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郡主跟王爺,也是不願和談的,對嗎?”


    “這是當然。”莊懷英點頭,“祁陽王府跟蠻國對峙多年,眼看山河日沉,早有收複之心,隻是...實在有心無力而已。”


    齊國已然百年守勢,反攻收複談何容易。


    但是這個想法,卻一直存在於很多人內心深處。


    北境軍民尤甚。


    “那就請郡主放寬心,如果陛下足夠聖明,不出意外的話,帝都很快就會傳消息來了。”


    “若虛...”


    “老師?”李淩轉頭看向常宜修。


    常宜修本想發怒,但見李淩精神萎靡,又有些心疼,苦笑道:“這裏沒有外人,倒是無所謂,但今後一定記住,說話要有分寸,你這話若是傳出去,頃刻間就會要了你的命。”


    評論皇帝,這種事放在哪兒都是死罪,夷三族,誅九族都不過分。


    李淩微微一愣,隨後展顏一笑,微微頷首道:“老師放心,我記住了。”


    “明日我還要去見見王甫等人,便先休息去了,至於旁的事,郡主須得親自盯緊了。”


    莊懷英點頭嗯了一聲。


    見李淩離開,莊懷英看向常宜修,“老太傅這個學生...真是出人意料啊。”


    常宜修歎道:“這些日子的確是辛苦他了,老夫精力不濟,陵王又...陛下說是讓他協助,但這些事都是他在做,可老夫居然還是沒能保下他的前程,實在是...”


    李淩做的事情的確多,但高燁也沒有閑著,調派官員治理河道,傾瀉洪水,收攏百姓,這些事情李淩沒法做,隻能讓高燁來。


    隻是這些事情早有章程,高燁隻需要照本宣科就行,沒什麽難度而已。


    莊懷英道:“敬夜司也沒什麽不好的,若有大才,未必須得朝堂高位,將來亦可如雙公一般輔佐帝王,比之位極人臣也不遑多讓。”


    “可是...罷了,那就承郡主吉言了。”


    莊懷英問道:“隻是不知道剛剛李淩說的帝都會傳來消息,不知是什麽消息?”


    常宜修將事情跟莊懷英說了一遍,莊懷英聽著也是連連點頭。


    “正是如此,陵州洪水濤濤,但北漠也好不到哪裏去...這麽說,蠻人之所以圍而不攻,真的隻是虛有其表?”


    常宜修點頭,“既然郡主這麽說,那多半就是了,陵州耗不起,但蠻人更加耗不起,如果陛下聽從李淩的意見,那就要看究竟是誰能耗得過誰了。”


    齊國武力雖然不及蠻國,但是這物產,那就要豐富太多了。


    陵州是受災了沒錯,但亳州嘉州這些地方又沒事,真要比拚國力,齊國不惜代價全力支撐,蠻國還真耗不過齊國。


    隻是齊國朝廷現在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就是齊帝想,滿朝文武也不會答應的。


    比拚國力,朝廷勢必會壓榨士族,士族不願意,他們並不想打仗,這才是齊國屢次讓步與蠻人和談的根本原因,武力威懾隻是其次。


    其中盤根錯節的原因就太多太多了,不過得窺一斑亦或可知全豹,顧慮得失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


    次日,登雲樓。


    李淩來得很早。


    “李大人。”


    王嘯對著李淩微微躬身。


    “王公子來這麽早?”


    李淩有些意外,今天王嘯雖然不是主賓,但王甫是,王嘯卻單獨一人先來了。


    “大人忘了,登雲樓,也是王家的產業...”


    李淩笑了笑,“這我當然記得,唐安酒樓,當以王家之醉仙登雲為最,隻是時事如此,這段日子,酒樓應該也沒什麽生意吧?”


    “大人不就是登雲樓最大的一筆生意嗎?”王嘯抬了抬手,兩人一並落座。


    李淩笑了笑,“所以,王公子提前來見我,是有何事?”


    王嘯看了一眼站在李淩身後,麵無表情的沈驚鴻,道:“我記得跟李大人說起過,我是個生意人,不做虧本的買賣,卻也不想占別人的便宜。”


    “哦?”李淩微微挑眉,“王公子似乎話中有話。”


    王嘯微微點頭,“書院的事實乃無可奈何,大人肯饒我一命,饒王家一命,王嘯銘感五內。”


    李淩擺手,“我說了,此事揭過,隻要你不提,我也不會再提,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借口來為難你。”


    “不。”王嘯搖頭,“我的意思是,有些把柄,李大人還是可以稍微利用一下的。”


    “嗯?”李淩一愣,露出驚訝疑惑之色,“王公子這話,我卻是有些不理解了。”


    王嘯微微笑道:“其實,這也是一筆交易。”


    李淩正色道:“願聞其詳。”


    王嘯道:“大人想必也知道,王家背後其實還是有人的,就糧食之事,我已然插不上手了,但我爹卻還是能做一部分的主,畢竟我們身後的人不能親自出麵,事情還得是我們來做。


    李大人完全可以用殘奴為借口,逼迫王家就範...”


