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氣峰的事自然也隨著寧時羽莫須有的罪名傳遍了全宗。


    不過因為池斂以身謝罪,眾人自然也沒有了多餘的想法。


    而此時弦月峰的弟子們正如臨大敵般看著門前的兩人。


    李玄更看著自己的手,然後又默默看著地上躺著的門板。


    “這真不怪我……”


    他隻是輕輕推了一下。


    “無妨,隻是門軸老化了,本來也該換了。”


    人群中走出來一個端莊美麗的女弟子,麵色平靜,看著寧時羽。


    “寧師弟,你們來弦月峰,可是要來捉拿兇手?”


    “師姐,捉拿自然是說不上的,不過隻是有了一些證據而已。”


    寧時羽從懷中掏出了他的拓模,將上麵的鞋印展示了出來。


    “各位知道的,我和玄更入宗時間不久,這是第一次來弦月峰,所以自然不是平白嫁禍於各位。”


    “這乃是我在我們琉璃峰琉璃潭附近拓印到的鞋印。”


    “自然,口說無憑,此次前來隻是為了查證一番罷了,各位不必在意我們二人。”


    寧時羽知道上門查證實在過於直接,很難讓人接受,但每個峰都有護山大陣,不是他說潛入就潛入的,山上弟子眾多,皆是耳目,也不是輕易就能藏起來的。


    所以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冰兒,去把弟子們叫過來吧。”


    白知月從人群中走出。


    “師傅,可是隻叫師弟們?”


    “不,女弟子也一同叫來。”


    白知月笑意盈盈地看著寧時羽。


    “放輕鬆,弦月峰沒做過的事,自然是不懼的,讓你們查便是。”


    “如此,多謝白峰主了。”


    寧時羽作了一揖。


    不過多時,那個叫冰兒的女弟子就把所有還沒在場的弟子都召集了過來。


    “人都在這兒……嗯?”


    白知月大致看了一眼人群,說的話突然斷掉了。


    她蹙著眉。


    “冰兒,點個名。”


    “是,師傅。”


    冰兒從懷裏掏出花名冊,開始挨個點起了名。


    “師傅,少了一個人,叫王躍東,男弟子。”


    白知月麵色有些不自然起來。


    這種時候別人上門查證失蹤一個男弟子可是非常有嫌疑的。


    “有人見過王躍東嗎?”


    白知月問了一句,無人迴應。


    “嘻嘻……”


    寧時羽揉了揉眼睛,他忽然感覺天色是不是暗了一些。


    他抬頭看天,本該是正午時分,暴露在天空之上的太陽周邊似乎多了一層黑色的圈,像是有人用筆畫上去的。


    整個太陽的顏色也暗淡了許多。


    天空灰暗,風中夾雜著枯葉和沙塵。


    天光微紅。


    “是你在笑嗎?”


    他已經習慣了骷髏鬼纏在自己身上,暫時沒有感覺到骷髏鬼對自己的威脅,他便準備先放一放。


    畢竟骷髏鬼想殺自己,自己早就死了。


    “嘻嘻,不是我哦……”


    骷髏鬼陰惻惻地笑了一聲,它的聲音怪異而粗啞,並不是那種正常人的嬉笑聲。


    寧時羽朝著四周看,總能似有如無地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


    他身穿紅色的長袍,沒有臉。


    或者說臉上畫著一個大大的紅叉。


    “嘻嘻……”


    又是一聲怪笑。


    他隨著那人影轉動的視線中忽然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仔細看去,那是人的肢體。


    人影不斷閃爍,每次閃爍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塊肢體,或者是手臂,或者是肉,到最後隻剩下了一顆頭顱。


    他看著寧時羽,咧開嘴笑了起來,頭上開出了一朵花。


    寧時羽感覺很壓抑,他揉了揉眼。


    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你怎麽了?”


    李玄更小聲詢問。


    “沒什麽,可能是最近休息的時間太少了吧。”


    寧時羽捂著頭,此時天色已經恢複正常,明媚如春光。


    太陽也一如往日般耀眼。


    “二位師侄,關於王躍東的去向,師伯會親自調查,並給你們答複的。”


    “不用了,白峰主,我似乎已經知道些什麽了。”


    寧時羽想起剛才看到的那個人的身形,與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個盜賊十分相像。


    他似乎有點明白地靈為什麽遲遲不迴了。


    也許,王躍東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整體,而是分成了好多份,藏在了各個方向呢……?


    啊……好煩人。


    寧時羽捂著頭,心情煩躁。


    “白峰主,我可以向您借個人嗎?”


