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膩歪著聊了會兒沈遇這六年來糟糕的各種經曆,沈遇頭一次袒露她離開白觀後的日子過得是多麽的渾渾噩噩,周瑾年聽著心裏不住泛著酸澀,但還是假裝無事地柔聲安慰她說人生高低波穀,任何人都會有沉澱期,如果非要把低穀看成報應,那就是真鑽進牛角尖裏,往後再也起不來了。沈遇被深深寬慰,壓在心口的重石說出來也覺得釋懷不少,沉重的包袱暫時卸下,抱著他又親了一通。


    就在二人即將擦槍走火之際,周瑾年的手機忽然煞風景地“嗡嗡”震動不停,兩人氣喘籲籲地分開一看,發現是李隨撥來的,周瑾年想著沈遇和李隨還慪著氣,於是瞥了眼她,詢問是否該接,沈遇擺擺手示意她無所謂。


    於是他接通電話,摁下免提。


    “在哪?”李隨傳來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有種氣血兩虧的虛弱感。


    “在家。”


    “出來吃個夜宵?”


    周瑾年偏頭再次看向沈遇,沈遇聽見夜宵忽然覺得這幾天消失的饑餓感一齊襲上胃部,真的有點餓了,於是點點頭。


    “去哪吃?”


    “洋房火鍋。”


    “行,我跟沈遇一起去。”


    “她也來?”李隨略微有些詫異,他以為自那天給沈遇臉色看之後,按照沈遇記仇的性子怕是近段時間不會想再見到他。


    沈遇聽了不樂意了,出聲道:“我不能來嗎?”


    “可以,怎麽不可以。”李隨忙不迭改口,差點咬到舌頭,心裏暗罵周瑾年現在完全一個妻管嚴,接電話居然開免提讓沈遇旁聽,同時卻又感到羨慕,這種境遇他想要也沒有:“求你來。”


    沈遇“切”了一聲:“幾點?”


    “半小時後吧。”


    兩人到洋房的時候李隨還沒到,於是按照慣例站在路邊抽煙。十一月的夜晚,b市的天氣已經如水般的涼,沈遇一件薄毛衣裹在身上不抗凍,一邊抽煙一邊抱著胸來迴踱步。


    周瑾年走上前摟住她的腰,將她圈在懷裏:”冷嗎?“


    沈遇皺著眉點頭:“有點冷。”


    周瑾年將手上抽了一半的煙扔在地上,又從她嘴邊把煙抽走,一並踩滅:“那我們先進去吧。”


    鍋底上來,菜都點好,李隨才姍姍來遲,一推門進來,身上的裝束就牢牢擢取了沈遇的目光。


    要沈遇評價,他今天的穿衣風格簡直一言難盡。頭上戴了頂dior牛仔漁夫帽,身上一件zegna x fear of god聯名黑色pull over,下搭lv? logo天藍色印花褲,腕戴一塊金迪。


    這套裝備但凡穿在二十出頭的小年輕身上必然挺有感覺,但穿在李隨身上,嘖嘖,怎麽看怎麽花裏胡哨,不倫不類。


    李隨人還沒坐下來,沈遇便忍不住笑著調侃起他:“你什麽時候開始走這種路線了?”


    周瑾年拿起服務員盛好的鬆茸湯,抿了一口,皮笑肉不笑地接話:“這還看不出來?他走這種路線不就是受刺激了麽?你不覺得穿得跟秦熙身邊老是跟著的陳言有點像?”


    李隨摘下帽子往身後沙發一丟,迴頭瞪周瑾年一眼,吩咐服務員去拿煙灰缸。


    服務員麵露難色,嚐試拒絕:“這位先生,我們包廂裏也不好抽煙的。”


    李隨顯然心情不好,懶得跟她囉嗦,嗓音一沉:“叫你們經理來。”


    服務員見他一副不容拒絕的模樣,隻好訕訕轉身去櫃子裏拿出煙灰缸,放在他手邊。


    李隨點起煙後,猛嘬一口,表情鬆弛下來,癱靠在椅背上說:“我剛去找過秦熙了。”


    沈遇和周瑾年交換一個並不意外的眼神後,將目光齊齊投向李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她說如果我願意跟陳榮榮在一起,她覺得挺好的,說她會祝福我。”


    沈遇拿起果盤裏的草莓咬了一口,哭笑不得地望他:“她這樣說你就信了?”


