀才就相看。


    多謝這位大娘了,我娘說她來定人家。


    ……”


    幾人繞過人群,進了院子,劉桂芳在門口陪著藍少洋。


    劉桂芳臉上堆滿了笑容,鄉下人家哪裏見過什麽富家少爺呀,村裏哪家嫁了城裏小戶人家那都是倍兒有麵子的事,更別說這富家少爺是兒子同窗好友。


    小夥子還格外好說話,十分和氣,一點沒有其他少爺看待鄉下人高高在上的意味。


    趙永年聽到消息也從地裏趕迴來了。


    雖說村裏是一天兩食,但是今天有客人在,所以趙家決定今天吃三餐。


    家裏已經好些時日沒有吃肉了,趙永年吩咐趙安義去村裏常年愛釣魚的人家裏,買兩條魚迴來,中午可以吃酸菜魚,又讓辛月切了一塊臘肉。


    辛月則麻利的開始抓酸菜,趙之暉也幫忙去後院摘了些蔥和韭菜。


    不一會兒灶房裏就出來一陣陣的炒肉香氣,門外擺龍門陣的人都在紛紛咽起口水。


    村民們陸續告辭,畢竟是人家家裏待客的飯食,再厚的臉皮也不可能留下一起吃啊!


    藍少洋進院看見門口小桌上放了一個茶壺,當即就給自己倒了一杯。


    “嗯?好澀,這是什麽茶葉?”


    趙之暉給他倒了一杯燒開放涼井水:“是我爹自己炒的粗茶,不清楚名字,喝這個井水吧!”


    就這茶葉不是有身份的人,趙永年還不樂意拿出來泡呢。


    藍少洋喝了口遞過來的井水,透心涼,還帶著一股甘甜,一下子就把心頭的熱氣去了大半。


    “哇,之暉兄,你們村的人家都好熱情,第一次遇到比我還能說的人!”


    趙之暉失笑:“走吧,去吃飯了。”


    剛走到堂屋門口,就聞到了酸菜魚鮮香麻辣的香味。


    “好香呀,這是伯母做的嗎,伯母手藝真好!”


    劉桂芳哈哈一笑:“不是不是,是月丫頭做的,你試試味道,還有這個臘肉,別客氣!”


    藍少洋迫不及待嚐了一口,筷子都停不下來。


    桌上的幾人都讚不絕口!


    “沒想到弟妹手藝這麽好,不過肯定還是伯母醃的酸菜居首功,味道真不錯!”


    “這小子淨會哄人,哈哈哈,我還有一小壇子新鮮酸菜,你迴去的時候帶迴家,隨時都可以做。”


    藍少洋滿口答應,桌上的人都以為他是說的客氣話,沒當真,當然劉桂芳也沒說假話。


    吃飽喝足後趙之暉陪著藍少洋坐門口椅子上消食。


    辛月去了後院喂雞,趙父趙母和趙安義都去了村裏的磨坊,準備把今天買來的米全部磨成米粉。


    “之暉兄,你真的從縣學退學了嗎?”


    這還是藍少洋吃飯的時候無意間聽見的,他沒想到有人願意從縣學退學,要知道多的是童生想上縣學去不了的!


    趙之暉放下手裏的書:“對,今天辦的。”


    “那你……是不準備考功名了?”但是藍少洋看趙之暉好學的模樣也不似不考了呀!


    “考自然要考,出了縣學不代表我考不上秀才。”


    藍少洋不明白:“可是縣學裏的夫子都是縣裏最好的,出了縣學你還能找到這麽好的夫子教你?”


    趙之暉很詫異他居然明白這個道理:“你既然知道的話,那你為什麽要一直逃課?”


    “……”


    藍少洋麵色一僵,選擇實話實說,有些垂頭喪氣:“我覺得我不是讀書的料子,而且我不喜歡讀書。”


    “你已經考中童生了,說明是有些天賦的。”


    “你不知道,我把你當朋友,就直說了吧。我爹雖然在縣裏看著派頭很大,其實在府城什麽也算不上,也不知道為什麽,藍家老太太特別討厭我爹。


    我每次上府城都會被老太太考量學問,主家的嫡係少爺也會一起,但是……人家現在已經是舉人了,我還是一個小小童生。


    我爹想讓我比過主家少爺,這根本就不可能。”


    趙之暉有些明白了,這就是自信心已經被打磨完了。


    “所以你就決定放棄讀書?任他欺淩?”


    “當然不是,我是想換一條路走,朝廷雖然前些年廢除了商戶子不可科考的規定,但是朝廷官員還是歧視商戶出身的學子,這也是為什麽主家那人考上舉人後一直沒有更進一步的原因。”


    趙之暉點點頭:“所以你想從商,不想科考?”


