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說。”


    隻要能知道師傅下落,叫爺爺算什麽,叫他祖宗都行。


    但爺爺不能白叫。


    老叟見薑雀鬆口,頓覺有戲,果然還是個小娃娃,有所求就容易被拿捏。


    這女娃力氣大,最好能把她留下來給自己當個小尾巴,以後看誰不順眼就讓她去揍,這拳頭,一捶一個不吱聲。


    “你找那老頭做甚?”老叟問。


    薑雀收迴存影玉:“帶他迴去。”


    “迴去?”老叟茫然片刻,愕然瞪大雙眼,“迴哪去?迴上界啊。”


    “對。”


    “哈哈哈!”老叟聽完陡然大笑,“你這小娃娃簡直異想天開,入了冥界的亡魂從未有能迴去的,根本沒可能的事。”


    “不如這樣,你在冥界陪我三年,對我言聽計從,我說往東你不能往西。”


    “若是讓我趁心,屆時我可以幫你去查查那老頭投胎去了何處,讓你見他一麵,如何?”


    薑雀垂眼看他:“我不要來世。”


    那不是師傅。


    她話音剛落,一道骨鞭攜雷霆之勢朝她劈來,始終安靜站在她身後的無淵揮袖,骨鞭在靈氣衝撞下化為飛灰。


    其餘十一位船翁也已接到消息,從岸邊朝他們奔來,皆穿蓑衣鬥笠,列陣擋在船前。


    準備捉拿擅闖者。


    岸邊閑晃的鬼魂團團圍到了河邊看熱鬧。


    負責治安的鬼吏大喊:“不要靠近河邊!”


    鬼們根本不帶得理他,好不容易有熱鬧看,打死也不走。


    鬼吏見喊不動人,幹脆也加入了看熱鬧的隊伍。


    老叟見來人了,當下徹底放鬆,沒骨頭似地往船上一攤,拖著調子勸薑雀:“識相點就束手就擒。”


    “實話告訴你吧女娃娃,我還沒認真跟你動手,我們陰差可不是吃素的,個個都有絕招,你們兩人對十二人。”


    他擺擺手:“沒有勝算。”


    “是嗎?”薑雀看著他笑。


    老叟莫名其妙從腳底躥起一陣涼意,不待他細想,額心陡然一涼,身上閃過金光。


    老叟和其餘船翁:“...........”


    岸邊的鬼吏紛紛捂嘴:“臥槽。”


    這什麽鬼熱鬧?!


    薑雀拍了拍懵逼的老叟:“抱歉,我趕時間,沒空跟你們廢話也顧不上打架。”


    老叟半個字也沒聽清:“你契約我?”


    薑雀:“對,你先告訴我我師傅去哪了?”


    老叟還沒從打擊中迴過神:“你契約我?!”


    薑雀:“......”


    “這麽難以接受嗎?那我找些人來陪你。”


    她正要出手,無淵不知何時已經定住了其餘船翁,薑雀剛抬起手,一個船翁水靈靈地送到了她手邊。


    薑雀十分滿意,迴頭就給無淵比了個心。


    無淵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這次感覺到一點愛了。


    很快,十二船翁齊聚船上,薑雀蹲身看向老叟:“現在心情好點沒,能說了嗎?”


    老叟看著懵逼的同僚們,更想哭了。


    好邪門的丫頭,不帶這麽玩的。


    他真的想跳河了!


    老叟玩人不成反被玩,把竹篙撿迴來,流著淚默默撐船:“應該在判司。”


    其餘船翁們乖乖站在船上,都有點迴不過神?


    不是,就這麽猝不及防被契約了?


    他們神識雖然不強,但也沒那麽弱啊,這丫頭的神識也太霸道,根本沒給他們半點反抗的機會。


    怪不得人敢闖冥界呢?


    這麽牛逼。


    不是!不對!


    這兩人可是闖進來的,他們要幹什麽?不會要拉著他們去造反吧?!


    薑雀和無淵拉著一眾膽戰心驚的船翁前往判司時,青山長老已經拿著赤金功德牌去喝孟婆湯了。


    青山長老跟著引魂使走在街上,看著鱗次櫛比的房屋,聽著各種口味孟婆湯的吆喝聲,恍惚覺得自己好似還在人間。


    兩人在一間小客棧前停下。


    門邊立著一個牌子,寫著:望鄉台第二十八台。


    “好了,進去吧,這家沒鬼排隊,正好。”


    引魂使推開門,給青山長老比了個請的手勢。


    青山長老謝過引魂使,走進客棧。


    客棧中擺著桌椅,帳台上立著塊圓鏡,為望鄉鏡。


    照鏡即可觀前塵。


    每座望鄉台的客棧中都有一位台長,控製鬼魂觀前塵的時間,防止其沉湎過往,不願喝孟婆湯,成為冥界遊魂。


    遊魂多了容易鬧事,不利於冥界治安。


    客棧門響,台長起身迎人,二人對上視線的瞬間,皆是一怔。


    “崔軒?”


    “青山?”


