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點是那樣的明顯,他到底想做什麽呢?


    在這個世界徹底崩塌之前,薑栩沒有看到最後塞勒斯那個近乎要崩潰的表情。


    被愛的人討厭,且不允許靠近,這大概對他來說就是最可怕的懲罰。


    惡魔的壽命很長,雖然不能說是近乎永恆,但和人類比起來,那區區不到百年的光陰也不過是他們生命長河中的一粒不起眼的小石子。


    活得太久,難免總會覺得無聊,血腥和殺戮過後是無盡的空虛,為了避開這種無趣的生活,有些惡魔幹脆選擇放任自我,完全由本能支配。


    大多數惡魔都瞧不上人類,在他們眼中,人類這種生物陰暗狡詐更甚惡魔,與極度的貪婪相匹配的是他們短暫的生命。


    人類隻是他們生活中的一點特別調味品,或者是食物、寵物。


    他們熱衷於蠱惑這些脆弱的生物,看純潔者墮入泥潭,獻出靈魂,這是他們最愛做的事情之一。


    高傲的惡魔當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會喜歡人類,這是恥辱,是地獄中最低階的惡魔都不屑做的事情,更何況是站在權利和力量頂端的高階惡魔。


    所以在傳出達蒙尼斯愛上人類的事情後,塞勒斯第一個反應就是這絕對是謠言,達蒙尼斯那樣自私且無利不起早的家夥會因為一個人類放棄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


    可偏偏這不用細思都能得出答案的問題成了塞勒斯現在最大的困擾,仿佛宿命一般,或許在他嘲諷達蒙尼斯的時候,有些東西就已經注定。


    真是一點情麵也不留啊,塞勒斯捂住自己的胸口,他猜對了,那顆心髒就是他的弱點。


    將心髒埋於花園,用心尖血化作世上最嬌豔的玫瑰,這是他贈與他的人類最好的禮物之一。


    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在外,這簡直是再愚蠢不過的做法,時至今日,塞勒斯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心髒處傳來劇烈的疼痛,弱點被擊破,這個世界已經維持不了太久,塞勒斯本來可以再等一會,如果收迴自己所有的力量,哪裏至於搞得這樣被動且狼狽。


    但他就是不想再等,他已經等了太久了!


    “你討厭我嗎?”


    惡魔的身影已經虛化,但那雙赤紅眼眸中凝結的悲怨是那樣清晰刻骨。


    收迴自己的匕首,薑栩淡然擦去臉上的血痕,他拉開自己與惡魔之間的距離,清淩淩,不帶一絲情感的一雙眼睛已經給了對方迴答。


    討厭嗎?討厭的吧。


    他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該隨意窺探他的想法,那些埋在記憶深處的東西是秘密,不是能被他這樣挖出來且用於討價還價的籌碼,這就是塞勒斯做的最錯的事情。


    沒有立刻反擊,那說明自己找對了地方,薑栩不打算和他廢話,他要盡快離開這裏。


    “薑栩!”


    在周圍崩塌的那一刻,有唿聲傳來,薑栩轉頭循著聲音的方向去看,在碎裂的黯淡光塵中,教皇如雪般的長發是那樣奪目。


    “所以你還是喜歡他吧。”


    薑栩沒有理他,他往菲爾希亞的方向走去,全然沒有在意身後已經身形潰散的惡魔。


    塞勒斯當然是不甘心的,但事已至此,他也無法扭轉,能做的就是等待,然後重新凝結力量,他們的契約還在,薑栩如果要離開就還得來找他。


    惡魔暫時離開了,周圍又恢複成了之前的樣子,花壇裏的玫瑰盡數枯萎,翻開的泥土裏是混雜的暗紅色血液,一切都在昭示著薑栩剛剛遇見的一切不是幻覺。


    “和我走。”


    菲爾希亞擰眉扣住薑栩的手腕,他抿著唇,像是在極力壓製著什麽東西。


    這個時候薑栩才發現菲爾希亞的衣袖上滿是血跡,他的手很涼,冰塊似的,凍得薑栩下意識地想縮迴手。


    “菲爾希亞……”


    “薑栩!”


    教皇從來沒對著眼前人露出過這樣嚴厲的神情,“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他真的要瘋了,因為這個不聽話的小男生。


    不想自己跟著,好,那他就不出現在他麵前。


    菲爾希亞一直在暗中跟著薑栩,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跟丟了。


    有什麽東西在暗中阻礙他,薑栩剛離開,他就被困進了另一個空間,他花了很多時間才徹底清除那裏麵的怪物,很顯然,那個“它”的目標一直都是薑栩。


    而他卻還總要冒險,菲爾希亞很難不生氣,這在他看來完全是不劃算的選擇。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薑栩垂下眼睛掩蓋住自己慌亂的神情,他揪著自己的衣角,像個犯錯的小孩。


    菲爾希亞就差將所有東西明麵上攤開,薑栩是特殊玩家,他拿著角色扮演卡,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樣應答,一旦應答,主係統就會判定他扮演失敗,菲爾希亞也明白這一點。


    【有一個不算很好的消息。】


    在離開那裏的一瞬間,掉線的係統就已經和薑栩恢複了聯係。


    “我大概已經猜到。”


    薑栩揪著衣服,離開的時候塞勒斯並沒有做過多的阻攔,就像是篤定了他還會和他對上一樣,不用多想他也知道對方要做什麽了。


    【暫時無法登出,你自己千萬小心。】


    係統正在重新提交申請,他的聲音有些疲憊,真的是煩了主係統搞出來的這些bug。


    “我會小心的。”


    其實係統還想說的是讓薑栩跟著眼前這個玩家,雖然他的身份還不清楚,但毋庸置疑,他很強,起碼在a級,甚至往上。


    係統無所謂什麽臉麵,在副本裏,能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何況現在還有些家夥正在對他的宿主虎視眈眈,不過有一點很奇怪,這個玩家好像不清楚薑栩這邊不能登出的事情,也就是說,現在不能離開的隻有薑栩。


    “菲爾希亞,別問了,我暫時不會走。”


    少年咬著唇,飽滿的唇瓣印上了淺淡的齒痕,微垂的羽睫顫動著,他剛離開那裏,臉上的血痕還未擦盡,像隻被染髒的精致人偶。


    “我明白了。”


    菲爾希亞在心底歎息,語氣止不住柔和下來,他偏過頭,“我會陪著你。”


    不能再看,他已經在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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