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嵇侍中已經走了!”


    小黃門輕輕一句話,如同炸雷一般,擊潰了司馬衷的心靈。


    “怎麽迴事?他啥時候走的?”


    司馬衷急忙問道,顧不得這是在朝堂之上。


    “皇上,昨天晚上,嵇侍中請辭!您是答應了的呀!”


    尚書左仆射王衍說道,語氣裏充滿了疑惑不解。


    “什麽?嵇侍中請辭,朕答應了?”


    司馬衷腦袋有些不夠用了!


    左手拇指外側的傷口隱隱作痛,讓司馬衷清醒了些。望著那包紮好了的傷口,司馬衷似是想到了什麽。


    迴到偏殿,司馬衷悶悶不樂。他始終不明白,昨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他都清楚地記得。


    張方、司馬穎、嵇紹,降龍木、大鐵錘、龍淵劍,一幕幕在眼前閃現。


    “皇上,這是秦州的奏折!”小黃門喊道。


    司馬衷閉著眼睛仰麵躺坐在椅子上,他揮揮手,示意小黃門把東西放到禦案上,然後退下。


    過了一會兒,司馬衷緩緩睜開眼睛,卻發現那小黃門還兀自跪在堂下,並未離開。


    司馬衷有些不悅,沉聲喝道:“你剛剛沒聽到嗎?退下吧!”


    “是,皇上!”


    小黃門唯唯諾諾答道,無奈退下,欲言又止。


    “怎麽?還有什麽事嗎?”


    司馬衷隨口問道。


    “迴皇上,送奏章之人,據說是秦州刺史的兒子皇甫昌。”


    “皇甫昌?”


    司馬衷嘀咕道。


    這個皇甫家族他有模糊的印象。司馬衷正悶悶不樂,於是向小黃門吩咐道:


    “詔皇甫昌覲見吧!”


    趁皇甫昌還未到,司馬衷就翻看秦州送來的奏章。奏章的內容是向朝廷求援的。


    奏章是現任秦州刺史皇甫重所寫,在奏章中,皇甫重把秦州目前的危急狀況和事情的因由訴說一遍。自己如何忠於朝廷,河間王司馬顒如何派人圍困秦州天水郡(天水為秦州治所)都詳細說了一遍。最後的重點是希望朝廷求援,讓司馬顒退兵。


    司馬衷看完,無奈地長歎一聲。什麽叫鞭長莫及?秦州就是呀!


    目前,秦州被河間王司馬顒的部下圍困。不僅如此,司馬顒還聯合了金城郡(蘭州)太守遊楷、隴西郡太守韓稚。


    秦州的位置很重要,北西臨涼州,西麵是吐蕃,南麵益州,東麵是雍州,東北並州,正北是鮮卑。


    這下,被司馬顒聯合遊楷、韓稚圍了個水泄不通。自己有心去救,但是有心無力啊!


    並且,棘手的是司馬顒恐怕與自己已經撕破臉了,就算下旨,他明麵上不說,暗地裏也會找個理由抗旨。


    遊楷的金城郡,連接著西涼與內地,而韓稚不僅僅是隴西太守,他還兼任東羌校尉,一個處理不好,羌族那邊再出了變故就得不償失了!


    還有,益州的叛亂還未平息,並州左國城劉淵已經獨立割據了。據說與鮮卑、林胡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勾搭!


    皇甫重這個忠於朝廷的勢力,對自己很重要,但金城、隴西也很重要啊!


    司馬衷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窩囊!他多想這些明麵上尚且忠於朝廷的勢力,能夠放下成見、放下刀兵,團結起來呀!


    忠於自己的勢力,在野心家的挑撥下相互爭鬥,最終消耗殆盡。這是一種悲哀!而自己又無力去製止,這更是一種悲哀!


    “皇甫昌覲見!”


    當值小黃門的聲音喚迴了司馬衷紛繁的思緒。司馬衷抬頭望去,隻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趨步小跑進來,跪拜施禮道:


    “臣皇甫昌恭請聖安!”


    “朕安!起來說話!”司馬衷答道。


    “臣皇甫昌有罪之身,不敢!”皇甫昌仍跪地不起。


    “你有何罪?”司馬衷問道。


    “臣之罪大矣!詳述有三,臣父皇甫重身為秦州刺史,而不能平秦州之亂,任由金城太守遊楷、隴西郡太守韓稚攻城,這是其一;臣叔父皇甫商忝為左將軍、河東太守,持詔求援,以求保衛京都洛陽安危,事不能成,這是其二。罪臣皇甫昌,在秦州生死存亡之際,不能與父親一起相守天水城,而逃出來苟活,這是其三。此三罪,臣萬不敢起身!”


    皇甫昌說完,以頭搶地,額頭快要滲出血來。


    “快快請起!朕赦你無罪!”


    司馬衷臉“騰”一下就紅了!這皇甫昌是在請罪嗎?我怎麽聽起來像打臉啊!


    皇甫昌年輕氣盛,加之這幾年來一直在秦州被圍困,生命旦不保夕,故說起話來就沒有那麽多的顧忌!


    皇甫昌這一席話說完,當值小黃門的汗刷地一下就下來了,心道:


    “壞了壞了!我真不該貪這年輕人的錢財想方設法把他帶進來!”


    司馬衷到底是理虧在先,也沒多想其他,隻是命皇甫昌起來說話。


    在小黃門“吭吭哢哢”的警示下,皇甫昌也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過了,於是就訕訕起身。


    “皇甫昌,你們父子均是忠臣!朕心裏清楚著呢!你先在洛陽呆著,朕這就傳旨、發兵解救秦州!朕絕不會讓忠臣們寒心的!”


    司馬衷說道,語氣大義凜然,可心裏卻沒多少底!


    皇甫昌見皇帝已經發話,目的已經達到,又開始擔心起自己父親的安危,哪裏肯在洛陽多呆一刻,於是急忙告辭出宮,騎上馬向秦州方向奔去。


    司馬衷搖頭苦笑,但也沒閑著,立刻下詔,命令河間王司馬顒、金城太守遊楷、隴西太守韓稚立刻罷兵。


    聖旨到了長安,河間王司馬顒接到聖旨,馬上迴複,這皇甫重身為朝廷重臣,竟然裏通外國,令人心痛,雖臣與那皇甫重相厚,但國法豈能容私情?臣不得不忍痛為國家除去此賊。


    司馬顒扣押了另外兩道聖旨,隻說道皇上對秦州極為重視!然後對秦州的圍攻更加急迫和猛烈了!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說。


    且說司馬衷發了聖旨,更加悶悶不樂。


    皇帝說話,一言九鼎。這靠的是什麽?靠的是信譽!是毋庸置喙的執行力!


    皇甫昌聽了司馬衷的話就放心地離去了,說到底,那是對皇帝的無條件的信任!


    可是,這次,司馬衷開出了一張空頭支票!司馬衷讓皇甫昌這位天真的年輕人失望了!


    作為一個皇帝,信用沒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可是,朕還能夠怎麽辦呢?”


    司馬衷坐在禦案後,不禁搖搖頭,嘴裏湧起一絲苦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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