    青山長老一喜:“真的是你。”


    崔軒是青山長老在凡界時的好友,他沒入仙途,正值壯年之時,為救一對母女死在了土匪手中。


    不想竟還能在死後重逢。


    故友相見,難免寒暄,二人隻說了一會,客棧中已坐下好幾個等著看前塵的鬼。


    擔心崔軒誤了差事,青山長老不再耽擱,走到望鄉鏡前。


    鏡麵繚繞著濃霧,青山長老往前一站,濃霧散去,顯現出嵐雲峰的樣貌。


    鏡中,青山長老正牽著一個小孩的手緩緩上山。


    “這是我大徒兒沈別雲,小時候就乖,長大後也是溫文爾雅,最難得是心胸寬廣,從不羨妒他人。”


    青山長老笑著跟崔軒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弟子。


    不過刹那,鬥轉星移,蒼山覆雪。


    青山長老又帶迴一個小人,幹瘦幹瘦的,在厚厚雪地裏都踩不出響,隻一雙眼睛又大又黑,沈別雲喊了他一聲師弟,笑著塞給他一把小木劍。


    此後,雪地裏的小人,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葉陵川跟在沈別雲身後,學著他的樣子耍自己的小木劍。


    一片雪花悠悠落上劍尖,轉瞬間,木劍變成銀劍,跟在沈別雲身後蹣跚學劍的幼童也已長成清俊少年。


    青山長老含笑看著望鄉鏡,眼底閃過淚光:“孩子長起來真快啊。”


    十三歲的葉陵川和十五歲的沈別雲要下山曆練了。


    青山長老守著嵐雲峰等他們迴來。


    疏星淡月,形單影隻。


    這一去就是三個月,嵐雲峰上的花開了又謝。


    好不容易等迴來人,妖獸沒打下一隻,靈植沒采迴一株,兄弟兩人各自拎了個人迴來,身上又是血又是泥。


    問他們人哪來的,答:“妖獸肚裏救出來的。”


    青山長老:“......”


    行。


    別人下山曆練,他倆下山積德。


    後來啊,他們叫嚷著想要個小師妹,正逢弟子大選,拂生一身水藍衣裙,清冷出塵,天賦絕佳。


    就這樣成了嵐雲峰唯一的女弟子。


    青山長老從望鄉鏡收迴視線,忍不住對崔軒說:“我這位徒兒雖然年紀小,但最是堅韌。”


    “名叫拂生,人如其名,心懷蒼生又勤奮刻苦,不日,必成大器。”


    說完又感歎一句:“我這些徒兒啊,個個都好。”


    剛歎完,鏡中畫麵一轉,是青山長老脫鞋甩上天,一鞋砸下六個兔崽子,哐哐砸穿了茅草屋。


    崔軒笑了笑:“脾氣暴躁了啊。”


    青山長老:“……”


    打臉來得猝不及防。


    崔軒砸完場子又趕緊給人搭台階,他看著薑雀問青山長老:“又收了個女弟子?”


    青山長老摸著胡子,笑看著從茅草堆裏爬出來的丫頭:“是,叫薑雀,你別看她長得乖巧,可是個混……”


    “咳,可是我最懂事的弟子。”


    青山長老把‘混世魔王’幾個字咽了下去,在外人麵前還是得給他徒兒一點麵子。


    “她啊,重情,又太執拗,雖鬧騰了些卻從未闖下過什麽禍事,看著沒心沒肺,其實什麽都清楚,隻要自己認為對的事,頭破血流也要去做。”


    “在她心裏,情比天大。”


    “我此遭。”青山長老頓了頓,淡去的淚光又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就怕她因為自己的死生了心魔。


    倏然,鏡麵蒙上白霧。


    “時辰到了,該去喝孟婆湯了。”崔軒提醒道。


    “你若是想再看看,我可以拖延些時間。”


    青山長老溫聲拒絕:“不必。”


    他轉身走出望鄉台,不看了,再看就舍不得走了。


    崔軒將青山長老送出門,兩人靜看半晌,這種情況下突然不知該說什麽道別話。


    青山長老率先轉頭:“走了。”


    走了兩步,崔軒從身後喊住他:“我再送你一程。”


    青山也沒多問,隻笑道:“好。”


    崔軒帶青山長老去喝孟婆湯,看著滿大街的攤子對他說:“選吧,看看喜歡什麽口味。”


    青山長老剛才就想問了,他看向灘子後的男男女女:“這些…都是孟婆?”


    崔軒斟酌道:“都是孟婆候選人。”


    “最近正好要選兩個孟婆,這些人裏,誰的湯被喝的最多,誰就能成為孟婆。”


    青山長老又問:“孟婆不是隻有一個?”


    “不是。”崔軒剛來時也很驚訝,“孟婆隻是一個職位,有十到二十人不等,鬼魂多的時候就會招孟婆。”


    崔軒邊說邊停在一個攤子前,拿過一碗孟婆湯遞給青山長老:“這個怎麽樣,清茶味的。”


    青山長老也不挑,從他手中接過正準備喝,陡然聽見有人在喊他。


    “青山長老——”


    “青山長老你在哪?!”


    一句接一句,聽聲音起碼不下數十人。


    崔軒微怔:“你在冥界還有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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