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年評價了一下自己那天吵架時的行為與思維。


    但即使對自己得出一個這樣偏貶義的認知,他此刻卻笑得非常輕鬆。


    擰巴得像繩結一樣的煩惱終於解開,沉穩即刻從身體裏溜了號,沒了在這繼續待下去的心思,三三言兩語打發了還沒吃飽的齊木,結完賬步子飛快地去拿車。


    齊木望著眼前幾乎沒怎麽動過的一桌子菜和對麵已然空了的座位,拿著筷子嘟囔:“至於麽,晚一會人又不會跑了,神知無知。”


    如果周瑾年聽到了,估計會點頭說,真至於,他可從來沒有晾沈遇這麽久不去哄的記錄。


    去沈遇公司的路上李隨來了電話,告訴他拍賣在明天上午,屆時電話拍賣,已經把他的號碼發過去了,讓他到時候空出時間競價。還提起這次拍賣一共兩頂皇冠,都是chaumet的,圖片已經微信發給他了,讓他看了之後選擇一下。


    等紅燈時,周瑾年點開圖片看了一眼,心情也不知該說是高興或是悲哀,有股喜憂參半的味道。如果上周穀悅不去沈遇公司裏鬧,他們吃完飯沒有遇見百官你,他預計他們的關係進程是可以讓他下個月去看戒指的,用上這皇冠估計也就明年年頭或年中的事。


    從九月中到十月頭的大半個月,他嚐到了一些類似於九年前的熟悉感受,一種介於極溫馨與極輕鬆之間的愉悅感,它催生出由內而外的笑意,非他平日噙在嘴角那種世故圓滑的偽裝。


    期間他再三讓周也去探聽周客行的口風,以確定他是否對沈遇的要求就資產翻倍一個。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時候每天飄灑在空氣中的灰塵似乎都洋溢出了一種夢想成真的味道。


    但感情這東西吧,很玄妙。


    總會在行駛平坦的道路上設置肉眼難見的暗樁,前一刻還歡欣鼓舞蜜裏調油,下一秒立馬被意想不到的事件擊倒,直至懷疑人生。


    沈遇不會知道周瑾年心裏多麽的五味雜陳,她抱著陳言從costco買迴來的家庭分享裝四洲薯片,配著平時喝一口都感到罪惡的肥宅快樂水在電腦前自我放逐地大口咀嚼著。


    咀嚼使她快樂。


    雖然等會她要去廁所裏把吃進去的都摳出來。


    但這不失為一種消解壓力的有效方法。


    當她喝完第二瓶可樂,看完貝秋在現場發來的廣告片,電話響了。


    她接起電話,“什麽事?”


    前台舉著電話,視線好奇地逗留在麵前男人的臉上,斟酌著到底該叫他lp好,還是稱唿為“您男朋友”,很快嘴皮子替她下了結論:“…那個投資人來了,說要見您。”


    “…哦”沈遇嚼薯片的腮幫子一僵:“讓他來辦公室找我吧。”


    掛了電話,沈遇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看著一片狼藉的辦公桌,腦子裏混混沌沌。


    收拾?不收拾?他來幹嘛?謝時晗叫他來的?


    幾個問題擰成一團麻,還沒決定先想清楚哪一個,門被推開。


    是了,總共沒多大的地方,他走進來也就半分鍾不到。


    哪還有空讓她想那麽多。


    周瑾年邁進來的那刻,沈遇的麵部肌肉瞬間緊繃,連帶著眼神也武裝起來,積極投入地演繹出一副別靠近老子的模樣。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抱胸站在辦公桌前,配上這樣刻意的表情,儼然很滑稽。


    “你來幹嘛?”沈遇眼神也懶得給他一個,冷冰冰地甩出一個問題坐下。


    預料之中,是他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沈遇氣沒消就是這副老樣子。


    周瑾年帶上門落鎖,繞到辦公桌內側,雙腿斜靠著桌角,笑吟吟的:“還在生氣?”


    沈遇鼻尖冷哼一聲,不答,耷拉著臉又開了一瓶可樂,兀自往嘴裏灌,把他當空氣。


    周瑾年繼續,好像對話是有來有往的一般:“小遇午飯吃了什麽?”