    李隨頹敗地掐了掐眉心,目光渙散地飄向冒著騰騰熱氣的鍋子,歎氣道:“我信不信能怎麽樣?反正她油鹽不進,刀槍不入,我做什麽她都不會有反應。”


    沈遇挑挑眉,心想李隨真是沉不住氣,其實就她看來,秦熙那天會出現在有陳榮榮的場合裏,就代表她真的著急了,但作為秦熙的閨蜜,沈遇是不會去多這句嘴的,總歸秦熙身邊是誰都無所謂,隻要她高興就好。雖然沈遇也更偏向於李隨,認為李隨畢竟知根知底,但這種事不是她一個旁人可以決定的。


    “我跟你說過的,你用陳榮榮去逼秦熙就範根本不可取。”周瑾年勾勾嘴角,拿著小調羹從料盒裏舀出小料,替沈遇將調料打好,放迴她麵前:“你總想用對你自己有用的方法去刺激秦熙,她心那麽大,你心這麽小,你說能有什麽用?”


    “我也覺得。”沈遇覺得周瑾年說的不夠透徹,補充道:“我要是秦熙的話,我看見陳榮榮我就知難而退了。”


    李隨強忍住朝他倆翻白眼的衝動,屏氣凝神調整直冒天靈蓋的煩躁,盡量平和地說:“那你們說說我該怎麽辦?”


    沈遇拿起筷子在周瑾年調好的料裏攪了攪,放進嘴裏嚐,覺得不錯:“要我說你幹脆就誠懇一點,走心,不要走偏門。”


    李隨扭頭問服務員要了瓶可樂,泄氣道:“走心要有用我會用這些法子?”


    周瑾年沒當迴事,半開玩笑半嘲諷地說:“要不你就答應秦熙開放婚姻的要求好了。”


    李隨恨恨地在桌底下踹了周瑾年一腳,轉頭看向沈遇,露出一抹壞笑:“你覺得開放婚姻怎麽樣?”


    沈遇隨口道:“還行啊,也不是不能忍受。”


    李隨咬唇:“要不你倆試試。”


    周瑾年聽見李隨使壞,也絲毫不生氣,拿起手邊的熱毛巾擦了擦手,淡定地說道:“她跟秦熙可不一樣。”


    “行了,少秀恩愛。”李隨煙抽得急,臉色越發焦慮,沉吟片刻,又說:“她和陳言還沒分開嗎?”


    沈遇被問得一愣,麵頰心虛地燙起來,支吾半晌:“嗯好像還在一起。”


    “這不是還沒到三個月呢嘛。”周瑾年夾起一塊服務員盛到碗中的鮑片,咀嚼兩下,開口替沈遇解圍,淡淡說道:“急什麽?”


    李隨五官擰起來,語氣凝重:“我這次總覺得心裏沒底,你看陳言被養在沈遇公司裏,一看就是要長期發展下去,我是覺得她要是一直換男人我無所謂,但真要跟別人定下來,我怕是要瘋。”


    李隨這一席話說得沈遇尷尬得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覺得坐在這個桌子上儼然像一個活靶子,李隨隨時有可能將原本對著陳言的憤怒朝自己身上轉移,複雜地撇撇嘴,無聲低頭吃菜,決定不去計較一個已經被現實打擊得體無完膚的男人。


    周瑾年倒是感同身受李隨的心思,其中個中滋味在沈遇和白觀在一起時他已然經曆,抬手拍拍李隨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她這麽多年來不都是玩玩就膩了,你等等看唄,要是真發展得長了,咱們拆了不就好了。”


    李隨歎了口氣,沒有說話,他心知拆掉一段秦熙還會有新的,他們這樣無休止的糾纏一天無法修得正果,他就一天活在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患得患失中。


    ……


    轉眼就到了周瑾年生日這天,雖然之前兩人互相嘲諷說夜店十幾年早該玩夠了,但最後還是定了舞池邊的三個連排卡,用實際行動為自己打臉。


    沈遇今天算是盛裝出席,一套裝扮花了不少心思,光臉上的妝容就是她折騰了兩個小時,找品牌合作的美妝師拿了友情價花了一萬化的。妝麵整體極其自然,妝感通透得好似裸妝,但高光打得尤其妙,人在亮處時看得出臉上光波流轉,但又不會顯得妝容過重,一到暗處,四周的燈光打來,即可看見整個輪廓仿佛鍍上了一層淺淺瀅熒的光暈,奪目而出彩。


