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澳門,正值苦夏。


    路麵被曬出晃眼眩光,炙烈的紫外線觸探上肌膚,仿佛帶著利刃,曬得人麵頰生疼。比體溫更高的風於這座濱海城市上空席卷出巨大熱能,室外悶得幾乎無法喘氣。


    但顯然置身於此的遊人並不在意,各大酒店賭場中持續不斷釋放的低溫冷氣令他們甚至出客房時需要披上一件外衣。


    這顆位於珠三角下方的明珠,承載著整個中國的物欲橫流,炫彩繽紛,笙歌放縱。


    沒有比賭博更能實現快速得失的遊戲了,也沒有比澳門更能點燃國人心中猛獸的城市了,如果有,那也隻有拉斯維加斯。


    所能想象到的一切物欲,在此皆盡實現:比別處更舒適寬敞的套房,比別處更完善的娛樂設施,比別處更為細化的財富分級服務....一切一切,隻要賬戶上的現金能夠滿足的臆想,大約在此都能從腦海落化到實處。


    將婚禮場所定在此地,是沈遇與周瑾年一拍即合的決定,讓觀禮的賓客不虛此行,滿足各個年齡層的需求所好是為婚禮除見證二人結合之外的另一層考量。


    一幢幢外形富麗堂皇的嶄新酒店於路氹鱗次櫛比,自一五年後開始續寫這座城市的另一重輝煌:美高梅,永利皇宮,新濠天地,摩鉑斯.....皆坐落於此。每一座新建的酒店都各有其優勢與特色,這讓沈遇與周瑾年在定婚宴酒店時舉棋不定多日,不過二人最終一致傾心於建築風格走新未來主義的摩鉑斯。


    其建築風格所賦予的設計態度——對更美好未來的理想化的信念,與二人對婚姻的初衷與對未來的期待不謀而合。


    臨近婚禮還有兩日,這天下午秦熙靠坐在長椅上,替沈遇細細地將請柬一封封理好,夾進仿真橘芍藥,時不時瞥向正跟造型師最後調整婚紗腰腹維度的沈遇。


    “....我覺得腰這個位置可以再收緊一點。”


    “確實,您好像又瘦了一些,但....”


    “腰上的鑽不好調整是嗎?那算了,我裏麵穿一件打底的吧。”


    “嗯,是的,這個手工刺繡是改不了的,您對裙擺還有什麽疑義嗎?”


    “沒有了,幫我換下來吧。”


    造型師托著這條elie saab21的重工婚紗後擺,小心翼翼地隨著她進了更衣室。


    大約五分鍾後,沈遇換了一身休閑裝從裏麵出來,造型師掛好婚紗,從房裏退了出去。


    沈遇連打幾個哈欠,走到秦熙身邊坐下,半個肩膀倚上她的背:“你別弄請柬了,留給別人弄,你趕緊去跟貝秋還有林栗試衣服。”


    “我昨天跟解時晗試過了,今天就算了吧。”秦熙丟下請柬,拉住沈遇的胳膊:“我們下去玩兩把。”


    沈遇思索片刻,確實覺得近日來過於緊繃,答應道:“也行,放鬆一下去。”


    兩人一到賭場,老遠看見圍在百家樂桌上的李隨和周瑾年。走到他們身邊坐下,瞟了眼桌角屏幕上的莊閑走勢,沈遇隨口問:“贏了輸了?”


    “我贏了,李隨水下一點點。”周瑾年視線往屏幕的下三路看了兩秒,即刻從麵前高迭的籌碼中推出一列麵值的籌碼到莊位上,笑說:“他老跟我開對家。”


    李隨搓搓鼻子,同樣推了一摞到閑位上:“我還不信我打下三口贏不了。”


    秦熙奪過他的碼往莊位上擱:“你傻啊,這明明是要跳莊?什麽狗屁下三口啊,你不會看圖啊?”


    沈遇抬眸看了眼莊閑走勢圖,明顯這桌莊旺,遂跟著打趣道:“李隨你頭真鐵啊,閑跳到目前為止才百分之三十六,你還重注打閑,服了你了。”


    李隨氣不過地撇嘴:“行,你們會玩,你們玩,我看著好了吧。”


    桌麵上沒再有多餘動作,荷官手探向沈遇的六號位,無聲詢問她是否下注,沈遇擺手拒絕。隨後荷官背手在桌麵虛空打出半弧示意下注截止,從洗牌機中快速抽牌,閑家一張,莊家一張,反複一次,繼而將兩家各一對扣牌翻麵。


    閑家六點,莊家九點。


    天牌,閑家不補,莊贏。


    “看吧。”待荷官補上相應贏出的碼數,秦熙將兩摞籌碼收迴,推至他麵前,輕嗤道:“打的什麽東西,莊家nature,就你還玩啥?看我玩吧。”


    李隨哼了一聲,粗點了一下麵前籌碼後,把籌碼全數推到秦熙麵前:“你幫我打吧,我水下十五萬,水上贏了都是你的。”


    沈遇聞言,歪頭瞥他:“那你還待在這幹嘛?”


    李隨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我學習行了吧?打不贏麽,認真觀摩總可以吧。”


    沈遇笑著抿抿嘴,不再言語,拿出籌碼跟著周瑾年下注,重倉莊位。


    半小時後,玩完一手,桌麵重開,荷官洗牌。


    等了三分鍾,沈遇沒了玩下去的興致,懶散地伸了個懶腰,含胸往椅子裏一縮,想起今天還沒有去看過周遙遙,側身對周瑾年說:“不玩了吧,去看看孩子?”


