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迴切到尉鷹這一邊,他正因為陽純的事情忐忑不安,獨自坐在書桌前迴想第三層的事情。


    因為他離開的時候太過倉促,以致於對事情發展的把握也沒了水準,至於陽純的死,完全是出乎意料。


    “為什麽啊?怎麽可能會是陽純呢?”


    尉鷹一點點猜過去,也大概想到了最差的情況,但是眼下胡亂猜測沒有任何意義,他現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提升自己對痛苦的理解。


    門被輕輕推開,一聲哀歎打破了房間內的寂靜,尉鷹迴頭看去,鈴女的臉上滿是悲傷與憐惜。


    “尉鷹先生啊......”


    “鈴女小姐,怎麽這個時候來找我了?”


    “又有一位朋友去世了,尉鷹......”


    “又是我的朋友?”


    “是我的朋友,渡火枯小姐。”


    隨著真相被一點點撥開,尉鷹對神刀最後的一點信任也支離破碎,估計下一次見麵的時候,可能就會是兩個人針鋒相對的開端。


    “那麽,他們去了第四層,是嗎?”


    “對,但是就現在看來,第四層的狀況並不是很樂觀,換句話說,他們不會花很長的時間,就能到達第五層的天地。”


    “真是糟糕透頂的消息啊......”


    “沒辦法,長廊內部出了亂子,那一部分我沒辦法處理,就隻有督促你這邊了。”


    鈴女越過尉鷹,主動拉起他的手將他帶到充斥著魔力的書前,迴頭和他確認彼此的意誌,輕聲道:


    “我現在需要加快培養你的進程,以便於我還能掌握長廊的局麵,不然這麽我這麽多年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真的有這麽緊急嗎?”


    “抓緊我的手!這次我和你一起去!”


    對於這位整治了長廊足足有百年之久的前輩來說,她熬死了長廊的好幾代人,長廊的狀況如何,以及各層的抵抗能力多強,她早已官止神行。


    但是,尉鷹作為來到長廊的新人,他對此並不了解,自然也不清楚為什麽鈴女會這麽著急,他就像一條河流上無槳的小船,隻能任憑外界的影響推動他前行。


    鈴女和尉鷹一同進入到書中的世界裏,他們出現在一棟別墅的二層。


    粉色與淺黃色是房間的主調,牆壁上綁著花式布帶,床邊的紗罩上也綁著糖果,所有的一切都精心打扮著。


    溫馨的房間內,黃發少女陽純,正坐在床邊抱著一個熊玩偶消磨時光,神情極度消沉,就算看到了尉鷹和鈴女突然出現也沒有恐懼,隻是平淡地問:


    “你們,是父親的朋友?還是母親的朋友?”


    “啊這......”


    不習慣撒謊的尉鷹自然對付不了這樣的小孩子,隻能由鈴女出麵了。


    隻見她輕輕托起鈴鐺到自己的手上,輕輕搖晃兩下,陽純身上的那副頹廢模樣就突然消散了,就好像被退魔了一樣。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鈴女,同時不忘摸摸自己的胸口,心中瑣碎的事都隨著那一聲鈴聲悄然消失了。


    “啊......你......你都做了什麽?”


    鈴女沒有多解釋什麽,輕輕背過手將房門反鎖,輕輕走到陽純身邊,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柔聲問道:


    “現在感覺怎麽樣?心情好些了嗎?”


    “好多了哇!”


    “嗯......尉鷹,你來和她聊聊吧,我在外麵幫你把關,沒人會來打擾你們。”


    鈴女擁著強大的氣場從尉鷹身邊經過,隻是氣勢都嚇得尉鷹不敢動彈,直到鈴女穿透房門離開之後,他才緩過來。


    此時,一男一女共處一室,緊密的房間也讓二人萌生出內心的燥熱,何況陽純的容貌在同齡少女裏,真的是比較突出的那種。


    淺黃的發色,發帶卡住前發,紮著雙馬尾,琥珀色的眼睛裏滿是對世界的喜愛與期待,平日裏,臉上總是綻放著青春少女獨有的微笑。


    上身是正規的學院校服,大小正合適,衣口中心還打著可愛的蝴蝶結,與她苗條的身材互成映襯,穿著蕾絲邊的短裙子,黑色的褲襪將軟糯的大腿都包裹起來,看起來鼓鼓的。


    她小心翼翼地摸到床邊,抱著玩偶似乎還是有些擔心,隻不過不斷晃動的小腳暴露了她那急切的內心。


    “那個......哥哥?你們到底是誰呢?”


