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濃眉一皺,目光如炬地射向聲音來處。


    她怎麽來了?


    「你來做什麽?!」桃花一見到她,新仇舊恨全數勾將上來,嬌小身子猛地跳了起來,尖聲罵道:「你這賤人憑什麽踏進我的桃花室?是誰放你進來的?」


    「賤妾是送茶來的。」談珠玉雙手捧著托盤,將那兩杯飄著淡淡異香的冰紋雪胎杯放在花幾上。「這是家私的好茶,想請爺和桃花姊姊賞臉品茗。」


    商岐鳳臉色深沉,目光微慍地盯著她,難掩一絲煩躁與不悅。「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她身子一顫。


    「聽見沒有?」桃花登時自覺有主子發話仗勢,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猛打落水狗。「從沒見過像你這麽不要臉的女人,主子都厭了你了,還厚著臉皮子自己上門找罵挨!怎麽,你就那麽淫蕩那麽賤?沒霸攔住男人就會死嗎?」


    「妾身明白了。」談珠玉凝視著他,黯然一笑,「以後我會乖乖待在自己屋裏,等爺召喚的。」


    他眸光灼灼地看著她。


    「還在我這兒賣弄什麽風情?真是不要臉的賤人!下三濫的東西!」見商岐鳳果真沒有憐惜之意,桃花越發膽大,索性抄起那杯茶便朝談珠玉臉上潑去。


    她被猶燙的茶湯潑了滿頭滿臉,痛得一縮,雪白如玉的臉龐瞬間泛紅了起來。


    商岐鳳神情有一絲震動。


    「什麽玩意兒!」桃花還當著她的麵摔碎了那隻茶杯,指著她的鼻頭大罵,「這迴就給你個小小教訓,好叫你以後眼皮子擦亮一點,往後要敢再來我桃花室挑釁,姑奶奶就撕爛了你這狐媚子!」


    談珠玉不作聲,隻是半跪地拾起她上的碎片,即使教碎片割破了手指頭也未喊痛。


    待收拾妥當,她欠個身,無語離去。


    纖弱的背影依然美麗、倔強,卻又那麽寂寥……


    「什麽東西!她還真以為我們這些女人都死光了嗎?輪得到她來向主子獻殷勤?」桃花終於得以一泄當日言語受辱之恨,忘形地叨叨痛罵不絕,潑辣叫囂的模樣盡入商岐鳳眼底。


    他臉色越來越難看。


    簡直是個令人倒盡胃口的潑婦。


    他攫起那杯茶,霍然起身,大步離去。


    本來還罵得痛快的桃花呆住了,嬌美臉蛋頓時浮起了滿滿的倉皇與不安。


    而在另一頭的薔薇軒裏——


    談珠玉打濕手絹,敷了敷猶覺微熱刺痛的小臉,眼眶濕濕,神情落寞。


    明明知道此去必定遭遇到羞辱,明明就是經過了算計的,可為何她還是這麽不爭氣地為自己感到悲哀?


    她沒有察覺到門口佇立的高大身影,隻是將手絹浸於清水裏,然後再一次擰幹,緊貼著發燙的頰畔。


    「茶冷了怎麽喝?」


    談珠玉猛然抬頭,那一抹不及掩飾的失落傷感猶在臉上。


    「爺?」她怔怔地望著他。


    商岐鳳將那杯茶還給她,神情深沉得看不出半點陰晴喜怒。「我不喝冷茶。」


    「噢。」她還有點傻傻的。


    「明天重新沏一杯熱的來。什麽樣家私的好茶,總得喝過方辨好壞。」他淡淡道。


    她點下頭,「是,妾身知道了。」


    兩三句話完,他就又走了。


    可是她的心已又瞬間活絡溫暖了起來。


    商府議事德鳳堂內,商岐鳳正與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商賈友人談及煙淩渡總兵不肯放行貨物一事。


    中年商賈是商岐鳳多年的相與故交,深知商府勢力之廣,聞言微詫。


    「鳳爺隻消向那老匹夫的頂頭上司施些壓力,誰敢不買你的麵子?又何愁此事不解?」


    「人說拚死吃河豚,他不知怎地偏與鳳徽號杠上了。」商岐鳳冷冷地道,「要拔除這個小小阻礙確實易如反掌,然則若天下商人得知一個小小總兵也敢不買鳳徽號的帳,還需要商某動用特權方能成事,話傳出去,商某顏麵何存?」


