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囚鳥明明自身難保,居然還在同情其他人,黑影的表情是那樣怪異,額前垂落的淩亂發絲遮住了它露出白骨的麵頰,有那麽一瞬間,它真的很想掀開這所有的遮擋物,好讓眼前人仔細看看自己麵前站著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怪物!


    連它自己都無法說明的惱怒占據了心髒,也許在這層惱怒之下藏著的是其他更加晦澀難懂不能見光的情感。


    既希望眼前人多偏愛自己一點,又煩躁於他輕信於他人。


    “不要這樣看著我薑栩,我會殺掉你的!”


    黑影衝著薑栩齜牙,像一隻遍體鱗傷被人收留的野獸,既想要主人的關愛,又不想叫人看見自己的弱處,隻能佯裝兇狠地弓起帶傷的身體恐嚇想要靠近它的人類。


    “那你殺唄。”


    薑栩瞥了它一眼,掌心亮起星星點點的熒光,明知道自己的技能大概率無法在它身上生效,薑栩還是沒忍住試了一下。


    果然,直到光點散去,黑影的身上的傷口也沒有半分要好轉的趨勢。


    “不需要你同情我,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比較好。”


    黑影說的話氣勢不怎麽足,它不敢再去看薑栩的眼睛,別扭地偏過頭企圖遮擋自己此刻的神情。


    “好吧。”


    薑栩不會和小孩吵架,這樣別別扭扭的家夥他見得多了,和它繼續掰扯也隻是浪費時間。


    他抱起小熊玩偶,拎著自己的燈盞就要轉身離開,黑影沒想到他會走得這樣幹脆,一句話堵在心頭,說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濃稠的黑霧在它身邊彌散開,它咬牙堅持了片刻,終於在少年的身影即將離開自己的視野時追了上去。


    “喂,不要亂走!”


    它急得一把拉住少年的衣擺,原先的世界已經崩塌,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在它的掌控範圍內,那幾個家夥不知道去了哪裏,誰知道暗處都藏了些什麽東西。


    少年在它們眼裏估計就像包裝完美的美味小點心,誰都想占有,誰都想啃上一口。


    薑栩抱著小熊低頭去看拉著自己衣擺的小鬼,精致的眉眼間染上揶揄之色,“怎麽,怕我出事嗎?”


    被戳穿了心事,黑影立馬有些惱羞成怒地加大了音量,“誰管你這個了!說了不能亂走就是不能亂走!”


    這個突然出現的小怪物在擔心他,薑栩的目光柔和下來,他將燈盞換了個手,空出的那隻手拉住了小怪物,“和我一起走吧。”


    黑影怔住了,它渾身顫抖,最後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明明已經看到了它這個樣子,明明知道它有多危險,他居然還敢說出這樣的話,究竟該誇他善良,還是說他太過天真?


    嘲諷的話已經到了嘴邊,黑影最後卻沒能說出口,它默默加大力氣,反客為主地攥住了少年的手。


    人類的體溫對於它來說是這樣的燙,黑影的目光落在少年的手腕間,幾根黛青色的血管埋在那細膩雪白的皮膚下,好似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原本的計劃不該是這樣,它自己再清楚不過,它本該在那天夜裏就殺掉這個人類,而不是拖到現在。


    到底是哪裏不對,黑影陷入了迷茫。


    它盯著少年懷中的小熊,語氣中不乏敵意,“你一定要帶著這個東西嗎?”


    看來還是有聰明的,居然這麽快就找上了他。


    “它很可愛不是嗎?”


    薑栩把小熊遞到黑影麵前,顯而易見地很喜歡這個東西。


    黑影欲言又止,它的視線遊移在薑栩外顯的非人類特征上,不相信他絲毫沒有感知到這個東西有問題。


    在薑栩看不到的地方,黑影死死盯住小熊。


    你最好安分一點,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


    這句話還給你,不要打歪主意。


    薑栩還不清楚的情況下,兩個怪物已經一來一迴交鋒了無數次。


    大概是因為最先被擊碎了夢魘,這裏的變化對塞繆爾的影響是最小的,他的力量保留了大半,有他在,薑栩的安全相對來說多了不少保障,這也是為什麽黑影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勉強忍了的原因之一。


    籠罩四野的黑暗退去了不少,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薑栩終於可以借著燈光大致看清周遭的景物。


    倒塌的建築,叢生的荒草,薑栩在枯黃的植物間發現了孤兒院原先的門牌。


    他彎腰撥開雜草,已經生鏽的門牌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他翻開那塊牌子,在牌子被翻開的那一刻,下麵的東西也露了出來。


    森白的人骨部分陷在在地下,其餘部分則是卡在了門牌碎裂的縫隙中,一點躍動的金光闖入薑栩眼底。


    血肉會腐爛,但其他東西卻能保持更久。


    那是一枚戒指,巧的是薑栩認識這枚戒指的主人。


    黑影看到這東西後立刻厭惡地皺起了眉,“是那個家夥啊,真惡心!”


    不止是這裏,周圍的草叢都零零散散地落著碎裂的骨骼。


    這些該死的畜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薑栩赤著足踩在地上,有些不適地皺起眉,倒不是害怕,隻是單純地感覺很髒。


    “我記得他。”


    在那場由黑影編織的幻境裏,故事和劇情都模擬了最真實的過去,所有的罪惡和血腥都曾存在過,這才是最殘忍的真相。


    少年皺著眉看起來是想踩上這東西兩腳,但又想起來自己還赤著足,隻能悻悻地收迴了動作。


    “這裏應該是舊址。”黑影環顧四周,警惕著附近的一草一木。


    拋開了偽裝,當年的事情之後孤兒院就已經荒廢,歲月將罪惡與他們一起埋葬。


    “你該早點走。”


    黑影低著頭,不明所以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薑栩唇角微抿,留下或是離開,這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不過黑影顯然知道的東西遠比他想象的多。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沒有任何遮掩的意思,黑影大方地承認了這一點,它那雙幽深的黑眸看向薑栩,“祂一直都在看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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