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卓跟沈遇聊了沒幾句,周瑾年就從後麵走上來,拿著他寫的字,跟沉卓打了個招唿,對沈遇說:“走吧,我們去把它貼起來。”


    沈遇側身瞥了眼他手中的字,寫的是“財源廣進”,跟周客行一樣的草書,筆勢鋒利,縱橫恢弘,是幅好字。


    沈遇被他的字驚豔,忍不住說:“沒想到你還有這麽一手。”


    周瑾年眯眼笑了笑,不以為意:“你沒想到的還有很多,你寫的呢?”


    沉卓聽見,忙將沈遇的字拿起來,遞了過去:“哥,在這裏。”


    周瑾年的視線投向沉卓:“叫上周黎一起去?”


    沉卓迴頭望了一眼,桌邊早已沒了周黎的身影,人不知這一會兒去了何處,她蹙眉懊惱地歎了口氣,擺手道:“你們先去吧,我去找他。”


    周瑾年把手中的兩幅字交給沈遇拿著,虛摟住她的腰,將人半帶進懷中朝前走去:“走,跟我上樓。”


    上了二樓,在小客廳的門框邊站定,周瑾年吩咐傭人拿來雙麵膠,在紅紙的背麵貼邊粘上,遞給沈遇,讓她去右牆貼。而他拿起剩下一幅,繼續耐心貼好,走到左邊去貼。


    周瑾年貼完,指尖出力將紙浮起的邊角順著牆麵細細捋平,偏過頭卻看見沈遇還拿著紙踟躕原地,半晌沒動,走過去問:“怎麽了?還不貼?貼完要下去吃飯了。”


    沈遇攥著紅紙,眉頭緊擰,看了看周瑾年的字,又看了看自己的,實在覺得貼在一塊不搭,麵色遲疑地開口道:“要不還是...別貼我的了吧...我的字跟你的放在一起,好奇怪啊....”


    “隻貼一邊不是更奇怪?”周瑾年掰開她的手指,從她手中搶出那張被她攥出幾橫皺褶的紅紙,彎了唇角寬慰道:“我覺得蠻好看的呀,不過是吉祥話,內容比字重要,別想多了。”不待她反對,對著左邊那幅字的高度比了比,利索地將她寫的年年有餘貼了上去。


    沈遇向後退幾步,抱臂審視了一番兩幅字貼成一對的全景,還是忍不住嘖聲嘟囔:“真的難看,不倫不類。”


    周瑾年靠過來輕揉她耳垂兩下,玩笑道:“難看你也就看一次,慘的是我爺爺,要看到元宵節了。”


    沈遇剜他一眼,悄悄摸到他腰腹,擰了一把,聽見他清晰的抽氣聲,不禁莞爾:“那現在看來,慘的是你。”


    周瑾年望著她靈動的笑眼,一時恍了心神,手不自覺去撩她的下巴,垂頭湊上去,抿住她的唇。


    沈遇眼睛都沒來及閉上,他的舌頭就抵了進來,引誘她沉溺其中,漸漸忘了何時何地,主動環住他的脖子,半個人掛在他身上,與他嚴絲合縫地糾纏。


    不一會兒,忽然響起腳步聲,沈遇驀地一驚,著急想推開他,卻還是晚了一步,腳步聲戛然而止,下一刻即聽見沉卓的聲音傳來:“哎喲,下去下去。”


    周瑾年睜眼,抱住她又親了兩秒,才意猶未盡地放開。抬頭看向樓梯口立著的兩人,一副若無其事模樣:“你們才來啊。”


    周黎吊兒郎當地撐著樓梯幹笑,曖昧地衝兩人眨了眨眼,眼中興味頗濃:“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周瑾年沒搭理他,扭頭對沈遇介紹:“這是周黎。”


    沈遇臉還熱著,衝周黎尷尬地笑笑:“你好。”


    “小嫂嫂,你好呀。”周黎朝沈遇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唿,隨即走過來對周瑾年說:“爺爺叫你下去。”


    周瑾年應了一聲,轉身欲走,邁出幾步又不放心折迴來,對沈遇悄聲交代:“我先下去,一會兒就吃飯了,你的事我跟我爺爺一早說過了,該看的他也看了,別有負擔。”


    沈遇應了一聲,拍拍他背:“我沒事,你去吧。”


    周瑾年前腳一走,沉卓即上來挽住沈遇的胳膊,舉著她和周黎寫的字,讓沈遇幫著看看貼在哪兒比較好。


    周黎見了,則在一旁打趣說她的字貼在哪裏都不好看,沉卓笑罵他眼瞎不懂欣賞,兩人嬉笑怒罵,誰也不讓誰,很是熱鬧。


    沈遇望著兩人,忽然覺得生動異常,那些散落遺失在記憶中的年味,一時又拚湊起來,活現在眼前。


    ……


    不多時,樓下的傭人上來通知他們吃飯, 三人已然熟絡,不緊不慢聊著天下樓,到飯廳時,周瑾年已經和周遙遙一幹人等坐在桌上了。


    沈遇見桌上未有長輩,稍感輕鬆,可同時又有些奇怪。


    周黎活泛,瞧出沈遇的心思,適時說明,他們家的年夜飯,由於人數眾多,一直被分為兩桌,長輩一桌,小輩一桌,各在中西廚房旁擺著。末了又提上一句,因著周客行上一輩是寧波人,老人懷舊,很是念著從前的寧波口味,今年燒飯的廚師特意請來甬府的廚師燒浙菜。