    中年商賈歎了一口氣,「這話正是,正所謂‘拚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遇見這等冥頑不靈之人,確是令人棘手頭疼啊!」


    「可厭的是一日日拖延,鳳徽號須賠償相與的銀兩尚且不算什麽,對於商譽的影響卻是無可計量。」他臉色陰沉微慍。


    此事雖小,然疥癬之疾也最是惱人。


    「動之以情、誘之以利也無用?」


    「百計盡施也無動於衷,」他一聲悶哼,「據聞昨日還仗劍要脅欲自刎,商某生平從未見過如此蠻橫鐵齒之人!」


    中年商賈大搖其頭,簡直不敢置信。


    就在此時,門外突然出現一抹絕豔麗色。


    「噫。」中年商賈瞥見紅裳雪膚、眉目如畫的談珠玉,登時眼前一亮。「鳳爺,這位是?」


    談珠玉奉茶而來,在接觸到商岐鳳因受打擾而有些不悅的眼神時,不由自主低下頭,小聲道:「既有貴客在,妾稍後再來。」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那兩盅茶上,略遲疑,隨即頷首,「去吧。」


    「且慢!」中年商賈難掩驚豔之色,爽朗地對他大笑道:「鳳爺,這位俏人兒想必就是你近日新納的小妾了?」


    商岐鳳眉心略蹙,還是勉強招了招手,「玉兒,來見過聞東家。」


    「珠玉向聞東家請安。」她欠身為禮。


    「來,玉娘子請坐、請坐。」聞東家笑道:「鳳爺,你真是好豔福,小妾一房比一房更嬌俏動人,真是羨煞我們這些老家夥了。」


    「聞東家過獎。」他不動聲色地望了她一眼。


    「咦?」聞東家鼻子嗅了嗅,臉上喜色乍露。「這茶是上好的龍井吧?不,好似又比龍井多了些甜香清溢的花香味兒……」


    談珠玉淺淺一笑,恭敬奉上。


    商岐鳳接過杯子,不動聲色地呷了一口。


    色若胭脂,瑰麗無雙,入口甜香清妙,舌底迴甘無窮。


    「好茶!真是好茶!」聞東家忍不住一飲而盡,咂舌讚歎不已。


    「這茶的確極番。」商歧鳳濃眉微挑,有一絲詫異。


    「這是妾身平時自用的私房茶。」她乘聲道,「幼時曾聽一名製茶先生說過的祖傳秘方,以日曬的玫瑰花瓣和桂花蕊、梔子等等,適量與新茶一齊煎焙,取花的豔,蕊的香,茶的清——不知還合爺和聞東家的脾胃否?」


    「此茶妙極!」聞東家突然一拍大腿,興奮至極,「難得的是色豔而清香,花味兒甜而不膩,撲鼻沁香繚繞久久不去,端的是神品!若玉娘子同意的話,在下願以三千兩銀子買下這帖製茶秘方——」


    談珠玉但笑不語。


    「聞東家忘了今日純為閑談,不提買賣嗎?」商岐鳳輕咳一聲提醒。


    「呃,是、是……」聞東家還是一臉見獵心喜,心癢難忍,「可是玉娘子這祖傳茶方——」


    商岐鳳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但不知怎地,談珠玉就是能感覺到他不高興了。


    她忙轉移話題,盈盈開口:「方才妾身在門外,不意中聽見爺和聞東家談起煙淩渡總兵刁難一事,妾身倒有一法,或可治那位總兵爺,不知爺和聞東家可願一聽?」


    商岐鳳眸底閃過一抹異光,「說下去。」


    聞東家也驚訝地張大了嘴,滿臉好奇萬分。「那種固執老匹夫簡直像糞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能怎麽對付?」


    「據說煙淩渡鐵總兵脾氣火爆,天王老子也不怕,就是極為畏內……」她晶亮如星的眸子含笑望向商岐鳳,慢條斯理地道:「故,事事皆以總兵夫人為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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