    “臥槽......你等等啊,讓我緩緩!”


    尉鷹緊忙轉過身去,按捺著內心的躁動,他竭盡全力想要保持自己的理智,甚至右手攥拳不斷敲擊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對方還是未成年少女,這麽做是犯法的。


    “哥哥?”


    略帶羞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尉鷹隻覺得好像有一團火在他的腦腔裏燃燒,在不斷侵蝕他最後的理智,他多麽希望現在能出現一個人物,來幫他澆滅躁動的火苗。


    冥冥之中,一道聲音在他心中升起,他還沒來得及聽,一盆從天而降的水潑在他的臉上,那是鈴女小姐無言的抱怨。


    “傻瓜,我給你營造交流的環境,不是讓你在這發呆的,給我支棱起來啊!趕緊問問她到底遇到了什麽煩心事?”


    “啊~感謝鈴女小姐,救我於法律邊緣啊!”


    平複了焦躁的心情,尉鷹慢慢閉上眼睛,找到了徘徊在心中的高貴人品,隨後轉過身,衡量著心中的那杆秤,走到陽純麵前,半蹲下身體不再靠近。


    “陽純,哥哥是誰不重要,我們來到這裏是來幫你的,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煩心的事?”


    “啊......是啊。”


    陽純眉頭一皺,轉過身從床上拿過自己的手機,打開了屏幕,將學校內爆發的一場爭鬥事件展示給尉鷹看。


    “就是這個!困擾我好多天了!”


    “我看看......”


    在陽純所在的這個世界裏,並沒有異能之類的東西存在,她也隻是一個富裕家庭的孩子,成績在學校內處於中上等,過著幸福的生活。


    但是在這個學校裏其實一直存在著暗中鬥毆,或者說是霸淩事件,而最近所爆發的一場大型欺淩事件,已經嚴重到出警的地步了。


    學校對這件事所知甚少,擺在他們麵前的,隻有被欺淩之人已經離世的結果,隨之而來的便是長達半個月的警戒。


    由於欺淩事件的發生地點在廁所,屬於是監控之外的鏡頭,學校的搜查進度顯得特別緩慢,而且無論是參與或者未參與欺淩的人,都對這件事守口如瓶,令他們也頭疼不已。


    所以說,這件事並不是沒有頭緒,隻是沒有人願意說而已。


    尉鷹看完事態的情理分析後,突然發現後麵還有十幾頁的長篇大論,都是針對於如何處罰欺淩者進行的討論,因為被欺淩者兩天後的自殺行為,引起社會的各個階級都參與了討論。


    “所以啊,我最近真的好困擾啊。”


    看著尉鷹默默點頭,陽純從他手中接過手機,一臉愁苦地關掉屏幕,將手機扔到房間的一個角落裏,不想再去思考了。


    “校園內的欺淩現象已經存在很久了,早在我來到這個學校之前,就已經是很嚴重的一個問題了。”


    “沒人管嗎?”


    “不是說沒人管,而是管不過來,昨天有,今天有,明天也會有,根本就沒人願意管這個爛攤子。”


    “哎呀......還真是個麻煩事。”


    “對吧?所以哪怕是我,我也不願意管,但是這一次的校園欺淩對象,是我的一個朋友......”


    “啊?!”


    在陽純看來,雖然她知道可能有一天,欺淩的人們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到她的身邊,剝奪她的東西,但是直到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在心中所演示的堅強,是那樣的脆弱。


    案發的時候,陽純恰巧就在身邊,她看著自己的好朋友被粗暴地踹倒在地,在暴雨梨花的攻勢下癱軟下去。


    而陽純當時做了什麽?她不敢直視這樣殘忍的場景,在心靈的恐懼中淪陷,經過大腦短暫的宕機後,加速逃開了。


    落荒而逃之後,這件事情就像陰雲一樣糾纏著她,以至於到了現在,陽純也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問題,她又做了什麽。