    “王嘯你...”李淩聞言驚愕無比。


    王嘯笑道:“怎麽大人看起來很驚訝?”


    李淩沉默下來,他在思考王嘯這麽做的目的。


    但是想了半天,李淩也想不明白,這樣做,到底對王家,對王嘯有什麽好處?


    “王公子出人意料,我當然該驚訝。”


    王嘯輕笑道:“我說了,這是一筆交易,就當,是我對殘奴跟李公子的補償,這個人情,就算是了了,如何?”


    李淩之所以沒有用沈驚鴻的事情威脅王嘯,那是因為沈驚鴻不願意,但是現在王嘯卻上趕著讓他威脅。


    隻要李淩跟王甫提起此事,王甫為保王家,必定會向李淩妥協,到時候就賑災一事,王甫也會在他最大限度能力範圍之內幫助李淩。


    “當然可以。”


    李淩點頭。


    說實話,他也曾經無數次想過要用沈驚鴻來迫使王家妥協,但隻靠沈驚鴻,最多也就讓王家家破人亡而已,王家背後的人才是這些糧食的主人,若是李淩揭開了王家這塊遮羞布,將這些人逼上台麵,牽一發動全身,且不說李淩會得罪多少人,到時候撕破了臉皮,李淩又能拿得出多少銀子來買糧呢?


    可若是王甫就此事給了李淩方便,那李淩的顧忌就要少很多了。


    而王嘯想表達的也正是這個意思。


    “如果事情順利,此事,便算是陵王欠王家一個人人情。”


    王嘯笑著點頭,“所以我才說,我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這個時候,李淩似乎也完全明白了王嘯的目的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


    王家背後有勢力,但王嘯也很願意跟高燁討一個人情,同時還能跟李淩沈驚鴻完成和解...


    想到這裏,李淩再一次正視王嘯。


    不愧是年紀輕輕便掌管了王家的偌大家業,計較得失,的確超出常人許多。


    兩人達成約定,王嘯便先行離開了。


    很快,一行近二十人一並來到登雲樓,這些都是唐安城與陵州城的各大糧商,為首者自然是王甫。


    “王老爺的登雲樓果然不差,若是換了平日,定然門庭若市...”


    眾人簇擁著王甫,歡聲說笑,時而拍打一下王甫的馬屁。


    “都是小兒王嘯的手筆,老夫常駐嘉州,哪裏有這本事?”


    王甫倒很是受用,不斷的拱手說著過獎之類的話。


    “王公子自然少年英才,深諳商道...”


    王嘯不知何時也混入了人群,麵對眾人恭維,也是連連頷首。


    李淩站在窗邊,微笑的看著眾人。


    好半天,眾人才發現李淩,笑聲也瞬間止住了。


    “看起來諸位的心情好像很不錯啊。”


    “參見大人。”眾人一齊頷首見禮。


    李淩淡淡道:“酒宴已經備好,都上來吧。”


    說罷,李淩淡漠轉身。


    “事情似乎有了很大的迴旋餘地,看來陵王能省下好些銀子了。”


    沈驚鴻也不由得點頭讚同。


    待眾人上樓,見李淩端坐主位,更是噤若寒蟬,紛紛不敢上前。


    李淩見狀微微一笑,“怎麽,你們怕什麽?”


    雖然過了三年安生日子,但敬夜司畢竟兇名在外,眾人自然心生畏懼。


    “坐。”


    李淩微微抬手,讓眾人落座。


    王甫打頭,率先坐到了李淩身邊,而眾人見狀,也是紛紛找位置坐下。


    “說起來,這登雲樓名傳唐安,也多虧了當初大人一首詩詞稱讚,老夫真是謝過了。”王甫對著李淩拱了拱手,試圖打開話匣。


    李淩笑了笑,“王老爺客氣了,不過錦上添花而已。”


    說完,場麵一下就寂靜下來。


    雖然早就猜到了今日李淩宴請眾人的目的,但是真正麵對李淩的時候,卻是誰也不敢率先開口。


    李淩見狀悠悠一笑,似乎很滿意敬夜司的威懾力。


    “陵王殿下的公告,諸位可曾看過了?”


    “當然看過了。”王甫應聲,眾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那不知諸位可還滿意?”


    “這...”


    眾人一滯,不敢答話。


    王甫拱手道:“大人話藏珠璣,我等聽不明白。”


    李淩挑眉笑道:“三百文一鬥的糧食,諸位也還真敢賣啊。”


    眾人聞言一驚,心頭一跳。


    李淩這話,明顯有些不善啊。


    “既然是陵王殿下親自定的價,我等自當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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