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邊的光影之中,白念安不知沉睡了多久。


    在穿過無數光團之後,從數丈深的大地,再飛入混著泥土芬芳的青草之上,她似山間的飄渺霧靄,又似清晨的晶瑩露珠,飄散在世界之間。


    無數片段從眼前閃過。


    ……


    “老六,快走!帶殿下走!”


    “快走!——”


    響徹天際的廝殺聲漸行漸遠。


    男人在隊友的斷後下殺出了重圍。


    嬰兒安靜地躺在男人的懷裏,眉心閃爍著奇異而精致的符文,平靜而璀璨的的紫眸似是血色世界中最美的星。


    “要贏啊……”


    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的黑衣男人的胸間被洞穿了一個碩大的血口,汩汩鮮血流出,帶走了他眼中閃爍而又複雜的光。


    “聖女殿下,神族,就托付給您了……”


    嬰兒眨了眨眼,似是迴應,下一秒,男人的體溫急速下降,不過片刻,便沒了聲息。


    生而知之的嬰兒知道,男人已經死了。


    幼嬰既沒有哇哇大哭,也沒有恐懼和憐憫,她隻是閉上了眸子,靜靜等待著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帶著硝煙、戰損的味道。


    早已僵硬的屍體被推開,她再次被擁入一個人的懷裏,所有人都在對她行禮納拜。


    嬰兒嘴巴微張,孱弱而幼小的身體使她難以言語。但眼前充滿威壓的男人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眾人帶著幼嬰,披上黑衣鬥篷,駛向一個方位。


    ……


    六年轉瞬即逝,神宮高座之上,一位身著潔白素服的年幼聖女正拿著手中的戰報。


    台下站著不少頭戴繁複官帽,衣著華麗的神官,但每個人的神情姿態都無比恭順,不敢直視台上之人。


    “殿下,神衛軍的一場戰役打的極其亮眼。”一位頭戴黑冠羽帽的武將行了個禮,語氣中是止不住的昂揚之色。


    “當然,也多虧您的提前預判了深淵種族的行蹤,我們才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聖女點點頭,表示知道,眸底卻釀著一陣,極其不符合其稚嫩外表的冷色。


    見聖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一位頭戴白色冠羽的中年人走上前來,擋了擋喋喋不休的武官,“好了,你們武官軍情也迴報的差不多了吧?該我們了!武炙大人,下去吧。”


    中年人捋了捋胡須,笑道:“殿下,如今神侍的選拔也告了一段落了,請您移步庭院,挑選您的神侍吧。”


    “帶路。”


    聖女從高座上跳下,手背在身後,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


    以中年人為首的白羽神官臉上笑開了花,討好的向前開路,一邊走一遍道:“殿下,您有所不知,參加此次神侍選拔的都是我神族最優秀的世家子弟,天賦,潛能,忠誠,一並不缺,還文武雙全,一定能合您的意。”


    在文官們的介紹之下,聖女走進了一處隱秘的庭院。


    見聖女到來,眾人紛紛停下手中的事,向其敬重行禮。


    聖女眼前站著數十名十歲開外的男童,號稱神族最優秀的子弟都參加了此次的選拔。


    要知道,神侍既等於聖女的貼身護衛,又相當於她的管家,說是離‘神’最近的人,也不為過。


    因此所有人都拿出了最好的姿態,目光灼灼的看向眼前年歲不大的聖女。


    然而聖女的目光卻未曾停留在這些天之驕子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一名世家子背後,一名穿著粗布衣裳的引銀發少年身上。


    少年的衣服顯然已反複搓洗多年,已然有些褪色。


    衣服卻幹淨的沒有一絲折痕。少年身體瘦弱,臉上也毫無血色,一雙銀眸低垂而下,眸底毫無旁人的激動,卻是無盡的淡漠空洞之色。


    無論怎麽看,都與其他少年格格不入。


    聖女微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在場之人察覺到少女的目光,負責主持選拔的管事似乎也不知道少年是如何混進選拔場內的,眼神冷漠的揮了揮手,讓人將少年拖走。


    “等等。”


    臉色平靜,不發一言的聖女終於出了聲。


    “放開他。”


    聖女上前一步,看向被幾個壯漢拉扯著的少年。壯漢連忙顫抖著鬆手。


    聖女的眼神落在少年的麵容之上,少年眼底埋著一抹深沉的漠然沉寂之感,卻毫無敬畏和恐懼之色。


    管事心裏一跳,連忙滿臉堆笑的解釋道:“殿下,這小子不懂事,不知道怎麽混入了選拔場地,他早就在初賽之中就被淘汰了。”


    管事話音未落,天之驕子們紛紛露出了或是不屑,或是鄙視的眼神。


    麵對質疑與惡意,少年卻仍是淡漠的冷冰模樣,連辯解都不想辯解一句。


    “哦?我看著,怎麽不像。”


    聖女清冷的聲線落入耳畔,管事頓時冷汗直下,他哪裏不知這些少年之間的恩怨把戲,生怕聖女看出端倪。


    在心裏罵了少年千百遍,趕忙上前一步,岔開話題:“哎呀哎呀,我說錯了,應該就是誤入,誤入,這等小事怎能勞煩您來處理,在下頂會處理好的……”


    “說起來,這小子血統……也有點問題,並非世家的嫡係子弟,而是一名私生子……”


    “據說這小子具有先天靈脈,神血濃鬱,湛家才將他領迴來的,可誰知好景不長,三年前他的神血便變得極淡,可能永遠都無法激發了。本來已經失去了參加選舉的資格,但選舉在三年前就開始陸續進行了,所以……”


    原來是個天之驕子落入凡塵的故事。


    聖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看向少年,突然手一抬,觸到了少年有些起線的粗布袖口。


    少年銀眸微微一凝,當即一躲,似是不喜被人觸碰。


    “臭小子,你給我老實點。”管事似是怕少年反抗,傷害到年幼的聖女,一巴掌便要落在他的頭上。


    聖女卻微微一指,管事的巴掌便像拍在空氣中了一般。


    “聖,聖女殿下……”被聖女阻止,管事的臉刹那便白了。


    聖女卻未理他,蔥白的指尖已然隔著衣物落在了少年的脈搏之間。


    “果然是天生靈脈。”聖女勾了勾唇,不帶感情的眸子落在少年臉上,轉瞬便抽迴了手,“就他了。”


    “您,您的意思是……”


    聖女的已然轉身,指了指少年,“神侍,我選他。”


    聽到聖女的話,場內眾人皆是一驚,天之驕子們的眼底更是摻雜著憤恨。


    “這,這……不妥呀聖女殿下,此子已經被初賽淘汰了,況且他還是血脈不純的私生子,如今也早已並非當年的天之驕子……他是個廢人呀!”


    聖女眼神冷漠,“停,給我選神侍還是給你選。”


    “當,當然是您……”


    “那就這樣。”


    聖女冷漠的揮揮手,帶著一眾文武官員匆匆離去,隻留下院內一片哭天撼地的憤恨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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