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梓杉下葬的那天,天空陰沉沉的,沒有金色的陽光,不會刺眼,不會流淚。我背著上麵刻有四份休止符的吉他,揣著泛黃的遺書離開了留有我很多迴憶的院子。

    臨走前,我又一次站在已經沒了樹葉的梧桐樹下。在這裏,洛梓杉曾經帶給我許多值得保留的語言。我撫摸著冰涼的石凳,冰冷的的石桌和那棵幹枯的梧桐樹。

    耳邊好像又飄起洛梓杉那幹淨的聲音——

    他說:“安小紀,我們都是逆光下成長的孩子,光芒很刺眼,會流淚。但是,這是我們自己的路,所以,就算哭著也要走完。”

    他說:“安小紀,即使流淚也要迎著光,不要承認自己在哭泣,要告訴別人隻是陽光很刺眼而已。”

    他說:“安小紀,將來有一天我要帶著這棵梧桐浪跡天涯。因為這棵梧桐就是我的家。”

    洛梓杉,如今我就要離開我們的家,我將帶著你的吉他浪跡天涯。總想在這裏留點什麽,於是,從衣服口袋裏拿出那張泛黃的紙張,按照洛梓杉教過我的方法折了一隻紙飛機。我將它放在散發著瑩白色光芒的石桌上。

    一陣風拂過,輕輕吹起那紙飛機,飄向天際。

    我仰麵望向紙飛機,微笑著與它別離。

    洛梓杉,我走了。

    奶奶,我走了。

    逆光,我走了。

    5

    日願島的雪花越飄越大,我一個人背著吉他安靜地走在梨花街上。

    記憶裏好像曾經悄悄地許下過什麽願望,希望在日願島的飄雪時節,我能和逆光一起來到梨花街賞雪,唱歌。

    可是,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實現。

    無奈地在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然而,當我抬起頭看清前方站立的人時,我放緩了腳步。

    視線前方,莫顏淒涼地站在梨花街的道中央。她靜靜地朝我走來,眼睛通紅,臉色蒼白。他終於在漫天的雪花中走到我的麵前。

    我對她苦笑,她卻在於我對視良久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冰涼的雪地上。

    我手足無措其低頭看著她:“莫顏,你這是幹什麽?”

    莫顏沒有迴應。

    日願島的雪花輕輕地掉落到莫顏的頭發上,慢慢融化。她就這樣低著頭跪在我的麵前,咖啡色柔軟的頭發像抹了膠水一般緊緊地貼在她的麵頰兩邊,遮擋住了她精致的麵孔。

    我低著頭,靜靜地看著她。

    妖嬈的雪花漫天飛舞,仿佛是開出了無數朵潔白的蓮花,染白了整個日願島。曾經是誰說過日願島的冬天最美?曾經是誰說過日願島的雪花最聖潔?可是此刻,為什麽我隻感覺到寒冷到刺骨的傷痛?

    莫顏安靜地跪在日願島的梨花街上,毫不顧忌過路人驚異的眼光。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她的周圍繚繞,如梨花般純潔的雪花之中,她就像是一個不用言語便能將所有人融化掉的精靈。

    我彎下腰,將她的頭發往兩邊拉開,然後微笑。

    “莫顏,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崇拜你。所以,請你不要以這種卑微的姿態出現在我的麵前,好不好?”

    莫顏終於抬起頭,我驚訝地發現,她的臉上布滿了淚水。淚水在她的臉上胡亂地流淌,她的妝都花了,眼淚也變成了黑色。

    我輕笑出聲:“你果然是一隻不折不扣的花貓。”

    可是,她卻始終沒有說話,她始終跪在我的麵前,跪在漫天的飄雪之中。

    所以,我也哭了,眼淚順著眼角輕輕流下。

    “莫顏,我要走了,你不想說點什麽嗎?”我輕輕地詢問著。

    莫顏終於仰起頭,對我輕輕地說道:“小紀,對不起,請原諒我……原諒我……”

    我哭著微笑起來,我說:“莫顏,在逆光的故事裏,我們都沒有錯。”

    “是我太自私了……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好嗎?”

    莫顏始終沒有站起身,而我的時間到了。

    我說:“莫顏,我要走了。我原諒你。”

    那一天,我第一次走過莫顏,將她一個人留在身後。腦海中便閃過無數遍曾經站在他和洛梓杉身後的場景。那時的我,總是望著他們的背影,看著他們漸漸消失在流著淚的視線裏。那時的我,總是在想著,會不會有哪一天,我會從他們的影子中走出來,與他們並肩同行。可是,現在,想象變成了現實,我終於走出他們的影子,遠離了他們的視線。

    可,卻是與他們,背道而行。

    日願島的上空,依然漫天飄灑著雪花,一朵一朵,仿佛帶著梨花的清香。我走過曾經與耿琦楊一起坐過的馬路牙子,走過和莫顏一起喝過奶茶的奶茶店,走過我們曾經抱在一起痛哭過的大排檔。

    這裏的一切,都將成為我以後的迴憶。

    洛梓杉,我走了。我帶走了自己的心。

    也許誰也不會知道,在那顆流淚的心上早已經刻上了全休止符——

    洛梓杉,我要活到八十歲。我發誓,當我的生命走到盡頭,我就會停止愛你。身後是被卷起的日願島的雪花,我流下最後一滴淚。

    從此。我們。

    各安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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