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參見太子殿下。”


    一處湖心亭台,高燁恭敬的躬身一拜。


    “哦?”高宣似乎有些意外,“孤那貪玩偏性,向來不拘禮節的四弟,何時變得如此恭順了?倒是讓孤有些意外啊。”


    高燁抬頭勉強一笑,“太子哥哥...”


    高宣抬手虛扶,“坐下說話。”


    “謝太子哥哥。”


    高燁有些局促的坐在高宣對麵,眼神飄忽,不敢與高宣對視。


    高宣笑道:“看來在陵州待的這三年,倒也好好的磨了磨你的性子。”


    “都是父皇用心良苦。”高燁連忙答道。


    “那就說說吧。”高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


    “說什麽?”高燁神情一僵。


    “楊家是怎麽迴事?香料又是怎麽迴事?”


    高宣將茶一飲而盡,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意茶水的質量。


    高燁臉色一苦,“太子哥哥都知道了啊?”


    “蕭別離參與其中,孤如何能不知道?”


    “也是。”高燁無奈,叫苦道:“太子哥哥你不知道,陵州之地太苦了,我這也是沒辦法啊...”


    “沒辦法?”高宣冷笑,“身為帝國親王,居然私販香料,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為宗親,再重一等,憑此,孤將你拿了下獄都行,你還跟孤說什麽沒辦法?”


    高燁臉色一白,“臣弟...知道錯了。”


    事實擺在眼前,高燁也沒有多狡辯,倒是很幹脆的認了錯。


    高宣見狀,冷著的臉卻又變得有些無奈起來,“你說說你,香料的確是暴利,但你要這麽多錢來幹什麽?”


    高燁聞言當時就急了,“太子哥哥在帝都享福,就不管我了?三哥跟六弟的封地都在亳州嘉州膏腴之地,偏我發放陵州苦寒,父皇就是偏心...”


    “放肆!”高宣厲聲一喝,“這話是你能說的嗎?”


    高宣縮了縮頭,“臣弟知錯。”


    高宣搖頭輕歎,“陵州的確是苦了點,但你是皇子,是陵王,難道還能差了吃穿用度?”


    “吃穿用度自然不缺,但總要消遣吧?”高燁攤手道:“我雖是陵王,但陵州又不歸我管事,偏偏鍾甫又處處跟我作對,我若不上下打點,如何自保?這打點,可是要錢的,親王那點俸祿可遠遠不夠。”


    “歪理。”高宣瞪眼。


    “是,臣弟知錯。”高燁微微躬身,不過有些有氣無力,更多的是無奈。


    高宣看得也有些頭疼,隻能擺了擺手。


    高燁見狀一喜,連忙給高宣倒茶。


    高宣沒有喝,而是眼神一肅,沉聲問道:“香料的事...孤也不追究了,父皇也不會知道的,不過清風山的事,你該如何給孤一個交代?”


    “清風山...清風山什麽事?”高燁臉頰抽動,試圖做垂死掙紮。


    謝憐君說沒留下痕跡,那就是沒證據,高宣自然不會直接承認,這個罪過,有些大了。


    高宣冷眼看著他,“這個時候,你還要欺瞞孤?”


    “臣弟不敢,但太子哥哥總要說明究竟是什麽事吧?”


    高宣哼道:“清風山殘存二百餘人,被人屠殺了幹淨,你覺得孤若要查,會沒有蛛絲馬跡嗎?”


    “太子哥哥說的話,臣弟實在不明白。”高燁搖頭。


    “跪下!”高宣怒喝。


    “太子哥哥?”高燁一愣。


    “孤說,跪下。”


    高燁不敢違逆,跪在高宣麵前。


    高宣怒火難消,“那可是兩百多條人命啊,其中還有大半的婦孺,你何時變得如此殘暴了?”


    下山虎手下加上女人孩子有快五百人的樣子,不過戰力被官兵打沒了大半,留下來的還真有不少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不然也不會被謝憐君派去的幾十人輕易解決了。


    高宣說得痛心疾首,一時怒火攻心,腦袋一沉,整個人幾近昏厥。


    “太子哥哥...”高燁見狀大驚,連忙將高宣扶住。


    “滾開!”高宣甩開高燁的手,“孤沒有你這樣的弟弟,做錯事,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高宣癱坐迴去,以手撐著腦袋。


    “蕭別離將這個消息告訴孤的時候,孤如何都不願意相信,但李淩說得不錯,除了你,還有誰會對他們趕盡殺絕?”高宣瞪了一眼高燁,“隻是為了不走漏消息便痛下殺手,四弟,你變了,變得孤都不認識了。”


    高燁低下頭,“太子哥哥錯了,臣弟沒有變,這種事,臣弟如何做得出來?但是...”


    “但是什麽?”


