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當狗。”


    李定先的語氣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就好像隻是在告訴眼前這個和自己同境界的強者一個答案罷了。


    事實就是,不管清浪答應還是不答應,選擇的道路是哪一條,她最終能夠去選擇的,也隻有李定先為她規劃好的一條路罷了。


    和清浪想要選擇哪條路沒關係,清浪最想選擇的路,此刻來講肯定是能夠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她迴她的苦山,李定先和高歌該幹嘛就幹嘛去。


    互不打擾,沒有任何的因果牽連,這才是最好的路。


    仿佛看出了清浪在想什麽,於是李定先很貼心地解釋了一下。


    “你想的沒錯,不管你選擇哪一條路,既定的事實已經注定了你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後麵的話李定先沒有說下去,清浪又不是傻子。


    於是,先前對待高歌滿臉傲氣的女子,此刻竟然像是一個大戶人家裏養育出來的奴婢一樣,朝著李定先和高歌的方向納頭便拜,直接一個五體投地的姿態,十分誠懇。


    “先前多有得罪,還望二位仙師諒解,清浪日後願意為奴為婢,伺候主子。”


    聞言,高歌心中有些吃驚,然而李定先灼灼的目光就這麽盯著自己,仿佛在等著讓高歌開口,收下這個“奴婢”。


    一個法天境的“奴婢”?


    高歌一時間心中竟然也有些難以決斷,讓她忽悠清浪可以,可是讓清浪給自己當奴婢,這種待遇,是不是有點超出自己現有的逼格了?


    畢竟自己如今連伏道境的門檻都還沒摸到,要是再來個這樣的強者給自己護道,那豈不是真就變成了個橫著走的了?


    螃蟹倒是不至於,高歌的心性注定了他不會去招惹災禍,可是一旦讓清浪跟在自己身邊,那不就代表著給自己臉上貼了個生人勿近的標簽?


    猶豫了一陣...當然,也隻是比較短暫的猶豫,高歌最終還是開口讓清浪站起身來。


    一個法天境強者給自己下跪?


    幸虧是有李定先在身邊,否則自己此刻都能招來天劫了。


    冥冥因果,不可不察。


    “清浪,看得出來,你渴望的是自由,而不是認誰去當主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個念頭已經埋在你心裏很久很久了吧。”


    麵對高歌的提問,清浪沒有說話,剛剛站起身來的她,甚至都沒想到高歌會問出這個問題。


    高歌也不急,隻是繼續緩緩說道。


    “如果你渴望自由,那就該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自由,困在我這裏,給我為奴為婢,和在楊家有什麽區別?你也不用再去認什麽主人,一個堂堂法天修士,天地之間早就該任你逍遙了,去吧,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清浪古井無波的眼睛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她是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滿嘴跑火車的家夥,不久前那一番戳中自己心中鬱結的言辭,竟然是真的。


    “謝謝。”清浪淡淡說道。


    當清浪說出這兩個看似普普通通實則極為沉重的字眼時,忽然覺得心中鬱結如同洪水決堤,眼眶當中也不由地泛起淚花。


    甚至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感動的,就隻是覺得自己此刻心情十分愉悅,想要笑,卻又礙於李定先在旁,不敢笑。


    天下第一人的壓迫感,遠超她的個人情緒。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難道就因為你麵前站著李定先,就要極力克製自己了嗎?如此克製自身,豈不是又給自己束縛在了囚籠當中?”


    聽到高歌的話,李定先嘴角微微上揚,袖子當中的手指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為高歌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旋即,李定先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本就是一粒心神,放出來其實也就隻是給對方些許的壓力,論及真實戰力,還真不一定打得過清浪。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你。”


    清浪的眼神愈發柔和,看得高歌都有點不自在了。


    “不用謝我,有些東西,真的就隻是個人的選擇罷了。”


    高歌沒有再多說下去,作為一個登臨絕頂的強者,對於很多事情的理解,其實和他相比是不一樣的。


    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罷了,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反派,那高歌其實在很多人眼裏都已經成了反派,甚至就連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


    “我接下來還是會迴到苦山,不過楊家的有些隱秘事情我是不會再參與了,觀瀾樓,自誕生之日起,就有屬於自己的使命。”


    這一點高歌倒是也聽說過,苦山的五座觀瀾樓,原本是五樓合一的存在,隻是後來被苦山五大家族所煉化,才誕生了如今的苦山五大家族,各得一樓的現狀。


    而觀瀾樓的前身,名字也並非如今這個。


    “鎮滄瀾?”


