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的b市沒有絲毫的秋意,空氣中漂浮的燥熱仍舊未能消減,梧桐上的深綠樹葉仍舊充滿生機,室內的空調仍舊嗡嗡的輸送著冷氣,行人手上握著的奶茶仍舊泛著冰涼的水汽。而非浪樓下的企業天地門口,穿著一件及膝黑色風衣與此時天氣格格不入的白觀,一口一口地抽著手上的煙,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從車上下來的沈遇。


    現在是早上時間,八點十分。


    他今天清晨更早的時候,在白凡和醫生的極力反對下,提前出院了。他七點半就到這了,他腳邊的地上散落著一個又一個在不同時間點掐滅的煙頭。當見到沈遇從周瑾年的車上下來時,尼古丁再也無法平緩他心裏的焦灼,掐煙的雙指將手上剛剛燃起的煙,一折為二。


    “你來了。”沈遇走到門口看見白觀時,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表現出一種極淡的疏離,看的白觀心頭一凜。


    白觀走上前,拉近跟她之間的距離,但被她向後退了兩步避開了:“你這一周都沒有迴我微信。”“所以你就來了?”沈遇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眼角微微上挑,帶著絲嘲諷聳了聳肩。


    白觀發來的幾十條微信她確實沒有迴,幾乎也沒看,內容大都是關於道歉的,而沈遇並不需要他這份道歉。


    “嗯,我想知道為什麽。”白觀的眼神依舊深邃,隻是沈遇直視他的時候,再也沒有心裏抽疼的感覺,而是格外平靜,心靜的像一個死水湖,沒有一點微瀾。沈遇從包裏摸出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對白觀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她不想跟白觀在公司樓下拉拉扯扯,現在上班時間萬一被公司裏的人聽見她跟負責項目的老總有什麽情感糾葛,那她不久後遞上的辭職信一定會有更深層次的解讀。


    “吃什麽?”沈遇抄著手看著菜單,問站在一旁的白觀。白觀沒什麽胃口,她下車前跟周瑾年的親昵舉動還在他腦子裏放閃,刺痛著他混沌的神經:“飯團,豆漿。”沈遇點點頭,轉過身對服務員說:“一個原味豆漿,一個甜豆漿,油條配蛋黃醬,鹹飯團,一份小餛飩。”


    聽她點餐的時候,白觀愣了一下,那句原味豆漿好像一下重燃了他心裏將死的希望,讓他寒涼的表情中凝出一絲暖意。沈遇從來不喝原味豆漿,點的話就是給他點的。


    沒想到她還是記得的。


    兩人點完餐付好錢後走到一旁的桌子麵對麵坐下,屁股剛挨上椅子,白觀就忍不住開口:“...你沒迴我是因為跟周瑾年真的在一起了嗎?”他的語氣帶著滿滿的不確定,心裏渴望著沈遇能給個否定。沈遇聽了,垂著頭從桌上拿了張餐巾紙,不緊不慢地擦了擦麵前的桌子,才抬頭看白觀:“對。”


    白觀深邃的五官因為這句話而變的扭曲:“...為什麽?什麽時候的事?”但白觀還是耐著性子咬著牙根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畢竟他自從出了icu後,想跟沈遇好好聊一聊的機會都沒有。


    “重要嗎?”兩人的位置坐在窗邊,今天b市的陽光似乎分外毒辣,透過玻璃射在沈遇臉上,跟對麵白觀的眼光一樣,像一杯八十度的熱水,有些過燙。


    “很重要。”


    “上次在鹿嶼,你見我的時候。”


    白觀頃刻間就靜止不動了,他的心裏被這句話塞滿了玻璃渣子,好像唿吸一下都會有血滲出來。明晃晃的陽光似乎都打亮不了他陰霾的臉龐,黑白分明的眼眶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地泛紅。


    “原味豆漿,甜豆漿,小餛飩,油條配蛋黃醬,鹹飯團,都上齊了。”端著餐盤的服務員在此刻從旁邊將他們點的東西一一擺上桌,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桌的氣氛並不適合她用熱情的嗓音將菜名都報一遍。“謝謝。”沈遇衝服務員點點頭,將原味豆漿推到白觀麵前:“吃點吧。”


    白觀還是一動不動,仿佛石化了一般,盯著桌子角出神,如果不是他突然滾落的淚珠,沈遇都要以為他是不是已經腦死亡了。


    “...那為什麽?”沈遇把甜豆漿喝了一半,他才重新開口。


    “因為他想我也想,年紀也到了就在一起了。”沈遇說的很輕鬆,說完還夾起油條沾了沾蛋黃醬,雲淡風輕的似乎沒有發現他臉上悲愴萬分的表情一般。


    “你們是奔著結婚去的?”


    “不盡然,現在剛在一起怎麽談結果,但想是這麽想的。”


    “你不是說你會考慮重新跟我在一起嗎?”


    沈遇聽到這句話,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歎了口氣:“那時候你還生著病,我隻是不想讓你情緒有太大波動。”


    言下之意就是騙他的了?