    高燁道:“臣弟雖然沒有授意手下去做,但此事的確與臣弟脫不了幹係,臣弟不敢欺瞞太子哥哥。”


    “嗯?”高宣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你的手下自作主張?”


    “是。”高燁點頭。


    “這人是誰?孤要誅他九族!”


    高燁連忙叩首,伏身一拜,“還請太子哥哥開恩。”


    “你幹嘛?”高宣有些不解,一腳將高燁踢翻在地,厲聲喝道:“混賬東西,這麽多條人命,你還敢讓孤開恩?”


    高宣此時心裏還是不相信高燁的這套說辭的,隻當是高燁為了脫罪,找手下人頂罪而已。


    雖然心裏有些失望,但是高宣還是不得不做出相信的樣子。


    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帝國皇子,若是傳出去,實在有損皇家顏麵,帝國威信。


    但見高燁還要求情,高宣便有些生氣了。


    我都默認你找人頂罪了,怎麽,連個頂罪的人我都不能殺了?


    你是不是真想死啊?


    高燁爬起身子,“此人於臣弟相交莫逆,還請太子哥哥饒他一命...”


    “相交莫逆?”高宣哼道:“孤還不了解你,你什麽時候跟誰有這樣的交情了?”


    高燁咬了咬牙,答道:“太子哥哥知道謝憐君嗎?”


    “謝憐君?”高宣一愣,“謝煊的兒子?”


    “是。”高燁點頭,“謝師是父皇為臣弟找的老師,在帝都之時,臣弟便與謝憐君要好,他於我亦兄亦友,及謝師亡故,憐君兄妹被老太傅安置在此,我也派人暗中暗中幫襯,否則...”


    “否則,謝憐君也不會這麽無法無天,對嗎?”高宣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請太子哥哥開恩,饒過他這一次吧。”高燁伏身再拜。


    若是謝憐君的話,高宣倒也相信有可能是他自作主張了。


    “此事,當真不是你的意思?”高宣還有些懷疑。


    高燁道:“臣弟也是知道此事,這才匆匆趕來唐安確認,太子哥哥試想,若是臣弟授意,臣弟來唐安城幹什麽?”


    高宣微微點頭,如果真是高燁的意思,他的確沒必要這個時候來唐安城。


    “這個謝憐君如此殘暴,即便是孤敬重謝煊,卻也不得不...”


    殺了這麽多人,高宣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太子哥哥...”高燁連忙上前拉著高宣的衣角,“太子哥哥不顧及臣弟,也該想想老太傅吧?”


    “老太傅...”高宣聞言沉默下來。


    高燁道:“老太傅一直對憐君兄妹視如己出,當做自己的親孫兒,若是知道了此事,老太傅未必堅持得住,況且,不過就是一群強盜而已...”


    “混賬!”高宣聞言,又忍不住給了高燁一腳。


    但是發泄過後,高宣也沉默了下來。


    高燁看出了高宣是在糾結思考,更是不敢打擾。


    良久,高宣才開口道:“老太傅德高望重,為帝國操勞一生,好容易告老還鄉,膝下無兒無女更是無後,隻有謝氏兄妹侍奉聊表安慰,孤...”


    “罷了。”高宣搖了搖頭,“看在老太傅的麵子上,孤就容他這一次,迴去告訴他,千萬別讓老太傅心寒,否則,孤一定不會放過他。”


    高燁連忙答應,“臣弟知道了,謝太子哥哥開恩。”


    “唉...”高宣長歎一聲,“死難者蕭別離已經派人安葬,你自去尋些僧道,做場法事超度亡靈吧,孤也隻能對不起他們了。”


    “此事臣弟已經派人去辦了,太子哥哥且安心。”


    這件事說來,真的也怪不到高燁頭上來。


    但既然是他的人做的,這個罪過,也隻能他受著。


    這場法事不僅是超度亡靈的,更是給他一個心理安慰,隻是這樣的安慰究竟有多少作用,那就很難說了。


    而對於高宣來說,唯一安慰的一點是,高燁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並未變得殘暴不仁,也算是聊以慰藉吧。


    不過有謝憐君這樣的人在身邊,高宣實在是有些不放心了。


    “清風山的事情,李淩又是怎麽知道的?”


    見高宣消了氣,高燁這才問出心中疑惑。


    “自從他們離開清風山,應該就沒有再關注過了才對。”


    高宣隻道:“下山虎沒死。”


    “啊...”高燁張了張嘴,“那怎麽辦?”


    他問的是如何處理下山虎。


    “你想怎麽辦?”高宣眼神閃爍的看著他。


    高燁嘴唇蠕動,半晌沒有說話。


    高宣還算滿意高燁的反應,隻道:“隻能瞞著他了。”


    是啊,隻能瞞著。


    總不能把下山虎也滅口了吧?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以高宣的性子,實在做不出來這種事,尤其是錯在自己的情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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