    藍少洋看他理解了,覺得遇到了知己:“對,你看,我科考最多考上舉人,很難在再往上走,但是如果從商,我爹現在已經給我打下了基礎,我自認從商也有天賦,有朝一日說不定可以讓藍家商號遍布天下呢!”


    說到底藍少洋還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想法天真無可厚非。


    趙之暉想了想:“你有沒有想過你爹為什麽一定要你科考。隻是為了和主家嫡係比?”


    藍少洋一愣,難道不是嗎?如果能比主家嫡係考得好,主家的資源可是會向他們家傾斜的。


    “府城的藍家雖然我不清楚是什麽地位,但是家中資產肯定不會少,那他們又是為什麽一定要讓子弟堅持科考呢?”


    藍少洋想說話,但是被趙之暉打斷了。


    “因為在這個時代,有錢的一定比不上有權的!光拿你爹說,在這個小小的平昌縣,你問問你爹給縣令上的多少稅?逢年過節奉上的節禮有多少?”


    這個道理其實前世看過電視劇的人多少都知道一點,這是暗地裏默認的規定,古代的商戶地位低,就算你做到全國聞名,一樣要給朝廷交錢,不過是換些好聽的名頭罷了。


    為什麽那麽多商人喜歡資助窮苦書生?就是希望他們得勢後可以給自己撐腰,因為這個時代官員欺壓商戶已經成了慣例!


    當然,一個朝代那麽大,肯定不乏有無能的官員被商戶聯合欺壓架空的,但是從大環境來看,單純的商戶是無法動搖官僚體係的。


    趙之暉看藍少洋不答,繼續說:“考中舉人就不能再上一步是你那主家嫡係少爺說的吧?他不行你就不行?你認為你比他差在哪裏!”


    說到這兒藍少洋就不服氣了:“我當然不差,我爹說我從小就比他聰明,要不是他比我年長不可能會比我先考中舉人!”


    “那就不要聽他胡說,行不行隻有等你認真學了,認真考了才知道!”


    說完趙之暉就拿起書,繼續看了起來,有些事還是要本人自己想清楚才行。


    如果不是看藍少洋人不錯,他也不會說這麽多。


    藍少洋麵色猶豫:“你真的覺得我可以嗎?”


    趙之暉:“不是我覺得你可以就行,你要先問問自己,到底有沒有認真努力的在學。”


    藍少洋自己思考了一陣,決定明天迴家問問老爹銀錢的事。


    “之暉兄,你說你為什麽要退學呀,我真的很需要你,好兄弟,你迴去縣學吧!我可以讓我爹和山長說說的!”


    趙之暉剛看入迷,思緒又被打斷了:“不行,我得罪了人,暫時不會迴去縣學了。”


    “得罪人?”藍少洋很詫異,趙之暉被他這麽鬧騰都不生氣,居然還能得罪人嗎?


    趙之暉簡單的給藍少洋說了說劉秀才的事,不管怎麽說先給藍少洋說清楚,以免之後遇到劉秀才被倒打一耙。


    按劉仁輝的嫉賢妒能,又見風使舵的秉性,是真的有這個可能。


    藍少洋聽罷很生氣的站起身:“縣學裏竟然有這種人,山長怎麽會讓這種人猖狂啊!”


    他一直覺得山長雖然看上去嚴肅,不近人情,但是處事還算公平,沒想到……


    趙之暉拉了一把藍少洋,讓他別太激動:“山長也沒辦法,劉家有女子嫁給縣令做妾室了,聽說格外受寵!”


    山長現在年紀也大了,家裏就靠他,不可能為了一個童生去得罪縣令。


    藍少洋重新坐下,越想越生氣,半晌莫名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趙之暉沒有繼續問,專心的看起自己的書,藍少洋也讓趙之暉拿了一本《孟子》,自顧自的看起來。


    —


    劉桂芳看藍少洋愛吃臘肉,所以晚飯做的是臘腸,炒了些時蔬,額外用辣椒拌了一盤野菜,沒想野菜倒十分受他歡迎。


    藍少洋常年待在城裏,不常見野菜,一桌人就他吃的最多。


    都吃罷後劉桂芳和辛月在家裏燒水洗澡,其他幾個男人都準備晚些時候直接去河裏洗。


    城裏少爺第一次在河裏洗澡,興奮異常,還抓住一些小魚小蝦,不過因為太小了,最後放生了。


    趙之暉找了一套幹淨的裏衣給藍少洋穿戴。藍少洋穿上會短一些,但隻是睡覺的裏衣不妨事。


    當然不可能真的讓藍少洋睡堂屋,最後是趙之暉和藍少洋睡,辛月和劉桂芳睡,趙永年搭了一塊板子和趙安義睡的堂屋。


    這也讓藍少洋更加意識到趙家的清貧,心裏暗暗定下一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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