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我去給我們做晚餐。”


    ……


    木屋裏開著燈,唐梨還是被銬著平躺在床上,她內心越來越深沉。


    莊華年做飯的動靜很輕,但屋子不大,還能聽到廚房傳來水咕嘟咕嘟沸騰的聲音。


    俄羅斯的冬天,屋子裏永遠要比夏天還熱。


    唐梨覺得身體的熱量全都悶在這身純棉的病號服底下,散不出去。


    但她拒絕跟莊華年開口。


    她甚至不知道莊華年是心理障礙太深,還是她這種人的世界觀就是這樣的,處理矛盾的方式隻有物理壓迫。


    她感覺兩個人之間有思想壁壘。


    愛消弭不了之間的鴻溝。


    她能肉體待在莊華年身邊,將自己奉獻給家,愛莊華年,愛孩子——


    但本我絕對自由,不接受任何人的囚禁和壓迫臣服。


    從沼澤裏爬出來,太艱難了,她已經成為一個自由的潦倒戰士了。


    新的遊戲降臨,也沒有什麽值得情緒波動。


    隻是遺憾的是,她這次要和莊華年站在對立麵。


    如果可以,她還想做莊華年以前溫柔的妻子,莊華年也愛護她。


    但是,她有潔癖,精神潔癖。


    如果莊華年喜歡過其他人,或者肉體上跟他人產生過關係,她都接受不了,會覺得本我在抗拒,這樣進行下去的婚姻和情感都會浮於表麵,難受。


    她的所有情感都是深刻的,且隻給過莊華年,以後也不會給他人。


    不管她們會不會分開。


    她和薩莎才是一類人,她們有真正的共同語言,所以她知道薩莎在寫什麽,薩莎知道她在藏什麽,為什麽藏。


    漢尼拔的優雅不在於極致的舉止和淩駕於現實世界的審判,而在於他精神世界裏的從容,從高維看透自己,看透他人。優雅應對現實世界裏的一切,他有上帝一般的本我。


    信徒隻能伏地膜拜。


    唐梨想起自己曾經私下對漢尼拔寫了三篇文章。


    她不是漢尼拔的信徒,她隻是把書本上的漢尼拔當成一個充滿紳士教養和包容心的精神學醫生,向他剖白了自己的一切——


    發生了什麽,導致了什麽,留下了哪些深刻的記憶和心理創傷。


    麵對毀滅性的事實、顛覆她印象的家人、媽媽慘烈的死,那些剖白像是給她心裏開了一個口子,把精神廢墟裏誕生的怪獸放跑了出去,讓情緒變成一股涓涓細流流淌出去,讓心底的傷口緩緩愈合。


    這場愈合還在進行中。


    本來和唐平的生死對決會是最後的愈合階段,本來她都能夠安然迴歸家庭——


    但莊華年阻止了她。


    還要跟她進行一場新的精神世界裏的角逐,她隻能接下。


    她很好奇,本我這次還能不能在莊華年世界裏的dark再次戰勝或生存,又或者會再次變異。


    『熵增定律』才是目前人類已知宇宙運轉的基本法則。


    生活要變成3aвtpak co6akn才是命運的穩定態。


    有意思的是,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對抗熵增。


    ***


    莊華年往壁爐裏再添了些柴火,屋子裏的溫度越來越高,唐梨的臉和脖子也越來越燙。


    她盯著壁爐裏燃燒的火焰,抬高背散去一點熱量。


    俄羅斯地廣人稀,西伯利亞更是這樣,農村每一家都隔得很遠,這裏沒有暖氣,冬天零下三十多度隻靠燒樺樹木段取暖,所以俄羅斯人dna裏便存著禦寒基因。


    她身體裏可沒有。


    但仍覺得莊華年把壁爐燒得過於旺了。


    莊華年透過廚房的玻璃看到了唐梨抬背的動作,眼皮漸漸垂下。


    五分鍾後,她將兩片羅勒葉擺在食物上,隨即便將食物端了進來。


    “晚餐好了,土豆泥餃子和幹蘑菇湯。”


    熱寂的房間裏氤氳著莊華年深沉透徹的聲音。


    唐梨循著聲音看過去,眼神有些迷蒙,她覺得自己像是發燒了一樣,唿出的氣息也十分灼熱。


    她看著莊華年,沒有說一個字。


    莊華年將盤子放在壁爐旁的餐桌上,緩緩朝床邊走來。


    “起來吃還是怎樣?”