    ”好。“周瑾年將自己與沈遇麵前的幾大摞籌碼推向荷官,示意她換成麵值更大的籌碼,方便帶走。


    李隨撐著腦袋,正百無聊賴,昏昏欲睡,聽見他們的對話,即刻來了精神:“你們速度怎麽好這麽快?幾個月內,孩子也有了,證麽也領了,現在就差個婚禮了,坐火箭啊?”


    沈遇脊背微僵,斜眼掃他,淡淡道:“你要是定下來了也快呀,對吧?到時候你決定結婚了,就讓秦熙立馬去做dy,很快的呀,複製我們的模式,馬上就一家三口了。”


    秦熙抬眼,冷哼一聲,玩笑道:“哎喲喂,我不要小孩,跟李隨生的肯定智商也不靈的,跳閑跳莊都看不出來,以後到賭場就是來做貢獻。”


    李隨氣笑了:“講來講去總要貶低我的咯?我是什麽啊,逗哏啊?”


    周瑾年起身拍他肩膀兩下,皮笑肉不笑地說:“你是眾矢之的。”


    上樓到了周遙遙房前摁下門鈴,月嫂來應的門,將二人迎進去,邊關門邊小聲說:“熠熠鬧了一下午剛睡下,小姐在看電視,今天精神不錯。”


    沈遇和周瑾年聞言頓住腳步,生怕吵醒孩子。看了眼表,此時正好五點半,二人對視一眼,悄聲讓月嫂招唿周遙遙出來,跟他倆一起下樓吃飯。


    坐在客廳的沙發裏等了約莫十分鍾,周遙遙化了個淡妝從臥室裏出來,她穿了一條水藍色吊帶過膝絲綢長裙,襯得她身材纖細,半點沒有生過孩子該有的豐腴。


    沈遇起身過去,挎住她的胳膊:“餓了沒有?去lounge隨便吃點?”


    周遙遙蹙眉搖頭:“去杜卡斯吧,江之源剛剛微信告訴我,文穆晨和他女朋友在lounge吃飯。”


    沈遇的笑容僵住,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當初決定是否要叫文穆晨來參加婚禮,周瑾年和沈遇就犯了難,討論過好幾次,後來麽,自然是請了他的,但他當真來了這點,二人不曾料到。


    周瑾年適時從後麵走上來打破沉默:“也行,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周遙遙麵色稍霽,握住沈遇的手問:“會不會要訂位子?”


    沈遇緩過神來,輕鬆道:“這半個酒店都快盤下來了,位子總該給我們勻一個吧,實在不行,商場裏逛一逛,等八點之後唄。”


    周瑾年淡笑瞄她倆一眼,悠悠道:“要不要叫上宋傑?”


    周遙遙側頭意味深長地瞪他幾秒,拉開門隨著沈遇閃身出去,不說要也不說不要,留他自己揣摩。


    周瑾年挑眉,唇角抿出幾分玩味,邁開步子跟在她們身後。


    晚上吃飯,倒也沒多等,餐廳直接給了位置,周瑾年叫了宋傑,但不知怎麽的,他有事沒來。


    三人坐下後,開了一瓶酒,就著最近的瑣事聊起來,臉色都略有疲憊。


    周遙遙拿起黃油刀刮了一抹黃油塗上餐前麵包,邊吃邊問:“後天的流程都敲定了麽?”


    “明天還要再去彩排一次。”提起婚禮,沈遇的眼皮子耷拉下去,連日來繁瑣的流程令她有些鬱結:“你真不給我當伴娘啊?”


    周遙遙垂眸:“我再想想吧,左右你不差我這一個伴娘對吧?”


    周瑾年掐著高腳杯底晃了晃,視線落向周遙遙:“怎麽不差你一個呢?你不當,就多出一個江一。”


    周遙遙勾起嘴角淡笑:“怎麽還有人非要趕著給別人當伴郎的?”


    沈遇抿了口酒:“江一你還不知道,就愛湊熱鬧。”


    周瑾年哼笑兩聲,下巴朝沈遇揚了揚,問:“你爸媽今晚到麽?”


    “對,八點到,薑霧銜派車去接了。他倆坐一個航班,遇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沈遇翻了個白眼,又說:“我爸還想著婚禮那天要牽我的手進場呢。”


    周遙遙偏頭看向沈遇:“你怎麽打算?”


    “我肯定不答應,我結婚,他想表現父女情深,還是拉倒吧。”


    周遙遙“嗯”了一聲,抬手摳了摳額角,想到什麽,又問:“他不牽你進去會不會有閑言碎語啊?”


    沈遇滿不在乎地搖頭:“閑言碎語就閑言碎語唄,反正我身上的閑言碎語也不少。”


    周遙遙怔了一下,心思轉動,啞了嗓子:“還是我對不起你,讓你平白無故多了這麽一個孩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未婚先孕結的婚。“


    沈遇沒料到她心思這麽重,三兩句話就能往孩子上想,忙拍她的手寬慰道:“哪有的事,別人怎麽想根本影響不了我,這你還不知道麽。”


    周瑾年手指輕叩桌麵,順著沈遇的話說:“別什麽包袱都往自己身上背,你現在把心情養好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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