    寧時羽問道。


    “自然可以,不知道你要借誰?”


    “誰都行,我隻需要有個人來做個見證罷了。”


    白知月點了點頭。


    “那,冰兒,你隨他們去吧。”


    “白峰主,我要去幹的事情,可能會有些……就是說,可能會引人不適……”


    “我懂你的意思,不要小瞧我。”


    冰兒冷冰冰地說了一句。


    “走吧,不要浪費時間。”


    她催促了一句,就先一步朝著山下走去了。


    寧時羽歎了口氣,帶著李玄更跟上。


    “你要去哪?”


    李玄更問道。


    “去很多地方。”


    寧時羽想起來了剛才那個人影肢體分布的方向。


    首先鎖定了人頭所處的方位。


    夢鹿山宗門駐地,如果不出駐地的話,就隻有七座山峰有土壤可以埋藏。


    布局大概是七座山峰圍成一個半圓,圍繞宗門廣場,廣場前方是下山的山道,整體是t字型。


    而人頭所在的方向在東南方,對應著無刃峰,過了無刃峰就是懸崖,隻一晚上的時間,是絕對不可能越過無刃峰去到山以外的地方的,所以如果按照推論來說的話,相對好找一些。


    三人很快來到了無刃峰,寧時羽按照記憶中的方向順著朝無刃峰的山林間走。


    他手裏拿著一根木棍,一邊走,一邊在土地上戳。


    “有了。”


    走到一顆樹前,那根木頭棍子插在了土地裏。


    與前麵土地的硬實不同,這裏的土地相對鬆軟一些。


    寧時羽又朝著樹的邊緣戳了幾下,確定隻有這一塊的土地是相對鬆軟的。


    上麵潦草地覆蓋著一些枯葉和樹枝,看起來很自然,寧時羽蹲下直接下手去挖。


    他玩了一會兒,沒挖到人頭,反而是玩出來了一朵埋在土地裏的花。


    這朵花剛離開土地的束縛,就驕傲的挺拔了起來,根莖都沒有折斷。


    就當寧時羽要把它拔出來時,這朵花搖晃了一下,合隆的花苞綻放開來。


    花蕊從中彈出。


    最中央最高的那根花蕊之上,頂著一顆眼球。


    眼球中流出鮮血,迅速把花朵染紅。


    “不好!快退!”


    身後的土地裏一陣輕微的翻湧,像是鯊魚的魚鰭破開海浪繼續駛來,有什麽東西越出土地鑽入了寧時羽的身體裏。


    寧時羽退後的腳步頓了一下,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很多信息。


    包括王躍東屍體埋藏的各個部位,還有一部分埋藏他的屍體的兇手的影像。


    那是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他的身影每時每刻都在變化,像是海市蜃樓一般看不真切。


    他手裏拿著鐵鍬,將王躍東的腦袋埋在了樹下,並且在那土壤中種下了一顆種子。


    隨著一陣怪笑,消失不見。


    是地靈迴來了。


    這下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有人在做局!而且是針對自己!


    “可是……可是我哪裏有仇人……?”


    寧時羽思緒電轉間,躲開了數目垂落的樹枝。


    這一方空間以那朵花為中心,全部扭曲了起來,周圍的植物全都變異成了鬼怪的模樣。


    天空之上垂落無數的藤蔓,企圖抓住三人。


    李玄更長劍揮舞,一時之間沒有任何妖魔能夠近身。


    冷靜下來,想想辦法……


    寧時羽站在李玄更身後,冰兒也使出渾身解數阻擋攻擊。


    “嘻嘻……有……有好吃的食物……”


    骷髏鬼嘿笑著,從嘴角流出了黑紅色的涎水。


    “如果你去吃了它,還會找我索要獎勵嗎?”


    寧時羽已經摸清楚了骷髏鬼的行為方式,他大概處於一種「共生」的狀態,但不是寧時羽死了它也會死那種,而是他居住在寧時羽的靈魂中,不會汲取寧時羽的養分。


    但是一旦骷髏鬼根據寧時羽的意見去行動,那麽寧時羽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要……要……鬼太歲……好吃……”


    鬼太歲?


    寧時羽皺起眉頭,是指自己嗎?


    “如果你能解決的話,就去吧,我會給你相應的代價。”


    他在心裏對骷髏鬼下達了命令。


    骷髏鬼興奮地尖笑一聲,朝著那朵花撲了過去,在空中猶如遊蛇,他身後的手臂揮舞著伸長,插進了花朵周圍的土地裏。


    原來那裏是陣眼嗎?