    “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答應我會考慮的時候我有多高興?我還以為你真的願意迴心轉意了。他到底給你什麽我給不了你,非要選他?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白觀越說越哽咽,嗓子像卡了鉛塊,最後一句話都噎在喉嚨裏說不出來。當初相信那句話的時候心裏有多高興,如今那些高興就都轉化為多鋒利的刀刃,一刀刀地將他的心剜個粉碎。


    沈遇看著白觀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像個受害者一樣端坐在這兒,拋頭顱灑熱血地表演著他的感情。他每次表現出對她的情深似海,都像把她的嘴強行掰開,給她喂下一顆老鼠屎,讓她胃液翻滾,惡心想吐。


    “白觀,你之前跟韓湘珂不也重新在一起了麽?那你為什麽有那麽多人不選非要選她呢?來來去去那麽多人你選了她,為什麽你不堅定一點呢?俳徘徊徊的有什麽意思?”


    “我不愛她了。”


    “我也不愛你了。”


    白觀的瞳孔在聽到這句話後變得顫顫巍巍,以前眼中令沈遇癡迷的光輝好像也滅了。白觀僵直的身體在那刻發出哢嚓一聲,但他不確定是心裏發出的,還是身上傳來的。


    周瑾年此時在辦公室裏坐下,拿起內線電話讓tracy幫他手衝一杯三個expresso的美式。掛了電話,他沒有立馬打開電腦,也沒有看手邊的文件,而是將椅子轉過來麵向落地窗,神色莫辨地看著窗外的街景。


    送沈遇到公司樓下的時候,他看見白觀了,畢竟這個天氣在室外穿著風衣的男人很難讓人忽視。他目睹了白觀跟沈遇在辦公樓下的碰麵,但他沒有停車下車,也沒有發微信問沈遇。


    他想問。


    但他知道問了之後沈遇不會高興的。


    可似乎沈遇最近是真的開竅了,當tracy將咖啡端進來的時候,他的手機上來了微信。


    白觀來找我了。


    周瑾年看著微信,迴了句,然後呢。 嘴角勾出一絲微笑,一掃方才臉上的嚴肅。準備放下咖啡的tracy見了,手差點一抖,將咖啡灑出來。她覺得周瑾年最近有些陰晴不定,與初見時保持著絕佳完美狀態的他有些出入,有時候會板著臉,可有時候又會突然心情很好,讓她每天摸不清該以一個什麽狀態去應付。


    沈遇說完話後,兩人間的靜默持續了五分鍾,沈遇覺得有些尷尬,低頭給周瑾年發了條微信。當白觀終於迴過神後,紅著眼睛盯著沈遇,像一頭受了重傷的獸:“因為韓湘珂所以你一輩子都原諒不了我?”


    沈遇避過他的視線:“不是原不原諒。隻是白觀,我跟所有人都炫耀過你,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帶你見過我朋友,我父母,我周遭一切熟悉的人,我崇拜你,愛你,像個粉絲一樣唯你馬首是瞻。可你呢?最後讓我下不來台。你身邊每一個人都知道韓湘珂在你心裏的分量,隻有我不知道。誰都覺得我就是一個替代品,而我還傻乎乎地上去跟他們搞好關係。”


    “不是這樣的。”


    “就是這樣的,別倔了。”


    “可我可以彌補...”


    沈遇想也不想就打斷白觀:“你聽過傷害之後再無原諒嗎?感情對我來說遠遠沒有自尊心來的重要。”白觀審視著沈遇冷酷而決絕的麵容,頭一次覺得她臉上閃動著一些跟自己類似的光芒,那種下了決定之後,誰說都沒用的倔強,隻是以前這種情緒從來不是對他的。


    “那為什麽是周瑾年?”白觀還在垂死掙紮。


    “因為他尊重我。”


    “尊重?嗬?”


    白觀聽到這句話,氣的天靈蓋都要掀起來了:“那他家裏人尊重你嗎?”沈遇並沒有被這句赤裸裸的挑釁影響情緒:“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白觀被沈遇這句話送上了憤怒的巔峰:“他能給你未來,能跟你結婚嗎?”“所以你能你很得意是嗎?”沈遇麵無表情的臉逐漸變冷。


    “我可以給你未來。”


    沈遇被白觀氣笑了,她直勾勾地瞪著那雙曾經讓她神魂顛倒的深邃雙眼,啟唇吐出絕情而刺耳的話語:“就算我跟他沒有未來,也不需要你給的未來。”沈遇說完就推開椅子起身毅然決然地往外走,根本不想再跟白觀在飯桌上糾纏。


    沈遇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步履飛快,白觀直到跑到商場門口才追上她。


    “放開。”沈遇臉色鐵青地盯著拽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你跟我迴去一趟。”白觀一向的個性就是不輕易言棄,對韓湘珂是這樣,如今換了沈遇,依舊是。可沈遇最討厭的就是罔顧她的意願,兀自執著。所以她立刻拒絕:“不去。”


    “你就跟我去一趟。”白觀依舊不依不饒。


    沈遇徹底火了:“我他媽不用上班的是嗎?每天就圍著你轉?什麽也不要幹是嗎?”


    “我打電話給你們公司。”


    “喲嗬!好大的口氣,你以為除了你公司那個報告我們公司就沒事情可幹了是嗎?”


    “不是...我求你。”


    “滾!”


    “求你...”


    “滾遠點!”


    嘣的一聲。


    沈遇心跳一抖,她驚愕地看著直挺挺跪在她腳邊的白觀,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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