    吃了你媽,傻杯,程阮心裏咬牙切齒地答。


    可能是可樂喝的太快,又或者是這幾天對他積蓄的恨意太強,可樂放迴桌麵的時候,她力道沒控製好,瓶子捏扁了一半,帶著氣泡的棕色液體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快速地在桌麵上聚成一灘,再朝四周蔓延,流到了他絨麵的褲腿上。


    這就很尷尬了。


    因為她聽到他說:“這麽生氣啊?”


    口吻促狹又戲謔。


    她瞪著眼側頭橫他,見他挪了挪屁股,離那灘靜止不動的可樂漬遠了些,卻一點也沒有要拿紙給沁濕的褲腿擦一擦的意思。


    想想那種布料沾濕後敷在皮膚上黏糊糊,涼冰冰的觸感,沈遇就替他難受。


    她還是沒忍住,從抽屜裏拿出濕巾紙遞給他,自己拿了抽紙去擦可樂。


    沈遇擦完扭頭一看,他還在那兒沒動。


    “別生氣了,我錯了。”


    周瑾年的桃花眼眯起來,垂下的眼尾蘊了些委屈,語氣刻意放得很柔軟,聽起來有股子循循善誘的味道。


    但。


    沈遇當然不是一句話就能哄好的人,而且周瑾年哄人的套路她早爛熟於心了,她收迴停留在他臉上的視線,送給他一個側麵:“切!”


    周瑾年不在意她說了什麽,得到她的迴話他就覺得已經哄成功一半了。


    他摸上椅背,將椅子轉半個圈,使她朝向自己,趁她沒有反應過來,雙手一伸就把她牢牢地撈進懷裏。


    好了,這迴她開始說句子了:“你幹嘛?你有病?”


    疾言厲色,氣勢洶洶,沈遇雙手用力推他的胸口,但這是常態,對他起不到什麽刺激作用。


    他平靜地箍住她的腰,使她動彈不得,下巴摩挲她的頸側:“白觀的事,我媽和我爺爺的事,我跟你道歉。”


    路子改了,和平時糖衣炮彈的模式不一樣,太過於直接,懷裏的人明顯僵了一下。


    “我的問題,我沒有解決好這一切,又把情緒轉移到你身上。別生氣了好不好?”


    沈遇沒忘記這六天裏他那張永遠麵無表情的臉:“不好。你不擦你的褲子嗎?不難受嗎?”


    她將頭向後仰,去看他的臉,發現他深情款款的表情被她話岔得出現了一絲裂痕。


    她是故意的。


    換個法子哄,也不代表她能讓他三言兩語就這麽哄好了,六天沒說話,她在家裏時憋得人都要炸了,哪裏是認個錯就能翻篇的。


    誰知道周瑾年隻是微微愣神,繼而又笑得燦爛,好似沈遇剛才說的是一句多麽悅耳動聽的情話,俯身湊到她麵前,用鼻尖拱她。


    “心疼我了?”


    喲,見招拆招。


    “我就知道你最心疼我。”


    很好,直接曲解了她的意思。


    周瑾年漂亮的眉眼間流露出如春日陽光般的柔和,落在沈遇眼裏,卻讓她情不自禁磨牙翻個白眼,偏頭避過他的親近:“隻是覺得你髒,別想多了。”


    老練地睜眼說瞎話這項技能,相較於他,她甘拜下風,但要說破壞氣氛,那她可是無人出其左右。


    周瑾年在意,攏攏她垂落在頰邊的發絲,嘴唇覆上她的耳朵,輕輕舔了一下,舔得她一激靈:“嘴硬咯?”


    沈遇的冷言冷語像力氣打在棉花上,對他未造成絲毫傷害,沈遇恨得牙癢癢,抬起膝蓋想頂他胯下:“別他媽碰我!”


    可他警覺得不行,腳從她腿後一勾,輕鬆化解了她的襲擊。


    “你喊這麽大聲外麵都聽見了。”周瑾年離開她的耳朵,側頭看她,滿眼的戲謔:“我是無所謂,但…他們以後會怎麽想你?”


    沈遇徹底蔫了,上周被穀悅這麽來公司一鬧,她跟周瑾年之間的關係瞞不下去,鬧了個人盡皆知,第二天公司裏人打量她的眼神都充滿了濃鬱的八卦趣味。如若今天再被他們聽見她跟周瑾年在公司裏吵架,還不知道以後看到她會是什麽神情。


    沈遇氣不過,壓低嗓子用氣聲罵:“你賤不賤?跑到這兒來拿捏我?”