    寧時羽勾起一抹笑容,手虛握一下,骷髏鬼朝著那邊衝去的身影頓時停住了。


    “你……啊?”


    骷髏鬼扭過頭,很明顯是蒙了一下。


    “我是內鬼,交易取消。”


    “玄更!朝著那多花打!”


    “不!不要!我要吃!我要吃!”


    骷髏鬼掙紮著,但現在寧時羽有一定製約他的手段,他掙脫需要一點點時間。


    可李玄更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寧時羽發聲的那一刻,劍氣唿嘯著就朝著那朵花奔了過去。


    “啊!!”


    骷髏鬼厲嘯著,失去夢想般摔在了地上。


    李玄更劍氣將花朵斬斷的那一刻,周圍的空間都變迴了原樣。


    陽光重新照入進來。


    隻有骷髏鬼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寧時羽捂著頭,他早該想到陣眼是那朵花的。


    這是怎麽了……感覺腦子遲鈍了許多……


    就在他思索間,地上斷成兩半的花忽然又樹立起來,土壤聳動間,一顆人頭從裏麵爬了出來。


    沒錯,就是爬,腦袋下麵有兩根樹藤,而花朵種在腦袋上。


    原來剛才幻覺裏看到的那朵花不是假的……


    “攔住他!他想跑!”


    李玄更聞言踏步而去,用劍將人頭釘在了地上。


    人頭下麵的木藤掙紮了兩下就不動了。


    某個地方忽然傳出了一聲悶哼,寧時羽聽到,立馬指揮骷髏鬼。


    “追他!”


    “不要!”


    骷髏鬼憤怒地咆哮了一聲,鑽迴了他的身體。


    無奈之下,寧時羽隻好丟出一張黑底紅字的符咒,扔到了發出聲音的那顆數木上。


    “轟隆!”


    一道黑紅色,大樹粗細的雷電落下,將那棵樹劈得四分五裂,但後麵卻什麽也沒有。


    “跑了……”


    寧時羽捂著頭,感覺一陣頭疼。


    自己被栽贓嫁禍原來不是意外……


    更讓他頭疼的是,幕後兇手還另有其人。


    不過這都不是現在需要思考的東西了。


    他走到王躍東的人頭前,將那朵被斬成兩半,但花莖還粘連在一起的花拔了下來。


    骷髏鬼又鑽了出來,看著花朵流口水。


    寧時羽將花朵收起來,等晚上再喂給它。


    然後伸手將腦袋上麵的木藤拔了下來,提著腦袋轉身離開。


    冰兒的目光看向那顆腦袋,皺了一下眉頭。


    王躍東平日裏在弦月峰還算活躍,就這麽一個還算熟悉的師弟,說沒就沒了,說實話,她心裏也很不是滋味。


    “他是怎麽死的……?”


    她追上去問。


    “被人殺的。”


    寧時羽淡然道。


    “你是怎麽知道他的屍體在這裏的?”


    寧時羽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的,還有更多,我的方法,你還是不要打聽的好。”


    當然不能打聽了,你打聽了我也不能跟你說我有係統啊!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王躍東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冰兒的感覺很敏銳,臉寧時羽也不得不佩服。


    隻靠著一些片麵的信息,就敏銳地察覺出來,王躍東是因為有人要陷害自己才死的,但這肯定是不能承認的。


    “跟我有半毛錢關係?我也很納悶兒好吧,我出去散個步,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一個登徒子的屎盆子,我找誰說理去?”


    寧時羽皺著眉頭,一副委屈的模樣,說來也確實是這樣啊!自己到底招誰惹誰了!?王躍東的死也不能全怪在自己頭上啊!


    冰兒抿了一下嘴,不說話了,因為寧時羽確實也挺慘的。


    今天寧時羽被欺負的時候,她就在不遠處,但因為片麵之詞,她這個弦月峰正派大師姐,並沒有選擇出手相助,這一點,她自認為不如百無禁忌的石白川。


    石白川想保誰,想頂誰都可以,她不行,她身上背負著很多東西。


    師傅的期望,師弟師妹們的榜樣。


    她不能讓自己身陷囹吾之中。


    “走吧,離撇清我莫須有的罪名隻剩下一步了。”


    寧時羽將人頭用袋子裝起來,朝著山下走。


    地靈帶來的消息,自然也有王躍東偷走的贓物所藏之地。


    而且並不難找,就在弦月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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