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知縣何思林緩步來到正廳,“參見大人。”


    “何縣尊不必多禮,坐。”


    “謝大人。”


    霍維華看向何思林,“何縣尊,你的治下可還太平?”


    “迴大人,應天府是我大明朝的南京,人傑地靈,百姓和善,雖有些許宵小之徒作亂,但也算不得什麽,因此下官的轄區,還算是太平。”


    “那不知何縣尊以為,何為太平?”


    “下官以為,百姓安居樂業,便是太平。”


    霍維華不置可否,“那出了人命,可還算是太平嗎?”


    何思林一聽霍維華這話,就知道準是衝著趙鵬舉的事來的,再瞞也瞞不下去了。


    “大人指的人命,可是孫瑩瑩的案子?”


    霍維華點點頭,“正是。”


    “大人,此案並非是下官不予受理,實在是沒有苦主啊。”


    “孫瑩瑩已死,她的父親不僅肯出麵告狀,甚至在收了忻城伯府的錢財後,還同意與忻城伯之子趙鵬舉和解,就她的舅舅楊玉一個人成上下躥跳。”


    “下官見死者家屬一沒訴苦,二沒告狀,就沒有受理楊玉成的狀子。”


    “就這麽簡單?”霍維華盯著何思林看,“你何縣尊就沒有收取忻城伯府的好處?”


    何思林立刻嚴肅起來,“大人,下官雖然官卑職小,但自幼讀的也是聖賢書,受的也是聖人教誨,怎麽會做出此等事來。”


    “還請大人收迴剛剛說的話。”


    霍維華饒有興趣的看著何思林,“何縣尊,何知縣,何大人!”


    “我向應天府的人了解過你的履曆,你是北京國子監的貢生出身,熬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江寧知縣的位置上,花了不少錢吧。”


    何思林冷哼一聲,“下官不知道大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下官這個江寧知縣,是下官自己本本分分、勤勤懇懇努力得來的。”


    霍維華哈哈一笑,“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聽說過本官的名聲,我與南京錦衣衛的許顯純許僉事還有幾分交情,你真的想讓我去找許僉事,讓他去查一查你何縣尊的底嗎!”


    何思林有點慌了,他也是官場老油條了,他心裏清楚,霍維華能這麽跟他說話,那就說明沒想真的治他的罪。


    他站起身來,撲通一聲跪倒了,“大人,下官的確是收了忻城伯府一千兩銀子,下官知錯了。”


    “可下官也有苦衷啊,下官也是迫於忻城伯府的權勢,不得不如此啊。”


    “此刻,下官是真的誠心悔悟,誠心認錯。”


    霍維華擺了擺手,“何縣尊,你收了忻城伯府一千兩銀子,這不是什麽過錯。你錯就錯在,這事,被人發現了。”


    “還請大人救救卑職。”


    “你先起來。”


    霍維華看著何思林,“明日,我會再審趙鵬舉,有些事情,恐怕還需要何縣尊作證。”


    “大人放心,卑職明白。”


    …………


    魏國公府。


    忻城伯趙之龍又拉著寧晉伯劉光溥去找魏國公,因為突然換了一個應天府尹,事先一點征兆都沒有,趙之龍懷疑有什麽事,所以來找魏國公徐弘基拿個主意。


    在等待的過程中,忻城伯趙之龍是來迴踱步,一會也不停。


    寧晉伯劉光溥被他轉的眼暈,忍不住說道:“忻城伯,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不要急。”


    “我能不急嗎。”趙之龍氣唿唿的坐了下來,“事先一點風都沒有,就這麽換了一個應天府尹,而且換的那個霍維華還是原來的閹黨,魏忠賢的狗腿子。”


    “你說,好端端的幹嘛要換這麽個人當應天府尹啊?這會不會就是衝著咱們來的?”