    這句話更像是自問自答,鎮滄瀾,觀瀾樓本身就是一座牢籠,在關押對方的同時,何嚐又不是在囚禁自己。


    “有些隱秘或許能現在還不知道,不過用不了多久的,等到能突破道境,就會真正看到這個世界的全貌。”


    元疆大陸一分為四,高歌至今也沒有踏出過東荒半步,莫說是北疆南蠻這些地方了,甚至就連苦山,都還隻是存在於聽說當中。


    至於更為神秘的西域,他甚至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了解。


    或許為數不多的了解,就隻有殷姬和蘇牧這些西域“偷渡”而來的強者了。


    “年輕人,繼續往前走吧,我會在苦山等著你,等到那場預言當中的災禍降臨,我們一定會成為並肩作戰的戰友的。”


    女人莞爾笑起,高歌也是同樣迴以禮貌的微笑。


    結果下一秒,高歌的身形就出現在了觀瀾樓之外,而站在他眼前的,是李定先和呂道玄。


    高歌朝著二人作揖致謝,沒什麽好感懷的,眼前二人都是這世上最了不起的強者,自己有幸能和二人相識,也算是自己的緣法。


    “大道在我腳下,終有一天,我也會看到你們眼中的風景。”


    “用不了多久了,高歌小友,希望下次見麵,你我可以互稱一句道友。”


    這是呂道玄的迴答,而站在一旁的李定先卻沒有說話。


    直到呂道玄離去,李定先才緩緩說道。


    “等你喚醒了混沌,也就要開始真正的尋找道途,然而站在你前麵的那位攔路人,一定不會讓你如此輕鬆破境的。”


    李定先的提醒也隻能到這裏了,而且他話裏的意思,不光是他幫不了忙,而是所有人都幫不了高歌了。


    “已經馬上要跟你互稱道友了,還一直想著讓你幫我,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高歌撓撓頭,也就隻說出這麽一句來。


    高歌的修行路,其實與很多人相比,都已經算是十分順遂了,其中原因很多,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每到關鍵節點,總有貴人相助。


    甚至可以說,高歌從下山初探慎州城開始,就從來沒有經曆過任何一場生死危機。


    他身後的護道之人太多了,星雲子,李定先,秋枯姐姐,藍勳,呂道玄,甚至包括虞大寶還有苦山的高幼楠景箏這些人,都曾在他知道或者不知道的地方,幫助過他。


    當然,這都是一筆筆的債,終有一天是要還的。


    事到如今,其實和李定先之間,已經算得上是無話不說了,對於自己當前麵臨的煩惱,高歌早已習慣了第一時間去尋求他的幫助。


    “我體內有一座太陰塔......”


    還不等高歌說完,就被李定先打斷道:“你不會到現在都沒看出來吧,那太陰塔其實是你娘的法寶,至於裏麵鎮壓的那些人,曾幾何時都算是你母親的敵人或者朋友吧。”


    高歌:“......”


    要是按照這個說法,那母親古今月就是那位太陰神君了?


    高歌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自己當初隨手救下的一個小姑娘,難道是自己母親的三屍顯化出來的?


    我救了我媽?


    看出高歌在想什麽的李定先哈哈大笑,顯然是被高歌清奇的腦洞給震撼到了。


    “當初你救下的小女孩,某種意義上來說隻是三屍的具現,或者可以說,她本不該存在。”


    高歌眼神瞬間由呆滯轉為銳利:“可是她存在過!”


    那位明月姑娘,存在過。


    誰也不能抹去她來過這世界的痕跡,哪怕李定先的說法和太陰塔當中三屍的說法一模一樣,可高歌知道,她是一個活生生,完整的人。


    “和你說這些,隻是想讓你放寬心。”看到高歌的神態,李定先也嚴肅了起來。


    “誰也不能忽略她存在過的事實,你救過她,所以你記得她,可現在你也隻能當她是死了,就隻能當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人不會死,長生久視神仙法,這連我都還沒做到的事情,你不能期待著一個小姑娘能夠做到。”


    高歌沉默了。


    真的死了嗎?


    “可她...”


    話語再次被李定先打斷:“你是不是想說,可她還小啊,怎麽就這樣死了啊?”


    高歌沒有迴答,顯然是被猜中了內心。


    “凡人一世不過百年,若是拿他們和本座的壽元相比,那些人豈不是剛出生就已經夭折?”


    “沒有誰是不會死了,我李定先會死,你也會死,可是就和你說的那樣,她存在過,那她現在是否還算是存在著?”