    周瑾年裝的分外驚訝,清亮的眼底還夾帶了些許委屈,“我來道歉的,怎麽會拿捏你?”


    沈遇對他這種不要臉的行為束手無策,麵色都漲紅了,狠狠擰上他的腰:“淦!道歉你這樣道的?”


    周瑾年握住她停留在腰間的手,拇指曖昧地摩了摩她的掌心,嘴角牽動,沉沉地笑了一聲:“哦,那我好好道歉。”


    沈遇瞪著眼看好戲似的等待他的下文,可隻有沉默。


    倒是等來了動作,他的手撩起她的衣角,帶著熱度的掌心觸碰內裏的肌膚,隨即唇也含住她因驚訝微張的嘴。


    情境轉換得過於迅速,沈遇徹底呆滯,好半天才意識到他在幹什麽。


    她霎時黑了臉,拚命扭動想從他的禁錮中掙出去,可他攬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太緊,絕對力量的壓製前扭動變成了不痛不癢的磨蹭,磨蹭久了好像她在主動迴應他似的,透著一股猴急的意味。


    沈遇心裏簡直有千萬個羊駝在奔騰,她顧忌著場合不敢鬧出大動靜,於是吼也不敢吼,舌頭被他吮在口中,一口好牙又派不上用場,一時間落得個進退維穀,有氣無處發的窘境。


    假如視線能燒人,沈遇此刻鐵定將周瑾年的臉燒出了個窟窿,但現實往往不幸,他閉眼了,連她的表情都注意不到。


    不過就算是他看見了,也不見得會停。


    兩人的氣息逐漸平穩,沈遇忽然問:“除了這個補償還有別的嗎?”


    周瑾年沒料到她會開口談條件,尚且被快感包裹的思維怔了一下,隨即將她摟進懷裏,想起那天吃davittorio的時候,她的視線一直時不時落在秦熙的包上,顯然是動了念頭:“買個喜馬拉雅?”


    “birkin or kelly?”


    “你定。”


    沈遇緋色的麵頰上隱隱透出些難以遮掩的激動,很難能有女人拒絕喜馬拉雅,她也不例外,可想到辣手的價格還是有些望而卻步,光配貨排期就讓獲得的欲望打起退堂鼓。


    “還是算了吧。”她靠在他的頸窩裏磨蹭:“一個普通鱷魚皮mini kelly。”


    “這麽簡單?”他笑了笑:“那等你下了班去愛馬仕之家配貨?”


    “不急,我想要beige sable,我先問問sales。”沈遇晃了晃腦袋,想起謝時晗的囑托:“對了,你準備給謝時晗介紹誰?”


    “eddie,你見過的。”


    她迴憶了一下平時去找他時遇上的麵孔:“那還可以,你盡快安排吧。”


    “好,不生氣了吧?”他捧起她的臉,親了親她的額頭。


    “切,我跟你說這事還沒完。”哪那麽容易蒙混過關,她磨了磨牙,全然不顧姿態依舊狼狽,兀自嘴硬。


    “可是繼續這麽冷戰下去,我辦不到啊。”周瑾年親昵的在她耳邊說道。


    “你辦不到?那你猜白觀辦得到嗎?”


    空氣一瞬間遁入靜默,手機裏發出的音樂再飄不入他的耳蝸,腦海中自然而然地開始浮現出一些畫麵,隨即下頜角隨著咬牙的動作緊繃,麵部表情中一星半點的笑意都沒有了,灑在她臉龐上的氣息依舊滾燙,但他的目光已然結出冰晶。


    沈遇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把他惹火了,但這句話能得到如此反應她心裏隻有得意,毫無歉疚之情。


    似乎她覺得不過癮似的,還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繼續刺激:“喲,不會生氣了吧?”


    “你猜。”周瑾年的喉嚨裏擠出不含溫度的兩個字。


    對著他的腰蹬了一腳,沈遇推開他轉身摸桌麵上的手機,摁下側麵的控製鍵看了眼時間,2:25。


    ”這個月月底兩個月就到了。“尚且還氣息不穩,他吻上沈遇汗涔涔的後頸,含混著喉嚨說。


    沈遇眨巴了幾下眼睛才明白他是在說白觀,伸了伸酸軟的腰肢,她垂著眼睫啞聲迴應:“嗯...我心裏有數。”


    是該有個了斷了,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白觀的存在確實真實地在傷害他們之間的關係。


    沈遇想了想後,又說道:“我會跟他當麵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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