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


    王承恩拿著一份辭恩表走進了乾清宮,他來到朱由檢近前,“皇爺,這是魏忠賢呈奏給您的辭恩表。”


    “辭恩表?”朱由檢有些疑惑。


    魏忠賢原本擔任南京鎮守太監,之前的開海也好,鹽政改革也好,清查田畝也好,他在南京沒少策應,彈壓宵小,做的都還不錯。


    隻是魏忠賢年事已高,身子骨也不太好了,便向朱由檢上疏請求迴直隸老家休養,朱由檢便直接讓他來京師將養身體。


    沒想到,魏忠賢到京師沒幾天,就上了這道辭恩表。


    朱由檢打開辭恩表一看,文采還不錯。


    臣聞雞三唱而曉,夜五更而新。豈無忠臣孝子,能圖報國之誠?蓋有奸雄亂賊,欲害謀臣之路。伏望聖明特賜抑製,以消禍患於未萌。非臣素誌,原欲辭封。念聖德如天,恩加九域;念臣身如草,恩賜一官。感恩深矣!伏念先皇帝宵衣旰食,勤求治理,正值太平之世,忽有元亨利貞之兇。聖母臨朝,臣敢不奉命!奈君臣大義,有所難言;父子至情,有所不忍。故遺詔垂鴻,叮嚀特至:憂危積心,勤勞夙夜勿謂女子有才可恃,勿謂弱女可欺。勿貪權勢,勿戀富貴。勉力宗族,敦睦親故。愛惜臣民,廣行仁政。語無厭責,事無留行。臣敢不勉力遵承!但念先帝之恩未報,不免涓埃之量;聖母之恩未報,不免犬馬之心。伏望聖明俯賜憐憫,容臣得辭休致,帶罪圖報。庶幾兩宮皇陵祭享之禮得修,而三年無改之誠得遂;一家骨肉之聚得全,而螻蟻苟且之生得遂。此臣之所以仰思先帝之遺意也!


    在曆史上,天啟七年,天啟皇帝突然駕崩,魏忠賢深感大難臨頭,便向當時的崇禎皇帝上了這道辭恩表,以求退路。


    可結果,我們大家都知道了。


    朱由檢沒想到,現如今都過了這麽多年了,魏忠賢將這道辭恩表還是上給了自己這個崇禎皇帝。


    “這魏忠賢最近可有什麽特殊情況?”


    王承恩躬身道:“皇爺,魏忠賢淨身入宮之前,曾有一個女兒,他這個女兒兩年前過世了。”


    “此外,還有一個外孫,上個月也因病過世了。”


    朱由檢放下魏忠賢的辭恩表,“老來喪子,人生之痛,莫過於此啊。”


    “魏忠賢今年得有七十歲了吧?”


    “迴皇爺,魏忠賢是隆慶二年的生人,確實年過古稀了。”


    朱由檢點點頭,“看來他是真的想退了。”


    “魏忠賢不是已經迴京師了嗎,派人去將他喚進乾清宮來。”


    “奴婢遵旨。”王承恩隨即安排人去喚魏忠賢。


    功夫不大,魏忠賢便來到了乾清宮。


    魏忠賢雙膝跪倒在地,“奴婢魏忠賢,參見陛下。”


    “不必多禮。”


    “謝陛下。”


    朱由檢仔細打量著魏忠賢,鬢角發白,身材佝僂,枯瘦,老態龍鍾,一副暮年之態。


    “搬把凳子來。”


    “是。”一個小太監應聲搬來一個小圓凳。


    朱由檢看向魏忠賢,用手一指小圓凳,“坐。”


    魏忠賢嚇了一跳,“奴婢不敢。”


    “你還是稱廠臣吧。”


    撲通一聲,魏忠賢又跪下了,“奴婢不敢。”


    朱由檢微微抬了抬手,“起來,起來。”


    “不必擔憂,這句話,不是在敲打你,而是你魏忠賢確實擔得起這個廠臣。”