    “存在。”


    高歌的迴答有氣無力,顯然先前那場大戰都沒有如此耗費心神。


    李定先的強大,隻有修為越高,才能越發了解。


    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場論道,亦像是一場問心。


    那位江州城的明月姑娘還存在嗎?


    如果高歌不去鑽那個人已經死了的牛角尖的話,那她確實還存在。


    存在於高歌的心裏,存在於他的記憶裏。


    隻要高歌還在一天,那她就不會被忘卻。


    要是高歌非要鑽這個牛角尖,其實答案他也早已得到了。


    凡間百歲,在李定先的眼中都算早夭,可世間能活到李定先這個年紀的,從古至今都沒有幾個。


    況且那個姑娘本就不該誕生於世間。


    看著高歌發呆的樣子,李定先也不想再去糾結這個問題。


    對於目前高歌的修為,與天下第一人如此論道,基本上就是在懸崖邊上跳舞,一著不慎就是道心崩碎的下場。


    “這位明月姑娘,和你娘還真有點像,不愧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高歌眨眨眼,如果按照李定先的說法,明月和自己娘親,還真算得上是同一個人,隻不過是誕生了不同的意識。


    太陰塔當中的三屍,是自己娘親所斬,而明月又是三屍所聚......


    “什麽倫理大片!”


    高歌忍不住罵了句娘:“什麽叫和我娘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對於這一點,高歌其實也有些許猜測,母親的身世可一點都不簡單,而自己父親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這倆到底是怎麽湊在一起的。


    “當初她說要去凡間曆練,我本以為就隻是在北疆隨便玩玩就行了,畢竟她的使命是坐鎮封印西域的陣眼,怎麽都不會跑太遠的......”


    說到這裏,李定先竟然也露出少見的氣急敗壞:“誰知道她能一口氣跑了半個東荒,好死不死的還嫁給了一個凡人,又好死不死地生了個孩子!”


    高歌:“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自己家的白菜被豬給拱了......”


    不對不對不對,這麽說自己豈不就是白菜跟豬誕生的愛情果實?


    啊這...


    高歌突然有點理解李定先為何要如此幫自己了。


    不光是因為自己是那人的轉世,還因為自己是古今月的兒子。


    “喊本座一聲老舅,你不虧!”


    高歌:“我怎麽感覺我被你給帶偏了?”


    李定先:“沒偏沒偏,雖然我跟你娘道友相稱,不過這麽多年本座可是一直把她當自家妹妹看待的。”


    高歌:“那我娘認你這個哥哥嗎?”


    李定先:“......”


    一番打趣過後,李定先還是把歪了不知多少的樓給擰了迴來。


    “太陰塔我要帶走,你娘如今最需要的就是月華之力,她如果能夠成功煉化三屍收為己用,那北疆至少未來一甲子都可以安穩。”


    “滅世之災?”


    這四個字高歌已經聽了無數遍了,但具體是個什麽情況,恐怕隻有等他突破了道境才能知曉了。


    李定先點頭:“封印被破,導致的最壞結果無非就是西域的那些人會來到這邊,他們的實力是有點強,不過在本座眼裏仍是螻蟻。”


    北疆,東荒,南蠻,分別有三個陣眼,是當初用來封印西域的那個所謂真神的,這點高歌是知道的。


    “如今此世的靈氣,早已不足以誕生真神,否則本座早就該突破到那個境界了。”


    以李定先的積攢,以及他和其他修士的差距,確實也早該突破真神了。


    “怕的是西域之人過來之後,會導致的一係列問題,本座當然不會有事,那些螻蟻,見一個殺一個就是。可是這三座大陸又不是隻有本座一個人,甚至就連修士其實也沒有多少,而能夠抵擋這場災禍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


    高歌聽明白了,怕的不是對方來,而是怕對方濫殺。


    如果西域那些人到來,可以預見的,如文州城那樣的慘劇,就不會隻是個例,甚至許多國家都會徹底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其中東荒人族最弱,西域那些人一旦來此,第一站必然就是東荒。


    積壓了十萬年的怨氣,不是小小一個東荒可以承受的。


    修行者與世俗凡間互補,如果凡人被屠殺殆盡,那修行之人便會徹底斷了傳承。


    隻要凡間傳承被斷,那對方隻需要等待光陰的流逝就夠了。


    正如先前的那個話題。


    有人記得你,你才算是存在。


    滾滾滄瀾水,淘盡多少英雄?


    無盡的歲月裏,多少人就是這樣被徹底忘卻,從而成了一個“從未存在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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