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河在門口撲通倒下。


    額頭上的血在莊華年家門口流了滿地。


    她雙目瞪圓,始終不敢相信開門迎接她精心演出的一個是黑洞洞的槍孔。


    莊華年衣發潮濕,坐在餐桌邊,表情十分尋常平淡,殺人似乎連心理建設都不需要,慣如喝水吃飯,渾身的氣息是純粹的冷血和黑暗。


    唐梨穿著睡衣就坐在莊華年對麵,表情也是漠然無視的樣子。


    血液不住從褚河大腦裏流出,她平躺在地上,視線試圖從上向後瞪屋裏的兩個人。


    她做了什麽?


    她什麽還沒做——


    她做鬼也不會放過這兩個人!


    ***


    暴風在門口來迴拍打,雨瀑斜斜打進門內。


    棕色的大門劈啪打著牆,幾乎要被風雨拆斷,屋內的擺設都咯吱作響。


    門口的盆栽忽然被一陣猛烈的風呲溜刮挪了十來厘米,撞上牆後還在繼續搖晃。


    莊華年視線從盆栽拖移的痕跡上淡淡收迴。


    “風大,我去清理,你就坐在這裏,等我。”


    唐梨眼皮平靜掀開,掃了眼莊華年,沒有迴應。


    ……


    一聲恐怖的震天響動後,莊華年渾身再次濕透開門進來。


    強勁的白色閃電破空向街道斬落——


    莊華年如常將門關上,門外滿地的雨水隔絕在身後。


    她在門口換鞋。


    順手脫下手上滴水的乳膠手套,神情平靜漠然。


    忽而扭頭向往常一樣看唐梨,“我要洗澡,你進去跟我一起。”


    唐梨筆直又沉靜坐在桌邊,聽到話,眼皮緩緩抬起看莊華年,眼底閃著冷寂的光。她沒有迴答莊華年的話,流露出的情緒表明著兩人在完全不同的黑暗世界裏。


    莊華年將乳膠手套放在櫃子上,站在門口低了下頭,她身形挺拔,姿態紳士又優雅,看著唐梨低聲誠然說:“我不喜歡你現在的態度,我不想在你經期的時候對你動粗,請你按照我說的話去做。”


    唐梨剛洗了澡的頭發已經陰幹了一半,她收迴看莊華年的視線,目光沉著投向正對麵的櫥櫃。


    裏麵架著3排整齊的白盤子。


    “我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或許我們大可在桌邊把話談清,高效解決問題,就該——向你示範給我的一樣。”


    唐梨眼神淡淡從莊華年滴水的乳膠手套上掃過,神色沒有半點波瀾。


    莊華年嘴角沒有痕跡翹了一瞬,表情晦暗,凝眸淡聲道:“高效——那我教了你,你去做,我給你善後。”


    姿態宛若一個耐心的老師。


    “做什麽?殺了她?”唐梨十指交扣搭在下巴上,目光若有所思看櫥櫃裏豎著的白盤,幽然道:“我需要學你的手法嗎?”


    片刻,嘴角忽然嗤聲一笑,“我不喜歡模仿別人。”


    “而我——也不準備殺她。”目光淩厲冷然。


    莊華年看清唐梨臉上的淩厲,平淡的神情緩緩沉下、埋藏。


    “你愛上她了嗎?”


    “沒有。”唐梨撇嘴搖了搖頭。


    “那你喜歡她?”


    唐梨蹙眉想了半天,“好像也沒有。”


    莊華年眉頭一挑,目光爬出一絲危險,問出兩個字,“好像?”


    “沒有吧。”唐梨低眸淡聲說。


    “吧?”莊華年皺眉問。


    唐梨抬眸瞥了莊華年一眼,神色冷然,鼻息吸了口氣,緩緩道:“我不喜歡她。”


    話音一落,話鋒瞬間一轉,“但她現在變特殊了,在過去裏有了身份,我不會起心殺她,這是我們的問題,對嗎?”


    莊華年麵色陰冷下來,“我不喜歡聽『她』這個指代,我不希望從你口中聽到這個人的任何指代。”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反而提出來麵對麵把問題解決,才是長痛不如短痛。”


    聽到唐梨這番自認理智的說辭,莊華年下頜骨的線條鋒利凸出,如一條鍛造最為精湛的刀刃。


    “你想長痛不如短痛——是想待會兒在浴缸裏就被我弄死,不想以後天天被我懲罰,是這個意思嗎?”莊華年淡聲道,姿態優雅得體。


    唐梨眼皮跳了一下,緩緩扭頭,冷臉道:“你行事說話大可不必這般粗俗。”


    “不是我喜歡粗暴——”莊華年靜靜看著唐梨,“是你喜歡。”


    唐梨眉頭幽然一揚,“你覺得這樣的話會對我的意誌起作用嗎?”


    莊華年將手攤開,穿著濕漉漉滴水的西裝襯衫和褲子,像展開一場公開商業訪談般理性講:“你喜歡被我壓著,這是你的真實渴求,我越強,你越喜歡。然後你反抗,激我征服你,以此達成你的真實目的,這是你的邏輯閉環。你甚至不用我點破,你也隱晦有了這種預感,你心裏明白,對嗎?”


    她抬眸看了眼唐梨神色,見唐梨還是淡淡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繼續道:“至於你想要跟我提的這個問題——我不認為這是什麽問題。一個普通人在你的過去裏出現過,而今又被挑起——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些事,讓你意外看到了而已,就跟你剛才看到的門口那個人一樣,不算什麽,隻是一個平常的暴雨天,台風過後,現在發生的一切什麽都不是——”


    唐梨側頭端詳莊華年,神色不置可否。


    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大善人,甚至她也冷血的不行,誰死在她麵前她都能眼也不眨。


    莊華年見唐梨表情了然釋放,慢慢眯起眼翕動嘴唇,幽暗的聲音如從深不見底的山洞中傳來,“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是真的。”


    “you, dark girl, i, dark women. 其他人不會接受我們,但你會接受我,觀察我,欣賞我,而我,愛你,占有你。”


    “除此之外的事情,還重要嗎?”


    ……


    唐梨陷入腦海的黑暗旋渦當中,迴想著莊華年說的話。


    她分不清這是莊華年的話術還是真心所想。


    純粹的商人慣會給人織夢。


    但她覺得莊華年的話確實有幾句說到了她心裏。


    她們雖然都在平行或交錯的黑暗裏待著,隔絕維度,並不同病相憐,但卻剛好照見。


    實際的交點注定了一切。


    就像兩條以時間為矢量方向的交線,夾角到底在0-180°裏是哪個值,外界誰都幹涉不了,但當事人隻要任何一方動一下,都可能是天翻地覆的改變。


    0°是兩條交線變成一條同向直線,合二為一。


    180°還是兩條交線變成一條直線,隻是方向完全顛倒。


    事實上,她的潛意識一直在渴求尋找過去,可她明白,那玩意兒追不到。


    引力波理論下,時空不可逆轉。


    唐梨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兩條交線,夾角為銳角。


    她不喜歡直角、鈍角,喜歡銳角,三十度以下,十五度以上最好。


    她掀開眼皮,幽幽看莊華年。


    問:“你還想洗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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