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必須萬無一失。”劍老突然開口,“仙劍之下,不可有冤魂。”


    淡金光芒映在無淵眼底,他迴身看向五宗之主,聲音清冽。


    “即日起,啟用禁術‘溯迴’,知人前塵,明人過往,如此便可萬無一失。”


    話落,一片死寂。


    “你要啟用何術?”


    沉而渾厚的聲音劈開沉寂,一道金光如流星般劃過天際落到仙署院。


    金光散去,一人影悠悠浮現。


    老祖雙眸神光炯炯,不怒而威,仙署院中每片瓦礫都瑟瑟震顫。


    五宗宗主皆俯首,唯無淵抬眸,望向來人。


    兩雙極相似的眼靜靜對望著,無淵靜而冷,老祖沉而怒。


    一道靈鞭照頭劈來,無淵第一次擋住父親的責罰。


    以前反正也是一個人疼,無所謂。


    但現在不是。


    一擊落空,老祖越發惱怒,十道靈鞭衝天而起。


    “逆子。”


    靈鞭撕裂空氣。


    “你母親因此術而死,你要啟用此術,置你母親於何地?”


    無淵靜立不動,磅礴靈氣聚於身前,擋住靈鞭。


    兩道靈氣悍然相撞,蕩開的靈刃如狂風般席卷四周,房屋崩塌,樹木摧折。


    就在那餘波即將衝出仙署院時,一道無形的屏障突然出現,將靈刃牢牢擋在仙署院內。


    無淵平靜望向他的父親:“為蒼生,不可有私情。”


    這是他幼時父親教他的話,卻早已成為父親心中的魔障。


    無淵的母親名叫綰煙,是個修為很低的妖修,被殺害時,父親正在外為蒼生奔波。


    綰煙為人和善,從未與人結仇,是負責照顧她的仙侍偶爾興起對她用了溯洄術。


    意外發現兩人前世竟是仇人。


    那仙侍本就嫉妒綰煙,心中的不甘和怨念逐漸滋長,直到無淵出生,她的妒意徹底化為殺意。


    老祖外出降魔歸來時,隻看到懷裏護著無淵,妖丹盡碎,生息全無的婠煙。


    但凡他再晚迴片刻,無淵也將是一具屍體。


    綰煙死後,老祖性情大變,不僅將那仙侍挫骨揚灰,更是不顧眾人反對將溯洄術列為禁術,命仙門弟子永不得習。


    最溫和慈悲的仙主變得蠻橫專製,暴戾易怒。


    為蒼生而失一人。


    他生了心魔。


    “為蒼生,不可有私情。”老祖眸底猩紅,一掌擊碎無淵聚起的屏障,“但你母親亦是蒼生。”


    多年魔障一朝勘破,綰煙與蒼生本是一體。


    負一人便是負蒼生。


    蒼生無錯。


    有罪的是他。


    飽含怒火的靈鞭停在無淵額前,老祖看著無淵,恍惚看到了綰煙的身影。


    他壓下翻湧心緒,定聲問無淵:“你想好了?”


    無淵:“意已決。”


    老祖不再多言,揮袖拋出問天石。


    碧而透的玉石浮在空中,蕩開陣陣靈氣,天空,雲層隨著玉石的光暈陣陣翻湧,片刻後,雲浪像被無形的力量撕裂,裂開一道巨口。


    老祖沉聲:“問天境已開,自去問天。”


    問天境內可與天道對話,無論所求之事結果如何,入境先受三道天杖。


    無淵化為金光飛入問天境。


    忍不住想,這鴛鴦鎖確實該解,不然總是擔憂會連累她受疼。


    希望寂痛珠能管點用。


    翻湧的雲層陡然平息,老祖看著滿地瘡痍,揮袖間,仙署院恢複原狀,老祖望向虛空,心緒難平。


    雲渠鎮。


    拂生剛從月牙山取迴靈氣,遠遠就看見沈別雲和孟聽泉他們圍在薑雀身邊,眉頭緊皺。


    拂生下馬,急走兩步過去:“怎麽了?”


    沈別雲偏了下身,拂生這才看見薑雀背血肉模糊的後背,心下一緊:“怎麽會突然受傷?誰幹的?”


    “別慌,受傷的不是師妹。”沈別雲溫聲安撫。


    拂生看了眼沈別雲,眼中擔憂淡去幾分:“仙主?”


