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再過四十裏便是秋狩的場地——翠遠山。


    翠遠山以東側的翠遠峰為主峰,連綿的小山呈環抱之勢,中間較為平坦處,修建了行宮,隻為供每年來狩獵的帝王歇腳。山上以楓樹為主,秋天來臨,楓葉也從盛夏的深綠蛻變成火紅色,遠遠看去,在烈日照射下,山風吹過時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


    車隊停下時,烏金墜西山,楓林與晚霞絕美的銜接在一起。


    折桑被久久震撼,在寬廣的天際下,風多了一絲舒暢。


    皇帝住在正中間的翠遠宮,折桑住在霜楓閣。


    霜楓閣離正宮有點遠,折桑很喜歡。尤其是宮後的楓樹林,林中還有一潭溫泉。


    “坐了一天車,娘娘也累了吧,不如去後麵的溫泉泡泡,也好解乏。”重青說。


    “我並不覺的疲憊。”她的眼裏露出笑意,快樂是從心底散發出來的。


    “娘娘是在宮裏待久,覺得外麵新鮮。”


    “不是新鮮,是自由。”


    “娘娘這般喜歡,不如在這兒多住一陣子。”


    “聖上怎麽會允許呢?”


    重青臉上的歡喜頓時消散了。


    “別想了,住一天是一天,往後的事情往後自會有安排。”


    “嗯。”


    “亦瑤怎麽還沒來,不是說昨兩天就到了京城。”折桑看向門口,有些納悶。


    “胡夫人住所離這遠了些,估計要晚一些。”


    重青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了動靜。


    “皇後娘娘,我來了——”一道清脆豪爽的女聲傳來。


    折桑眼睛一下就亮了,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真是背後不能說人,一說你就到了。”


    “說我什麽呢?”宋亦瑤一見折桑,裂開嘴笑,露出一排漂亮的牙齒。


    她太開心了,一個跨步衝上前來,張手抱住折桑,興奮的直接把人抱起來轉了兩圈。


    宮人驚的忘了反應,跟著宋亦瑤來的丫鬟嚇花容失色,來時將軍可是再三叮囑夫人要守君臣規矩的。


    “哈哈哈,快放我下來。”折桑失笑,端莊禮儀不知道被丟去了哪裏。


    “你怎麽又瘦了?傅……聖上也不給你飯吃嗎?抱得我都膈手了。”宋亦瑤皺眉。


    “瘦了嗎?”折桑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感覺呀。


    折桑拉宋亦瑤走進室內。


    宋亦瑤突然想起什麽,抽出手,後退兩步,身子一矮跪在地上,行了一禮。


    “民女拜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萬福金安。”


    她朗聲道,中氣十足,不知道的還以是在喊軍號。


    “你這是做什麽!”折桑沒想過要她這樣,有些慌亂的去拉她。


    宋亦瑤抬起頭,她常年在軍營裏跟著胡威,肌膚不像宮中女子那般欺霜賽雪的白嫩,有些糙,是建康富有光澤的蜜色。


    近看,臉頰上還有幾顆雀斑。她樣貌並不出彩,卻很是耐看,黑黝黝的眸子每時每刻都亮晶晶的,似乎永遠精神抖擻。


    她就像是草原上的風,蒼穹下的雲,野外的草。自由生長,生機勃勃。


    女子不僅可以是暖房精心嗬護的名花,也可以活成其他模樣。


    宋亦瑤咧嘴一笑,嚴肅不過三秒,低聲道,“這是做給胡威看的,你別看他是個武將,嘮叨起來可以厲害了,耳朵都能起繭子。”


    她眼睛飛快瞥過身後的侍女,似乎怕被她們聽見告狀。


    折桑微微板著臉,沉聲道,“都下去吧。沒有本宮傳喚,不必進來。”


    “是。”


    重青微微一笑,很配合的出去了,還貼心順手關門,未走出兩步,就聽見屋內傳來小聲。


    像風吹鈴鐺,清脆悅耳,她的腳步也不由輕快了幾分。


    如果娘娘能一直這麽開心就好。


    “都下去吧……哎呀……你讓我說完嘛……哈哈哈……”


    宋亦瑤沒見過折桑當皇後的架勢,覺得很有意思,忍不住模仿起來。折桑去捂她的嘴,兩人鬧成一團。


    “你要是這樣,我也和胡將軍說一說——”


    “你才不會呢,就嚇唬我吧。”宋亦瑤一點也不怕,說著伸手就去撓她癢癢。


    折桑哪裏是她得對手,別看宋亦瑤個子嬌小,身手卻靈活的很。


    折桑倒在地上笑的喘不過氣來,最後兩個人頭發也亂了,衣服也亂了,就那樣躺在地上,沒有半點形象,可是折桑卻很開心,有那麽一瞬和過去的自己重疊——


    “傅戎那個騙子,他對你一點也不好。”


    折桑沉默了一會兒,“為什麽這麽說?”


    “我有眼睛看的到。他對你好,你會瘦成這幅醜樣子嗎?”宋亦瑤生氣道。


    “北荒消息閉塞,一路上我聽說那些事情的時候都快被氣死了。你過的這樣不好,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是不是去茶樓聽說書了?”折桑笑問。


    “你別扯開話題。”宋亦瑤怒。


    “別信茶樓說的那些。”


    宋亦瑤的性子她知道,喜歡到處湊熱鬧,喜歡去茶樓聽書,喜歡聽人說八卦。


    可是茶樓消息是她讓放出去的,就連說書的本子,都是她掌過眼的。


    百姓不得談論天家事,所以話本隻是演故事,真假摻半,她再安排幾個人意味深長的解讀幾句,一切點到為止。明麵上誰都不說,但是心底早就開始憐憫這個處於受害者的皇後。


    “就算茶樓說書的是假的,可是那些妃子又算什麽,擺著好看嗎?”


    “三妻四妾不過尋常,沒什麽可氣的。”折桑平靜道。


    “這麽說你還挺高興他納妃?”宋亦瑤吃驚道。


    “我不高興。”折桑坦誠,想了下又點評了一句,“但是他應該挺高興的。”


    宋亦瑤:……


    “不過你說對了,他對我確實不好。”


    再說起這事時,她的內心已經沒有什麽波瀾了。


    其實難過是分散了的,比如過去一次次的失望,比如後麵一次次的心寒。


    當徹底死心時,她已經沒有太多的情緒幹擾,很多的是向上的渴望。


    “事已至此,我也算是徹底看清了他的真麵目。後悔改變不了現實,我隻想自己盡快變的強大,讓他對我有所顧忌,也讓後宮那些人不敢再亂來。往日他給我的,他日我也迴一一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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