    但是隻有真正見證過欺淩的人,才明白自己在麵對這樣的情景時,到底有多麽無力。


    陽純翻身下床,她走到學習桌前,拉開最上麵的抽屜,將裏麵厚厚的三層紙擺放到桌子上,紙張寫滿了字,記錄著案發的一切詳細內容。


    地點、時間、人物、起因、經過、結果、觀察者視角、以及案發當時的具體撰寫,記述得一清二楚。


    但是陽純始終明白,她還欠缺最後一個條件——勇氣。


    “雖然我知道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我一直在猶豫,我是否真的有能力,去承受住這一份壓力。”


    “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了解到了這件事,他們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卻一直在強調我要注重自己的前程,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尉鷹並不清楚陽純的感受,大概是他沒有過這樣的經曆,但是就算如此,他也能感受到陽純心中的不甘。


    “我周圍的人們都說,陽純啊~你可不能做傻事啊~你是家族的希望~有著光明的未來呢~嗬......我就不這麽認為。”


    “我曾經一直認為,隻要這種事情不發生在我身邊,那我就沒有必要去管,畢竟誰願意去管和自己無關的事呢?”


    “可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如果再沒有人去處理這件事,它還會就這樣發酵下去。”


    陽光穿過窗戶照進房間裏,房間裏脆弱的燈光顯得不再那麽重要,也許陽純有些任性,但是現在的選擇絕對真心。


    失去朋友的痛苦,不能就這樣被暴力堵住嘴巴,當公正受到了威脅,隻有正義能做出拯救,至於代價,是對正義的評價。


    尉鷹已經明白了陽純的死法,也知曉了為什麽到了這個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她什麽也做不到。


    感覺到身後一冷,尉鷹猛地迴頭看去,鈴女小姐的藍色幻影正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嗯哼?有我的幫助,你覺得你對她有了新的了解嗎?”


    “當然啊!畢竟在我們那個十二人的團隊裏,她從來沒講過這些!”


    “嗯~那她為什麽不願意講呢?”


    “我怎麽知道?”


    鈴女伸出左手,兩指並在一起點住尉鷹的眉心,冰涼的氣息順著他的皮膚鑽進骨髓,凍得他直打哆嗦。


    “呃啊啊......鈴女小姐,你這是......”


    “所以說啊,尉鷹,你隻是看到了陽純死亡的原因,並沒有了解到事情的本質,你想,如果陽純真的隻是因為欺淩而死,她的靈魂會到達絕望的地步嗎?”


    “難道不會嗎?”


    “哎呀~世界上因為霸淩而死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是算得上是因為絕望而死的人,這一個世界裏,也就隻有她一人而已。”


    “啊!?”


    “所以說啊,你還沒有看清事態的全貌,不過不必擔心,我來幫你把時間,稍微往後調動一些吧。”


    四周的環境在一聲鈴鐺的巨響之後停滯,藍色的幻影穿過牆壁迴歸到鈴女的本體中,她推開房門走了進來,憐憫地瞥了陽純一眼後,抬起左手,一掌打在尉鷹的肚子上。


    兩人的靈魂開始在書頁之中穿梭,尉鷹被迫抓住鈴女的手,在一片藍色的空間中,逆著深藍色的河流向前飛翔。


    這種在時間裏穿梭的感覺很奇怪,尉鷹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在收縮,但是又好像在膨脹,他甚至不能判斷自己到底是在前進還是後退了,風從後方吹來,頭發卻在向後飄揚,各類事物都在以互斥的狀態存在,他的腦袋幾乎要炸掉了。


    突然,鈴女轉過身,冰涼的雙手貼在他的臉上,將他那混亂的思緒拉了迴來。


    “喂!別亂想!放空你的大腦!在流動的時間裏你不能思考!不然你會精神癲狂的!”


    “關鍵是!我要怎樣才能做到不思考啊!”


    想要在流動的時間裏放棄思考是很困難的事情,受到時間的影響,你要嚐試抓住掌控意識的心流,做到絕對的心無旁騖,才能算得上是不思考。


    但是鈴女這才明白,尉鷹的經曆還不足以讓他的靈魂能經受住這樣的痛苦,或許這麽早就把他送到第六層的世界裏培養,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是她操之過急了。


    但是眼下,還是要考慮該如何保住這個“希望”。


    “那你就想關於我的事!我是世界之外的人!不屬於這段時空!快!”


    “有關鈴女小姐的事......”


    尉鷹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拚命感受臉上傳來的涼爽,順著這方麵開始想象鈴女的模樣,帶著歉意沉浸到自己的幻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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