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蘅的印信是拿出來又鎖,鎖了又拿出來,一直也送不出手。倒是楚夫人那邊,她已經去了兩次了。


    第一次衛蘅把自己寫的小字送給楚夫人看時,楚夫人隻掃了一眼,就放到一邊兒去了,待衛蘅也是冷冷的。


    但是衛蘅豈是那樣輕易就放棄的人,當初孤鶴先生那樣打擊她,她都沒退縮,再看楚夫人此時的高冷,簡直都覺得是溫暖了。


    今日衛蘅再到清川如鏡送字的時候,楚夫人難免多看了衛蘅一眼,不過那些字她還是隻掃了一眼。


    衛蘅在清川如鏡沒待多久就離開了,她是看出來了,楚夫人這人天生冷清,外人可憐她夫婿薄情好、色,可是在衛蘅看來,楚夫人簡直是怡然自得,而她的性子也實在是異於眾人,有林下之風。


    老夫人的萱瑞堂依舊是熱鬧非凡,兒孫繞膝。朗哥兒和曦哥兒也在,衛蘅坐在一旁拿了撥浪鼓逗弄曦哥兒。


    曦哥兒養得白白胖胖的,夏日炎熱,頭發隻留了一片桃形兒遮在氣門上,在屋子裏隻穿了件紅色的小肚兜,趴在榻上爬動,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真是可愛極了。他正在長牙,逮著衛蘅的手指就放到嘴裏咬。


    「我們曦哥兒力氣可真大。」衛蘅好容易才從陸曦的嘴裏把手指拿出來,上頭深深一個印兒,差點兒就見血了。


    老夫人笑道:「昨日把我的手也差點兒咬出血來。」


    陳氏笑道:「曦哥兒隻咬親近的人,他和三郎媳婦倒是親近,要是不說還以為是親生的呢。」


    老夫人聞言,凝了凝神,臉上掛著笑,但是沒有接話,隻深深地看了衛蘅一眼。


    衛蘅怎麽會聽不明白陳氏的意思,她倒是不怕養陸曦的。上輩子衛蘅多年的希望就是生個孩子,可是等孩子出世,她的身體卻又垮了,所以這一直是她的遺憾。


    陸曦玉雪可人,又是陸湛的孩子,在衛蘅心裏就格外有一種親近。看著陸曦的時候,衛蘅也難免會想,如果當初她頂住了壓力沒有嫁給何致,也不知道她此時會不會也生下了孩子,像陸曦一般可愛。


    隻是造化弄人,一切皆有緣法。說到底,當初錯的人還是她自己。


    晚上,好容易陸湛迴府迴得早了一些,給老夫人問了安之後,卻依然沒有迴蘭藻院。


    衛蘅重新拿出了裝著印信的小匣子,領了木魚兒去前院。


    陸湛的外書房叫「和氣堂」,匾曰:一堂和氣。衛蘅瞧著那匾聯,再想起陸湛的那張臉,也難怪他的書齋要取名「和氣」了,完全是時時自省。


    陸湛在東間見客,小廝引泉請了衛蘅在西間稍坐,衛蘅從日落等到華燈初上,再等到月上中天,才得以見到陸湛。


    倒也不是陸湛故意為難她,衛蘅在西間無事,細細聽著動靜兒,陸湛一個晚上就見了五、六撥人,聽進來的引泉說,東廂都還有來客在等著。


    衛蘅走到東間,心裏有一絲小小的激動,這還是她第一次踏足陸湛專用的地方,滿滿的都是他的氣息,而蘭藻院則更像是衛蘅這個女主人的地方。


    東間其實是兩間,中間以楠木迴紋嵌玉燈籠筐夾紗書畫貼落橫披心雕迴紋花丫子落地罩隔開,裏間是一麵牆直到承塵的書櫃,前置書案。外間靠南窗設著羅漢榻,並兩溜四張玫瑰椅,北牆開四方冰裂紋內嵌整塊玻璃大窗,透入窗外的一叢綠竹,令人悅心。


    陸湛的書房格外的透亮,此時燈火通明,點著蠟山,亮如白晝。


    陸湛就坐在南窗的羅漢榻上,引泉正收拾著前頭客人的茶盞,衛蘅看著燈火裏的陸湛,容色如玉,清雋儒雅,一雙眼睛黑如點漆,照得人自慚形穢。


    衛蘅拿著小匣子走上前,「這是上次我跟你說的,苟日新的印信。」


    引泉已經退下了,陸湛看也沒看那匣子,隻道:「和氣堂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衛蘅也不是一味軟弱的人,十來日的怨氣加在一起,口氣就難免衝了起來,「我也不想來,那是因為你不迴蘭藻院。」


    陸湛掃了衛蘅一眼,嘴角噙起一絲淡淡的諷笑,「我讓引泉領你出去。」


    衛蘅的指尖瞬間冰涼了起來,她能讀懂陸湛的這絲笑容,一如當初陸湛說她「投何致所好」時一般,可是如果說衛蘅這輩子下心討好過哪個男人,那麽也隻有眼前這一位而已。


    衛蘅想起當年陸湛總說她一生氣就沒腦子發火的話,這句話時常在她腦子裏迴蕩,幫她度過了許多的難關,衛蘅深吸了一口氣,坐於陸湛的對麵,將匣子打開。


    「苟日新」在上京城還沒開張,一切還需要話事人籌謀,下麵還有許多為她奔走靠她謀生的人,衛蘅沒有資格任性。而她如今出門或者見客都不再方便,即使陸湛不提,衛蘅也會在適當的時機向他提苟日新的。


    衛蘅拿出那枚印章來,那是一枚珍珠耳環,龍眼大小的珍珠,上麵另有機關,衛蘅將耳環遞到陸湛的眼前,「這上麵有兩個機關,隨便打開一個,都能露出印章來,可是若這樣印上去,下麵的掌櫃一看就能認出是假的。需要左三右四撥動,露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印章。」


    衛蘅拿出印泥來,撥動一下,印出來的是一朵山茶花的紋樣,而左三右四撥動後,卻是一個「如意」兩個字。


    衛蘅不知道,陸湛還記不記得那片「如意林」,那片林子當時讓她害怕級了,可是後來卻又歡喜於它的名字。


    「拿著這個去找徐長順,他會把苟日新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的人的。」衛蘅低著頭輕輕地摩挲著印章,「如果可以留下苟日新就留下吧,這個天下遲早會需要全國通兌的票號的。」


    陸湛沒說話,衛蘅抬頭看著他,實在有些不明白陸湛的意思,如果他娶她就是為了冷落她,衛蘅覺得這不該是陸湛這種聰明人的選擇。


    「引泉。」陸湛喚了引泉進來,讓他將匣子收好,就像收好一本書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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