    “就算真的是衝著你來的,你又能怎麽樣啊?”魏國公徐弘基拄著拐杖走了過來。


    “魏國公。”忻城伯趙之龍和寧晉伯劉光溥趕忙站起身來。


    魏國公徐弘基揮了揮手,“坐坐坐。”


    “忻城伯,你來的目的,我心裏都清楚,你擔心的事,我心裏也明白。”


    “這個新任的應天府尹一來,老頭子我算是想明白了一些事。”


    “這天底下能動咱們的,能有誰呀?”


    趙之龍被徐弘基這麽一點,也明白了,但是他又心有不甘,“可陛下他為何要動咱們啊?”


    “咱們這些勳貴,那可是與國同戚,真要是有外敵打到南京城下,我們肯定是要以死殉國的。”


    “陛下他這麽做,這不是寒了我們這些勳貴的心嗎。”


    徐弘基看著忻城伯趙之龍,“老頭子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陛下他為什麽要動我們,我們的心裏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老牌的勳貴中,陛下他為什麽不動英國公?為何什麽不動黔國公?為什麽不動定遠侯、懷遠侯、西寧侯?為什麽不動宣城伯、彰武伯、平江伯?”


    “因為他們還有用,而我們,沒用了,我們的子孫,也是沒有一個堪用的。”


    “混吃等死、欺男霸女不說,甚至還有些人與士紳豪強勾搭到了一起,我若是坐在那個位置上,我也容不下咱們這些人。”


    “那,我們難道就這麽坐以待斃?”趙之龍問道。


    “那你還想怎麽樣啊?”徐弘基反問道。


    “南京京營原本有五萬人,征討安南、征討南洋,前前後後抽調了四萬人,隻剩下一萬人。可緊接著,就又從九邊抽調了三萬人補充到南京京營。”


    “還有新上任的南京守備勳貴平北伯孫應元,他這個爵位雖然是流爵,可他那個爵位卻是實打實用軍功換來的。”


    “咱們這些人裏,是誰的能力比孫應元強啊?還是誰手底下的兵比孫應元多啊?”


    忻城伯趙之龍低下了頭,不說話了。


    說完這些,徐弘基也是歎了一口氣,“現如今,要想度過這一道坎,隻有一個辦法了,把我們手裏的田地全都交上去。”


    忻城伯趙之龍很是不情願,“我們本來就不領兵,後來衛所一裁撤,我們連一點自留地都沒了。現在要是再把田地交上去,那我們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事到如今,你趙之龍怎麽還不明白,你兒子趙鵬舉犯的那些事,不算什麽。你侵吞的那些田地,也不算什麽。可你跟那些士紳勾勾搭搭,這才是犯了大忌!”


    邊說,徐弘基邊用用拐杖點地,咚咚直響。


    “把田地交上去,就是在向陛下表明態度。朝廷費了好大力氣清查田畝,肯定要在田畝上下功夫,把田地交上去,也算是間接的幫了陛下。”


    “唯有此,方可得一線生機。”


    趙之龍聽罷,咬著牙,“罷了,不就是些田地嗎,交就交了。”


    “可我兒子的事該怎麽辦啊?我可就這一個兒子呀。”


    徐弘基略做思考,“那個孫瑩瑩的爹不是在你忻城伯手裏嗎,這家夥貪財,你就多出點血。”


    “至於那個孫瑩瑩,還是和之前一樣,就讓令郎一口咬定了是一見鍾情,並把她娶進家門,配陰婚吧。”


    “自古以來就是民不舉官不究,隻要苦主一撤狀,你忻城伯再做出該有的姿態來,這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趙之龍還是有點不情願,“魏國公,這配陰婚本就是到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就當真沒有其他辦法了?”


    徐弘基掃量趙之龍一眼,“我看你忻城伯年歲還算可以,要是身體允許的話,那就再要一個吧。”


    趙之龍低頭看了看,很快又搖了搖頭,“配陰婚就配陰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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