    唐梨氣息有些沉,看著高高在上的莊華年,並沒有迴答。


    她覺得身上好燙,好想去外麵的雪地裏滾一滾。


    目光盯著莊華年,眼神有些渙散。


    “想下來吃?”莊華年問。


    唐梨還隻是沉沉喘著氣,莊華年兀自解開唐梨手腳上的銀手銬。


    “下來吧。”她淡淡道。


    唐梨胳膊撐著床慢慢爬起,期間兩次都倒了下去,身體似乎比平常重了十倍。


    剛趿拉進棉拖鞋,莊華年右手邊握住了她左手,兩枚婚戒在交扣的十指上磕碰在一起。


    莊華年把唐梨攥地很緊,牽去了壁爐邊。


    一息停頓。


    “坐去壁爐那裏,暖和。”


    唐梨眼神顫抖晃動了一下,朝莊華年下意識輕晃了下腦袋。她手沉沉抬起,去解病號服上衣的第一枚扣子。


    莊華年看著她顫抖的手,餘光又瞥了眼灼熱的爐火,問:“不喜歡那個位置?”


    唐梨眉頭一擰,看了眼莊華年,滾燙的熱浪已經控製了她一半意識,但她還是沒有迴答。


    莊華年看了眼緊閉的屋門,“昨天剛下了一場雪,今天的氣溫是零下27°,木屋冷,坐去壁爐邊。”


    唐梨眼神閃過濃濃抗拒,腳步半天都沒動,莊華年則拉開椅子,先坐到了離壁爐稍遠的位置上,手還攥著唐梨的左手。


    看向另一個位置,平淡道,“坐去那裏。”


    語氣藏著一股命令。


    唐梨看了莊華年好半天,紅熱的臉上浮出難受與痛苦。


    她知道這是莊華年的馴服手段,她拒絕跟莊華年求助。


    緩慢邁開步子,朝壁爐邊的位置走去。


    疲力拉開椅子,撐著桌子坐了下去,後背一瞬熱汗淋漓。


    餐桌上鋪著一張俄式白底花卉印花厚桌布,上麵已經放好了白色的餐盤和刀叉。


    莊華年將7個土豆泥餃子和小碗幹蘑菇湯布去了唐梨麵前。


    唐梨剛準備說話,莊華年便淡淡開口,“多吃一點,你都瘦了。”


    唐梨吞了下幹澀的口水,瞪向莊華年,喉頭『吃不完』三個字咽了下去。


    她用叉子叉起一個土豆泥餃子,緩緩咬了一小口,可到了嘴裏,幹地怎麽也咽不下去。


    莊華年將一枚餃子吃掉咽下,說:“不好意思,我廚藝不好,隻能買這些速凍餃子給你吃。你不愛吃肉餡,就挑了土豆泥的。還能下口嗎?不想吃就告訴我。”


    唐梨掀開眼皮看了眼她,選擇去喝那碗蘑菇湯。


    剛喝了一口,她差點吐了出來。


    口裏味覺紊亂,唐梨隻覺得這碗鮮鹹的蘑菇湯充滿著黃油的膩味,勉強咽了下去,頭立馬避到餐桌下麵幹嘔了起來。


    壁爐的熱火烤地她頭重腳輕,唐梨手把著桌子腿怎麽嘔似乎都沒用,額頭上汗水嘩啦流下一行。


    幹嘔半天,唐梨難受看向莊華年,“我……想喝涼水。”


    莊華年單膝慢跪去地上,冰涼的五指骨節彎曲,指腹輕輕捏起唐梨下巴,看著唐梨難受狼狽的表情,問:“我做的不好喝?”


    唐梨喉頭一滾,道:“我要涼水!水……”


    “水?湯不是一樣的嗎?能飲用的水做飯都用光了,這裏隻有冰剛融化的生水,還在淨水器裏淨化。”


    “我要喝水!!”唐梨咆哮出聲。


    她目光緊盯著關閉的屋門,醞釀著什麽,忽然,莊華年的手落去了她肩膀上。


    “告訴我你怎麽了?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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