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過後,中元節月夜,京都洛邑城外。


    一縷黃色彎月亮掛在天穹,發著朦朧微冷的光,如同半睡半醒的當值夜神的惺忪的眼。


    一人一馬出現在曠野之中,昏晦的月光如同行動遲緩的老畫家,甚至不能把那人和那馬的影子清晰地拓印在狹促逼仄的小路上。


    城外一片闃靜死寂,隻有馬蹄踏在路麵上發出的“噠、噠、噠、噠”的聲音。如果你豎起耳朵,仔細傾聽,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春潮拍打河岸的聲音。


    突然,路邊野樹上的一隻棲鳥被馬蹄聲驚醒。


    “嘎——”,


    拖著長長尾音的一聲粗亮啼鳴由近及遠,棲鳥一震雙羽,一團黑影倏然遠遁。


    那是一隻夜鴉。


    “拖尾音,那是因為多普勒效應!”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司馬衷心中“突突突”地亂跳,司馬衷下意識地自語以自安其心。


    說來也奇怪,來到這方世界已經一年了,隨著那個數百萬伏特高壓的球形閃電穿過此身,司馬衷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前世的記憶。


    但此時,司馬衷才明白,那些記憶並未完全消失,隻是被逐漸壓縮到腦海的一個隱蔽的角落裏。


    在這樣一個夜晚,中元節,百鬼夜行。


    這些記憶如同一個成年人的童年時期束之高閣的玩具,被突然間打開了。故司馬衷脫口而出說了句“多普勒效應”。


    “可是,終究是迴不去了。”


    一抹笑容浮現在司馬衷的臉上,司馬衷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皇後羊獻容身懷六甲,肚子鼓鼓的像在懷裏塞了一個大西瓜,按日子來講也這幾日當產。有江山、有美人,朝廷也一片向好的氣象,司馬衷何苦去懷念那不堪的前世呢?


    但陶侃那份手稿,就像一根刺兒,不時戳一下司馬衷的心。司馬衷數次想把這份手稿束之高閣,或者揉成一團丟進廢紙簍,但不知為什麽大半年過去了,這手稿還是靜靜地躺在禦案之上。


    令司馬衷奇怪的是,陶侃自從把這手稿連同坐騎“狸虎”交給自己後,好像把這些事情統統忘記了一樣,開始兢兢業業地做好他的尚書郎工作。


    有數次,在陶侃匯報工作時,司馬衷想問一問這手稿的事情,見陶侃一副純臣一心為國的模樣,又想到儒家“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教誨,每次都生生忍住了。


    這幾日,成漢國主李雄和趙漢左賢王劉曜的神跡讓司馬衷感覺到了一些壓力。


    成漢國主李雄的宮殿,竟然來了一隻鳳凰。而左賢王劉曜的五色神劍,據說最近又多了一種顏色。


    如果說是範長生、於扶羅等人,司馬衷還不會如此在意。但李雄、劉曜兩人,都是年齡比司馬衷更小的年輕人。


    更何況,在鄴城正是所謂的“人皇”劉曜一劍之威,把司馬衷逼入漳河水。這件事,對司馬衷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陰影。


    司馬衷不太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聞,但最近幾個月來,自己氣海中的那團氣並未明顯增加。


    修煉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司馬衷還真沒有不積極進取的本錢和底氣。


    大前夜、前夜和昨夜,司馬衷一連三夜做了同一個夢,夢到了自己去了漢光武帝陵。尤其是在昨天夜裏,漢光武帝劉秀竟然發怒了,說明天是最後的機會……


    司馬衷醒來,覺得雖然是南柯一夢,但連續三夜如此,也未免怪異了些!


    要知道,司馬衷的住所,那可是皇宮,整個大晉凡間最有威儀的地方,平常邪祟之物根本無法靠近。


    因有此故,司馬衷才不顧今天是中元節之夜,騎了“狸虎”就出了帝京。也虧得是“狸虎”,出了皇宮直接騰空而起,從雲端徑直落到了洛陽城外。


    司馬衷也算是半個修士,對於“狸虎”的神奇倒也見怪不怪,隻想到漢光武帝陵看個究竟。


    司馬衷騎著“狸虎”穿過一片茂密的高粱地後,眼前豁然開朗,竟然是一片低矮的胡豆地。


    今年雨水足好,風調雨順,再過一半月,就到了秋收時節。夜晚的風帶來田野裏莊稼的清新氣息,司馬衷有些陶醉。


    信馬走在鄉間土路上,司馬衷又不免想起了一年前的北狩鄴城。那也是一個夜晚,司馬衷清晰地記得那夜肆虐的狂風。


    胡亂的思緒被“狸虎”一聲“蕭蕭蕭”的鳴叫給打斷了,司馬衷抬頭一看,隻見周圍一切都隱藏在乳白色霧氣裏。


    “怎麽會有霧呢?”司馬衷心中有些奇怪。


    月色雖然朦朧,但現在司馬衷的目力是遠超常人,雖然距離漢光武帝陵還有數裏之遙,司馬衷還是能夠看到它的輪廓。


    “你可終於來了,光武帝正欲離開了!”


    一個聲音突然在司馬衷身邊響起。


    司馬衷雖然藝高人膽大,可還是被下了一跳,下意識地喝道:


    “誰?是誰來到我身邊?”


    “我乃大漢光武帝劉秀光武帝麾下賈覆賈君文。”那人答道。


    聲音雖近在咫尺,但司馬衷卻看不到人影。司馬衷就向那聲音靠去,無人,隻聞到一股清冽的暗香。


    “陛下請隨我來!”那人說道。


    司馬衷這下看清楚了些,原來是一位峨冠博帶,身形消瘦之人。那人一身寬大的緋色長袍,有些不合身體。


    那人說完後,也不等司馬衷答話,就徑直向前走去。司馬衷雙腿一夾“狸虎”快速跟上。


    沒成想,“狸虎”如此神速,竟然和那名叫賈覆的人旗鼓相當,雖二者未拉開距離,但“狸虎”也未能縮小一步。


    司馬衷起了爭勝之心,雙腿不禁又夾了一下“狸虎” 。“狸虎”會意,“蕭蕭蕭”一陣馬鳴,然後狂奔起來。


    “狸虎”一發威,絕對不能以病貓度之。


    司馬衷和那賈覆的距離迅速縮小,眼看就要追上,並駕齊驅。但剛行百尺距離,隻聽得賈覆喊道:“神道已至,請陛下下馬!”


    司馬衷一抬頭,隻見兩個高大的漢白玉華表柱後,一獅一象並排而立,拱衛著華表和神道。


    司馬衷正欲下馬,“狸虎”卻好像受到了極大地驚嚇一般,後腿蹬地,前腿高高躍起,司馬衷一個沒注意就從“狸虎”背上滑落下來。


    “蕭蕭蕭——”


    “狸虎”一聲馬鳴,竟然撂下司馬衷逃走了。


    司馬衷不禁搖頭苦歎,正欲自我解嘲,隻聽遠處傳來了一句急促的女聲:


    “晉朝皇帝來了嗎?皇上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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