    “嗯。”


    她走到薑雀身後,看了看她血肉模糊的後背,不由抽了口冷氣:“不疼嗎?”


    “不疼。”薑雀撥了下腕間鮮紅的寂痛珠,嘟囔,“什麽時候給我係上的?”


    她明明把寂痛珠還給無淵了。


    “要不要上點藥?”雖然知道沒用,但拂生還是忍不住問,這傷看著太嚇人。


    薑雀搖頭:“不用,無淵不好我也好不了,不用浪費藥了,我讓小蜃妖給我施個幻術。”


    好不容易把大家瞞過去,可不能再讓人看到她憑空出現傷口。


    蜃妖一出手,薑雀後背瞬間如初,雖然明知是幻覺,但也讓沈別雲幾人舒服很多。


    薑雀把他們打發走,去給白蘿卜們打下手。


    她坐在水井邊,靜靜望向仙署的方向。


    林晁的慘叫持續了一夜,那老陳真是技藝精湛,都快把人片得隻剩骨頭架子了,還能讓他喘著氣。


    白蘿卜們圍在一起商量怎麽解毒,需要用幾味靈藥,但靈藥藥性太烈,凡人恐受不住,還是需要很多凡間的藥材。


    師兄師姐們都被打發出去采藥,百姓們熬不住,到後半夜幾乎都睡了,你靠著我我靠著你就這樣睡了半宿。


    偶爾有人說幾句夢話,囫圇聽不清楚。


    黎明之際,天光破曉。


    薑雀眼前陡然一暗,抬眸,看見靜靜站在她身前的無淵。


    背上的傷已經被處理好,隻臉色還有點蒼白。


    他朝薑雀伸出手,指尖吊著塊玄鐵令牌,正中一柄閃著寒芒的利劍。


    晨光映亮無淵的雙眸,也給令牌鍍上了一層金邊。


    “給。”無淵啟唇,“第一塊斬殺令。”


    薑雀接過令牌,抬眸看著無淵,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是你拿著寂痛珠,你不會疼,我也不會。”


    無淵:“......”


    他一把奪過薑雀手裏的令牌。


    不給了。


    半點也不給人留臉麵的死東西。


    天光大亮,采藥的師兄師姐們陸續迴來,百姓們也悠悠轉醒。


    睜眼瞬間就見一柄利劍高懸蒼穹,與日同輝,在初生的晨光下悍然刺穿林晁心髒。


    無淵抹去臉側鮮血,轉身看向百姓:“今,聽民聲,聚民願,先雲渠鎮鎮長林晁,任子行惡,私設刑堂,殺無辜者眾,使民敢怒不敢言。”


    “經核查,證據確鑿,惡行昭昭,為天不容,於今日,斬。”


    清冽從容的聲音砸在眾人耳邊,百姓們愣愣看著失去生息的林晁,有些釋然還有迷惘。


    明明快死了,日子卻好像越來越有奔頭了。


    活著時想死,快死了卻又想好好活。


    “放心。”薑雀看向怔愣的百姓,“會好好活著的。”


    接下來幾日,大家都很忙。


    百裏掌門和仙署眾人忙著將斬殺令昭告天下,還要選出第一任斬殺使和監察斬殺使的監察官。


    防止斬殺使濫殺無辜。


    淩霞宗弟子們每天忙著製藥,清除毒素的丹藥要連服一年,雲渠鎮每個人要做三百多顆藥丸。


    負責采藥的師兄師姐們都快住山上了。


    雲渠鎮的百姓們既喜又悲,喜是因為能活下去了,悲是因為妖修給造的幻境失效了。


    每天兩眼一睜看見自己的磚瓦房,想起以前的豪宅,就忍不住淚流滿麵。


    傷心之餘還是賣掉了現在看著有些晦氣的棺材,紛紛開始找謀生的差事。


    每天迴來就去淩霞宗弟子那裏取靈藥,吃完藥,男人們就去蓋廟立相,女人們跟孩子們就去找山裏的師兄師姐們,給他們送碗茶水。


    薑雀則被拉去見家長了。


    無淵從問天境出來後,老祖喊住他:“前些時日青龍也被人契約了,我不是讓你早日解決那人,防止對方契約青龍嗎?為何還是造成了這等局麵?”


    “解決不了。”無淵轉身離開,聲音飄在老祖耳邊,“那人是你兒媳婦。”


    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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