    “皇兄臨終之前,特意囑咐朕,忠賢克謹,可計大事。待朕登基掌權之時,才算真正明白了皇兄當年的無奈。”


    “天啟七年,皇兄突然崩逝,朕臨危受命,繼承大統。你魏忠賢當時為了自保,沒少了向朕示好,也沒少故意賣破綻,甚至是故意昏招頻出,示弱於朕。”


    “一朝天子一朝臣,朕明白你的心思,這才在朝臣麵前保下了你。”


    魏忠賢情緒有些波動,因為他知道,皇帝願意和他說這麽多話,這就代表了皇帝不會為難他。


    “奴婢謝陛下隆恩。”


    朱由檢不為所動,神色平靜,“自古帝王無情,要謝還是謝你自己吧,是你自己值的朕保,朕才給你留了一條活路。”


    “你擔任南京鎮守太監期間,為威懾江南,策應朝廷,做的還算不錯,這也是你能夠活下去的原因。”


    “你上的這道辭恩表,朕看過了,文采不錯,就衝你這份文采,朕就準了你告老還鄉。”


    魏忠賢再次跪倒在地,“奴婢叩謝陛下隆恩。”


    朱由檢擺了擺手,“不要著急謝恩,朕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從天啟朝到崇禎朝,你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了,尤其是皇兄在位時,有太多的東林黨人折於你手。你若是就這麽告老還鄉,那些人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你一個七十老翁,就算是豢養一些家丁護院,怕也是無濟於事。”


    “你魏忠賢告老還鄉,這個可以,但是要頂著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名頭。”


    魏忠賢就算是再傻,也明白朱由檢的意思了,饒是他經曆了這麽多大風大浪,也難免有些動容。


    “你魏忠賢唯有頂著司禮監秉筆太監的名頭告老還鄉,有這一層身份在,那些人就不敢加害於你,你才能真的安享晚年。”


    “你老家肅寧縣有一處皇莊,你就以司禮監秉筆太監的身份,去打理那處皇莊,以後也無需進京。”


    “另外,你的侄子魏良卿,外甥傅應星,擔任肅寧縣的皇莊管事。”


    “都七十多歲的人了,也該享享福了。”


    邦!


    魏忠賢一個頭磕在地上,“奴婢,叩謝陛下天恩。”


    “下去吧。”


    “奴婢告退。”


    王承恩走到朱由檢近前,“皇爺,用不用派人盯著魏忠賢?”


    朱由檢搖搖頭,“不必如此。”


    “對了,西寧侯他們是不是明日就該離京了?”


    “迴皇爺,正是。”


    “傳旨,新安伯毛文龍隨西寧侯一同前往呂宋,就擔任督軍吧。”


    “是,奴婢即刻就派人去通知西寧侯與新安伯。”


    毛文龍來到京師後,朱由檢便封他為新安伯。


    原東江鎮轄區內,有一堡名為新安堡,便以此為名封毛文龍為新安伯。


    毛文龍天啟年間就是左都督了,又在崇禎年間幹了十多年的總兵,積功封爵,也算是夠格了。


    不過,毛文龍這個新安伯,是流爵,沒有世襲鐵券。這次讓毛文龍去呂宋,也是鍍鍍金。


    毛文龍手底下,能人一大堆,有的還是他的幹兒子,幹孫子,另外他還有親兒子,他這個爵位,百分百能傳下去。


    而且,毛文龍開辟東江鎮,對遼東的局勢而言,說是雪中送炭也不為過。


    反正現在還是流爵,至於能不能變成世爵,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朱由檢收迴思緒,看向殿外,“魏忠賢這一告老還鄉,南京鎮守太監的位置就空出來了,讓張彝憲去接任南京鎮守太監,杜勳跟著一塊南京,協助張彝憲。”


    王承恩有些許猶豫,朱由檢看出王承恩的異樣,問道:“怎麽了?”


    “皇爺,杜勳這個人品行不端,貪得無厭,讓他跟著張彝憲去南京,恐怕會誤事。”


    “正因為杜勳品行不端,貪得無厭,朕才讓他去的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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