    昨晚還特意去拆掉接的頭發,變迴原本的中長發,為的是搭配choker穿那條為她生日買的,結果沒穿上的dior抹胸紗質蓬蓬連衣長裙。


    周瑾年看到她這一通騷操作笑著調笑她,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她過生日,隆重成這個樣子。


    十一點的時候人陸陸續續到的差不多,來人一人一杯地敬酒給周瑾年,有沈遇認識的,諸如江一,薑霧銜,齊木,林栗這一號周瑾年的老朋友,也有不少沈遇陌生的麵孔,大多是周瑾年跟沈遇分開後交的朋友。沈遇陪著周瑾年站了一會兒,看見周遭對自己源源不斷投來欣賞的目光,她的虛榮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她慣常是要在主場裏出風頭的,今天自然不能例外,她可是花了十足的心思。


    然而高跟鞋久站終究硌腳,加之她笑得嘴角也快抽搐,於是堅持一會兒後,她迴到邊上挨著秦熙坐下。


    秦熙今天依舊沒叫陳言,她的身邊坐著李隨,兩人各自拿著酒杯靜默喝酒,似乎僵持著,半小時了也不發一言。沈遇沒心思去替李隨助攻,扭頭朝向氣氛熱烈的一對——解時晗和eddie。


    自從周瑾年將eddie介紹給解時晗以後,這兩人即刻搭上戀愛高速列車,不過相處半個月就展開了同居生活,雖然沈遇對解時晗這種行為略感擔憂,但秉承著有男人在解時晗身邊就好的這個初衷,她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評價。


    臨到十一點半時,沈遇喝得微醺,忽然聽見秦熙靠過來說了一句:“怎麽今天周遙遙還沒來?”


    沈遇這才發覺,周遙遙今天反常地沒有出現,要說她和周瑾年同一天生日,即便是有別的局,照例也會在周瑾年這邊露個麵,帶著這個疑惑,她起身走到一旁的周瑾年身邊,貼著耳朵問:“周遙遙怎麽沒來?”


    周瑾年微微一愣:“哦,她有事,今天不來。”


    沈遇“哦”了一聲,沒有放在心上,這時一旁的齊木見沈遇過來,拉著夏希晨上來要跟沈遇喝酒,盛情難卻,沈遇連喝了兩杯,黑桃a的酒勁素來對她而言過大,她感到頭漸漸發沉,就看著周瑾年身邊坐下,轉頭自然忘了周遙遙沒來的事。


    沒坐十分鍾,十二點便不知不覺迫近,客服推來等身高的翻糖蛋糕,身後跟著舉著燈牌和仙女棒的服務人員,沈遇定睛一看,發現dj台後的屏幕上“周瑾年生日快樂”七個字開始滾動播放。


    她黑人問號臉地瞅了周瑾年一眼,詫異他什麽時候喜歡這麽嘩眾取寵的過生日方式了,周瑾年攙著她站起來,環住她的腰說:“薑霧銜弄的,怪惡心的,但他要撩菜,需要排麵,誰讓今天不是他生日,不然他就把名字打上麵了,隨他吧,反正是小事。”


    沈遇一陣惡寒地側頭看向那個被半個卡小姑娘包圍的薑霧銜,嘖嘖兩聲,迴頭用肩膀拱周瑾年說:“快許願吧,要到十二點了。”


    周瑾年擁著她走到蛋糕邊,將她環在身前,沈遇感到周遭投射來的灼灼目光,一時有些害羞,扭捏地想要掙出來,卻聽見他在耳邊說:“我想你陪著我許願。”


    “好吧。”壽星為大,她拗不過,隻好悻悻垂下眼,抿著嘴角盡量不去在意。


    等到他許完願,吹滅蠟燭,身邊歡唿聲一片,沈遇忽然好奇地問:“你許了什麽願?”


    周瑾年將她的腦袋扳過來,桃花眼亮晶晶的凝視她,漆黑的眼眸中似有華彩閃爍:“希望我三十歲這年可以娶到你。”


    轟。


    沈遇覺得這一刻酒精衝腦,臉瞬間紅成一顆火球,似乎頃刻間就醉了,醉在他編織的柔情蜜意裏,心髒強製墜入某種不可名狀的澎湃感受中。


    “這”沈遇不知該說些什麽去繼續兩人的談話,此刻思維是遲鈍的。


    “你會讓我願望成真的吧。”


    會嗎?


    會的吧。


    她也是如此希望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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