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衛蘅真正的目的就是在等木魚兒的這封信。


    信裏言道,那折了腿的守門的婆子,是在那日引泉喚了陸湛離開之前就折了腿換下的,至於另一個門上的婆子,是因為兒媳婦生了兒子,求了老祖宗的恩典才去的莊子上和兒子團聚。茶房的丫頭是同表哥訂了親,出去嫁人了。


    木魚兒信中問衛蘅還需要繼續查麽?


    衛蘅深唿吸了一口,揭開燈罩,將信紙燒了,提筆給木魚兒迴了信,讓她不必再查,來日可隨迴京辦事的宋和一同到鬆江來。


    鬆江府的春光柔和細膩,衛蘅坐在榻前癡癡地望著窗外。事情不論真假,如今想來已經過去。


    愛他,就信任他說的每句話。


    愛我,就認真的騙我一輩子。


    說起信任,有時候人甚至連自己都不能信任,更何況是信任別人,這兩個字,總是口頭上說起來容易,但實難真心。


    映月就像埋在衛蘅心底最深處的那根刺,碰一下就會流血,卻還不能唿疼。有時候看著陸湛熟睡的臉,心裏隻覺得灰心喪氣,有時候恨不能可以飄然遠去,可是卻總是為自己的妥協找著各種借口,名聲、父母、女德等等,等等。


    晚上,陸湛迴來的時候,衛蘅的麵前正擺著一局殘棋,人卻在晃神。衛蘅每次擺棋譜,就不由想起去年冬日那個冷得人透骨的晚上。


    「這是怎麽了?」陸湛捏了捏衛蘅的下巴。


    衛蘅這才迴過神,拿手在鼻子邊扇了扇,抱怨道:「你又喝酒了。」


    陸湛笑道:「過些時日就好了,咱們初來乍到,總要先摸一摸他們的底。」


    衛蘅沒再多說,低頭去解陸湛的腰帶,伺候他更衣。


    「小姑奶奶,你這情形不對啊。」陸湛挑起衛蘅的下巴,因為喝了酒,他的眼角有些紅,做派也比平日外放。


    衛蘅嗔道:「怎麽不對了?」


    陸湛將袖口往衛蘅的鼻子下遞。


    衛蘅皺著眉頭躲開。


    「這香粉味熏得我都受不了,咱們家的小醋壇子怎麽不不聞不問的?」陸湛道。


    衛蘅懷疑千杯不醉的陸湛可能喝醉了,這種話也能說。不過她在杭州住了兩年,那時候年紀小,跟著何致胡鬧自己的小舅舅,也見識過一點點江南的風情。


    這裏的大商都有蓄美婢的風氣,青樓每年還有花魁大選,民風蕩冶,陸湛出去應酬,肯定是有無數美人環繞的,那些人都當他是大肥肉,恨不能咬上一口的。不過衛蘅還從沒擔心過陸湛會看上那些女子。


    「三爺是發過誓的,我也說過相信你。」衛蘅垂下眼瞼,繼續解著陸湛的腰帶。


    陸湛捉住衛蘅的手,輕飄飄地道:「是麽?」


    「你弄疼我了!」衛蘅有些氣惱地道。


    陸湛鬆了手,任由衛蘅給他脫衣裳,彼此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映月的船明日就到了。」


    衛蘅隻覺得心裏繃著的那根弦終於到了要被扯斷的時候,圖窮匕首見,她不能不說,她早就料到會有明日,要騙一個人一輩子何其困難。


    「哦。」衛蘅心裏酸澀難耐,良久後才帶著鼻音溢出了一個「哦」字。


    陸湛自己動手脫了外袍,也不重新穿衣,重重地拉了一把衛蘅,讓她跌坐到內室的榻上。


    「為什麽那樣在乎映月?我又是做了什麽,會讓你如此不信任?這些日子倒是感謝三奶奶,委曲求全地跟我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陸湛的臉上哪裏還有酒後的紅意,全部都化作了酒後的陰冷。


    衛 蘅抬眼看著陸湛,不知緣何她自己反而覺得心虛,大概是陸湛的神情太過正義凜然,仿佛她不信任他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般。可是衛蘅太了解陸湛了,他拿捏住了她 所有的軟肋,是圓是扁都任由他揉搓,可是她已經退到這個地步了,已經退無可退,他究竟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她甚至都不敢去查出真相,以為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 的過一輩子。


    陸湛揉了揉眉心,「說吧,你讓木魚兒留在上京查到了什麽?又是什麽讓你給我定了罪?」


    衛蘅不願意跟陸湛糾纏這個問題,早在上京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大吵過一次了,衛蘅站起身,「三爺,你喝醉了。我早就說過,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陸湛隻覺得失望透頂,辛辛苦苦,廢掉所有堅持和原則換來的心尖上的人,原來竟然如此低看他,甚至連真相都不敢碰。


    「如果我說,你查到的一切,真的都是巧合,你信不信?」陸湛捉著衛蘅的手,牢牢地鎖住她的眼睛。


    可是這些巧合都太巧了,尾巴收拾得太幹淨,就像被人清掃過一樣,衛蘅也想相信那是巧合,可上輩子的映月是連衛萱都奈何不了的人,她還給陸湛生了兒子,衛蘅覺得自己論聰慧論智計,都遠遠不及衛萱,如今也更不是陸湛和映月的對手。


    衛蘅的眼前閃過舊日的一幕幕,映月什麽都沒說,隻是一個按住腹部的動作,就已經令她分寸大失了。衛蘅搖了搖頭,她絕不願意如了映月的意,所以她看向陸湛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啊。」


    陸湛緩緩地收迴手,一動不動地看著衛蘅,「那你為什麽裝得更好一點?不讓我察覺到你的敷衍。」


    衛蘅望入陸湛的眼睛,湛若星辰,那目光就像照妖鏡一樣,反映出了她心底的想法,藏也無處可藏。


    良 久,陸湛才開口,語氣淡淡,帶著令衛蘅慌張的荒涼,「我有些後悔了,阿蘅。是不是當初,我不該強行介入你和何致的親事,這樣在你心裏,我就不會變成一個小 人,未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還有什麽地方值得人信任的?所以我寫過的字據沒有用,發過誓的也是兒戲?」


    衛蘅淌著淚搖頭,可是陸湛說的話仿佛鍾鼓一樣敲在她的心底,有些事她沒有看頭,卻被陸湛看透了。華麗的錦緞底下,藏著的原來竟是這樣陰暗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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