    沈遇走到周瑾年身邊落座,果不其然看到桌上擺著意料之中的鮑翅肚參外,還擺著諸如嗆蟹,鹹菜黃魚湯,烤菜年糕,水塔糕之類的浙菜,不過除此之外,熟悉的本幫味道也不少,糟缽頭,八寶鴨,塔菜炒冬筍,蛋餃肉圓湯也一應在列。


    她剛一坐下,周遭目光瞬間全部投來,周良宇揚起下巴對周瑾年說:“帶人迴來,是不是該介紹一下?”


    不待周瑾年開口,尚在上高中的周希木即賊兮兮地接茬:“瑾年哥哥還是第一次見帶人迴來呢。”


    周期望附和:“對的呀,真的難得,趕緊給我們介紹一下呀。”


    周瑾年笑著橫他們一眼,指尖點了點沈遇那側桌子:“這是沈遇。”


    桌上氣氛熱鬧,幾杯酒下肚,笑聲一片,這年夜飯吃的倒也不見拘束。


    吃好飯,去長輩那桌敬酒,挨個領紅包。之後飯桌上人散成幾波,有人在客廳裏打德州,有人到後花園聊天。


    沈遇和周瑾年走到遊泳池邊的暖燈下,烤了一會兒,半晌無話。


    酒足飯飽,沈遇起了抽根煙消食的念頭,奈何摸索半天沒找到火機。她走到遠處問周黎要了盒火柴,叼住兩根煙擦燃,撚出一根,送到周瑾年嘴邊,然而他似是在出神,眼色飄忽,愣了數秒才咬過去。


    沈遇拉開椅子坐在泳池邊,望著暮色下雜糅上月色的螢螢樹影,吐出煙圈,搭腔問:“在想什麽?”


    周瑾年掐煙的手刮了刮鼻尖,沉吟半晌才答:“....就想起那兩年過年,你陪我迴溫哥華,年三十的時候讓你一個人在酒店裏等著,過了晚上十二點我才能跑出來找你....”


    他垂下眼,想起當年不成熟,一迴家就把她晾在酒店一整天,也就避著家裏人跑到廁所偷摸發數條微信聯係。她說一個人待著沒關係,他也就信了。爾後分開,輾轉幾年從林栗口得知沈遇那兩年都找人打電話熬時間,盼著他能早點迴酒店。並非真的沒關係,隻不過礙於他跟家人團聚,不好催促,一個人待在酒店裏多是傷心哽咽。


    他知道後歉疚難受,心上鈍鈍發疼,如今真的彌補從前,把她帶迴家了,那份感覺卻仍舊存在。


    提起昔年往事,沈遇認真想了想,忽然覺得那個自己恍若前生,當時的感受與經曆如今都快忘幹淨了,她撣了下煙灰,滿不在乎地笑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周瑾年手肘撐膝,咬了咬唇,啞聲說:“以前你跟我在一起,除了吃醋,很多事我以為你是真心大,不在乎。”


    沈遇一口口抽著煙,把他的話放在心裏細細掂量,直至煙上火星燃到指邊,才丟進煙灰缸熄滅:“那時候年紀小,容易委屈,心大是裝心大,可現在經曆多了,心也就真撐大了,沒那麽多害怕的事,那麽多在意的點了。”


    說罷,起身走到他跟前,坐到他腿上,環抱住他:“過去都過去了,現在不是很好麽?”


    周瑾年摟住她的腰,將人往裏掂了掂,有些百感交集,嘴唇貼上她,說:“是很好,就覺得有點不真實。”


    沈遇笑著扭他一把:“痛不痛?真實點嗎?”


    “痛。”周瑾年皺眉輕唿。


    兩人纏鬧一會兒,周瑾年從懷裏摸出一封紅包塞進她手裏:“小遇,新年快樂。”


    沈遇一愣,下意識掐了下厚度:“你怎麽也給我包啊?還這麽厚,三萬?四萬?”


    “三萬。”周瑾年失笑:“那兩年的加今年,一共三萬。”


    沈遇覺得全身被他的話熨得很暖,心口熱燙,歪頭瞥他:“美金?”


