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衛蘅哪裏用得著何氏教啊,上輩子她懶怠應付範用,這一招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


    衛蘅在靖寧侯府的這最後一個晚上,她本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哪知道躺上床沒多久就睡著了,實在也是這幾日腦子裏的弦繃得太緊了。


    第二天,衛蘅被念珠兒從被子裏挖起來,梳頭、洗臉。今日還請了全福太太來給她開臉,拿紅繩絞了臉上的細毛,一張臉越發的光潔如玉。


    從梳頭開始,喜娘一邊說好話,衛蘅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就不停掉眼淚,旁邊站著的葛氏、王茹等也都跟著抹淚。


    姑娘出嫁,本就時哭嫁,所以也沒人勸。


    隻不過當衛蘅的新娘子的妝容畫成之後,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就再也哭不出來了,衛蘅覺得陸湛掀起蓋頭來時,隻怕當時就得笑翻過去。虧得那喜娘還在一旁一個勁兒地說,再沒看過比衛蘅更好看的新娘子。


    衛蘅瞧著鏡中人臉上那三兩厚的白粉,隻覺得世上的新娘子恐怕都一個模樣。以前聽戲,戲裏唱兩家抬錯了新娘子,衛蘅還覺得滑稽,成親之前早就是相看過的,如何能認錯。如今衛蘅可算是明白了,這粉一敷,新娘子都長一個模樣呢。


    還有那口脂,就在嘴唇中間點了一團蓮子大小的嫣紅,怎麽看怎麽滑稽,櫻桃小嘴大約就如是。


    穿戴完畢,衛蘅就要去老太太的上房辭別老太太,還要辭別爹娘,本不該真哭,但是衛蘅自己哪裏忍得住,一場哭下來,臉上就多了幾條溝,少不得又重新畫過。


    然後是男家來催妝,熱鬧了好一陣子,衛蘅由衛櫟背著上了花轎,這就要往齊國公府去了。


    到吉時,兩個新人行了三拜之禮,便被送入了洞房。


    蘭藻堂裏,紅燭高燒,鮮花盈堂,床單、被褥、坐墊、椅袱,全是一色的赤紅織金鴛鴦紋,將一屋子都映上了赤霞紅,熱鬧、富貴又喜慶。


    這樣豔俗的顏色和紋樣,在這大喜的日子裏卻顯得格外的怡人。


    衛蘅坐於床畔,陸湛立在她身側,從喜娘的手裏接過喜稱,輕輕挑起衛蘅頭上的蓋頭。


    衛蘅的眼睛有些不適用外頭的光線,不由得眯了眯,這才看清楚屋子裏站了好些婦人,她抬頭望向陸湛,陸湛也正低頭看向她。


    這一、兩年陸湛在上京城也算是養尊處優,早將當日在寧夏衛時曬黑的肌膚養了迴來,如今穿著大紅的新郎袍,真真是,鬢若刀裁,麵如冠玉,一身緋色沒減他清雋半分,又別添了三分風流倜儻。


    隻是衛蘅覺得陸湛嘴角的那一絲掩也掩不住的笑容,實在可惡,衛蘅剛才抬起頭時,明顯地看到了陸湛眼裏那一刹那的詫異,然後就是嘲笑。


    不過此刻衛蘅也發作不得,喜娘來請了陸湛坐到衛蘅的身邊,旁邊站著的婦人就開始往兩個新人身上撒棗子、花生、桂圓等幹果,以祝福新人早生貴子。


    雖說東西不大,可是打在人身上還是有些疼,衛蘅不由得避了避,陸湛往衛蘅那邊側了側,伸手替她擋了幾粒棗子。


    「新郎官兒可真疼新娘子啊。」有那大膽的婦人起哄道。


    衛蘅的臉又紅了起來,好在有那三兩白粉擋著。此時新娘該換裝了,便有嬤嬤們進來請了這些女眷出去吃「換裝湯果」,給一對兒新人留了一點兒私密空間。


    待人都出去了,陸湛衝衛蘅笑道:「剛才可下了我一跳,還以為你們家拿個麵人兒做新娘子來忽悠我。」


    陸湛抬手去擰衛蘅的臉蛋,指尖上就刮下一層粉來。


    衛蘅拍開陸湛的手嗔道:「你懂什麽,新娘子都是這樣敷粉的。」


    陸湛又擰了衛蘅的臉一把,笑道:「你趕緊去洗了吧,看著瘮人,我得去前頭敬酒了,你也吃點兒東西,不過不可過飽。」


    衛蘅巴不得陸湛趕緊出去,趕緊地揮了揮衣袖攆人。


    等陸湛出去了,衛蘅趕緊喚了念珠兒和木魚兒伺候她卸妝,頭上的黃金花冠差點兒沒將衛蘅的脖子壓斷。


    衛蘅走進淨室,四周打量了一下,的確如念珠兒她們所說的那般寬敞,漢白玉砌的池子,正對著大窗外的竹叢,窗上掛著絲竹卷簾,衛蘅讓木魚兒去卷了起來。


    「把洗頭的香膏也找出來。」衛蘅吩咐念珠兒道。


    「這麽晚了,姑娘還洗頭?」木魚兒插嘴道,「頭發可不容易幹,仔細頭皮著涼。」


    「一頭的頭油,膩得慌。」衛蘅抱怨道,今日喜娘給她梳頭就梳了半個時辰,頭油都用了小半瓶子。


    念珠兒也知道衛蘅討厭頭發油膩膩的,便替她散了發,拿香膏洗了起來。


    等 衛蘅從淨室出去時,南窗黃花梨透雕卷雲龍靈芝紋羅漢榻上的束腰小幾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衛蘅跪坐到榻上,念珠兒在後頭拿了薰爐給她烘頭發,衛蘅就著清淡的 小菜用了半碗燕窩粥。末了再拿薄荷水漱了口,又含了一粒橙果香丸在嘴裏,她的頭發還沒烘好,就見陸湛被人扶了進來。


    扶著陸湛進來的人,一個是安國公府的六爺,一個是五軍都督府的二爺,都是陸湛的好友。今晚陸湛不許他們鬧洞房,這兩人就變著方兒地灌陸湛酒,等陸湛醉了,他們還不讓府裏的小廝扶陸湛,非要一人架一支膀子,將陸湛扶迴來,為的就是看一看新娘子。


    衛蘅聽得聲音,忙地下榻穿了鞋走到外間。


    安國公府的李六和那沈二當時見了衛蘅,就眼珠子都不轉了。


    衛蘅此時換了一襲鑲一寸寬折枝薔薇金邊的赤霞紅織金纏枝牡丹蓮花紋流雲羅裙,臂間挽著金色流雲紗披帛,秀發匆匆用金環束在腦後,幾絲淘氣的耳發垂在鬢邊,也不是多整齊的打扮,卻將兩個慣在脂粉堆裏打滾的公子給怔得愣了神。


    沈二更混賬一些,咽著口水道:「美人當如是也。」


    衛蘅沒想到是這兩個人扶了陸湛迴來,她一時驚訝,卻也不能失了禮數,屈膝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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