    “人民幣。”周瑾年揉揉她的頭發:“就圖個好意頭,財迷。”


    ……


    年初五這天,sales中午發來微信,說沈遇心心念念的beige sable mini kelly到了,讓她趕緊去店裏提包。


    過年期間的愛馬仕之家人潮攢動,仿佛裏麵賣的商品不要錢一般,門口保安還拉起了排隊線,分批次放人進入。sales早先知會過程阮,到了電話她來門口迎,沈遇下車後即撥過去,不一會兒就在門口看見sales身影,於是他倆越過熙攘人群,跟著sales入了店。


    坐下後,sales捧來尚未拆封的橙色方盒,塑料紙完好無缺地包覆在盒麵,一看就是未有被他人撫摸賞玩過的嶄新模樣。程阮撕開塑封,杏色的光滑鱷魚皮搭配金扣在保護紙內閃動著誘人色澤,她愛不釋手地將小巧的包放在鼻尖深嗅,醇厚的皮質香氣讓她笑得眼瞳都露不出來。


    周瑾年陪沈遇提完包,迴程路上忽然說家裏有事,要迴去一趟。


    沈遇沒有多問,沉浸在beige sable 帶來的巨大喜悅中,心不在焉地應下,拎著碩大的橙色袋子腳下生風地上了樓。


    到家不過二十分鍾,沈遇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她的戰利品,秦熙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沈遇小心翼翼地將包擱迴盒子內,接起電話:“喂?”


    “晚上一起吃飯。”


    沈遇的視線黏在包上,目不轉睛:“好啊,去哪?”


    “mramp;mrs bund,七點。”


    “行。”


    “打扮得隆重一點,今晚....”秦熙頓了下,好像思索著一個適當措辭:“....來的人很多。”


    沈遇心思不在電話上,沒有察覺出她語氣中的怪異,說了聲“好”,幹脆地掛斷了電話。


    不過為了搭配新到手的mini kelly,沈遇出門前還真就認真的裝扮了一番,挑了一件max mara駝色過膝長擺係帶羊絨大衣,內搭一條純黑金扣balmain西裝裙。


    當李隨在電梯口看見她時,悄悄鬆了一口氣,感歎秦熙的提醒萬幸沒有落空,她沒隨便穿套休閑裝現身於這種重要場合。


    “你也來了?”沈遇看見站在身前的李隨,對他上下打量一番,覺得他穿得似乎有些過於正式,疑惑道:“還穿成這樣?”


    “過年我不能穿得正式點?”李隨訕笑,尷尬地抽了抽嘴角:“進去吧,秦熙她們在露台那裏了。”


    沈遇不疑有他,徑直朝前走去。一進餐廳,四顧周遭,她隱隱覺得奇怪,過年期間的餐廳不該這般冷清才是,大廳裏居然沒有客人。


    走到露台,瞧見圍坐在桌邊的一幹人時,她頓時明白了七八分,在座全是熟悉麵孔,貝秋,江一,薑霧銜,解時晗.....唯獨不見周瑾年。


    這莫不是來真的。


    她手心漸漸發汗,不知此刻是激動還是慌亂,亦或還微有些羞赧,千百種情緒匯聚心頭,令腳步頓在地板上,遲遲邁不開。


    秦熙從旁邊走過來,將她推到正中位置坐下:“來了就快坐。”


    屁股剛沾上凳子,薑霧銜即出聲:“看對岸。”


    沈遇抬頭望去,露台正對的大廈上亮起光幕,滾動出from ny to sh——10 years的豎排字符。緊接著數百架無人機飛升於江麵空中,拚湊成她側臉的圖像。


    她被釘在當下,嘴唇顫動,眼熱不知所措,仿佛周遭一切歡聲隱沒,隻餘天幕中變幻圖像。她一瞬不瞬地盯著無人機展現的內容,從他倆名字的首字母到認識至今的天數,再到最後一句直白了當的——“would you marry me?”


    “你願意嗎?”她聽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聲調輕緩而飽含珍重。


    她木然迴頭,甚至忘了起身。


    而他正站在身後,手中拿著戒指,眼光繾綣溫柔。


    “起來。”貝秋忍不住提醒。


    她這才迴神,有些踉蹌地起身,站到他跟前。


    周瑾年緩緩跪下,將她的左手托起,抬眼凝望她,唿吸哽咽地開口:“我想這個問題我這輩子隻會問你,也隻想問一次,你願意嫁給我嗎?”


    沈遇抿著嘴角,盯他數秒,鄭重頷首:“願意。”


    周瑾年牽起她的中指,準備將戒指套上去,卻指尖哆嗦,一陣兵荒馬亂,套了好幾下才套準。


    沈遇低頭看他,他的眼眶通紅,笑中帶淚,既脆弱又惶恐,哪有半點平時的樣子。


    周瑾年站起來,靠過來吻她,含著她的唇,小心問:“滿意嗎?”


    滿意嗎?


    怎麽可能不滿意,她想。


    從前以為兩人能修成正果是一個奢望,像一個幻夢,如今一切成真,才明白十年糾纏,終於相守,其中滋味何其艱難,何其不易。


    雖然初遇好似還在昨日,但此刻的心早已不同,多了珍惜,多了包容。


    若問彼時少年之心還存了什麽,許多都記不得了,或許就是眼前人吧,生活如奔潮,衝散太多念想,而人潮洶湧,身邊迎來送往。


    但幸得你我,是彼此歸舟,也是彼此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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